王氏迴了哥哥家一趟,嫂子鄭氏雖然什麽都沒說,臉色卻沉沉的,平時見到她的時候還小姑子長小姑子短的,親親熱熱的拉著說話,這次就隻是說道:“老爺在房裏,你去瞧瞧吧。”


    王氏想跟她說些什麽,又覺得頗沒意思,又把想說的話咽了迴去。不過她也理解鄭氏的想法,她是鄭家嫡支二房嫡女,平日裏又最重嫡庶之別,莫說庶出,連旁支都不入她的眼,若是真證實王達是個庶出,她心中的惱恨可想而知。


    “哥哥,事情如何了?”王氏見到王達便焦急的詢問。


    王達搖搖頭:“禦史找到了父親好友刊印的詩集,那裏麵有送父親離京時候寫的詩,題記上寫了永寧三年七月二十九日送王刺史之定州……按這個日期算,你是根本不可能在隆和元年出生的,因為那時母親還在月子中,恐怕這次就算是推在戶部抄寫錯誤也說不過去了。”


    “我進來的時候,聽管家說大理寺已經把哥哥的乳母還有母親身邊的幾個老媽媽都帶走了?”王氏問道。


    王達點點頭:“今天剛剛帶走的,大約明天會審問,母親已經囑咐過他了,不過若是動刑,這幾位老人家恐怕吃不消,還是會招的。再過幾天,估計鴻臚寺會請母親過去問話。傳我上堂也是可能的。”


    王氏歎道:“當初把我改大一歲多好,就沒有這個麻煩了。”


    “父親迴來之後見母親數年也未生育,就絕了要嫡子的念頭,將我改為嫡子,那年你正好十三歲,內監司要甄選五品官員以上之家年滿十三歲的女兒入宮選妃,母親不願意讓你被宮裏選走,跟父親一商量。幹脆就把你改小一歲,想著父親被貶之後離開長安,反而沒那麽引人注目,誰知道這會兒又出了紕漏。”王達的手攥著拳頭:“人人家都做這一套,偏揪出咱們來,真是可惡……”


    王氏皺著眉頭:“母親也是,當初迴太原等級戶籍的時候就該一並改好,到如今惹出多少麻煩來。”


    “也不能怪母親,那時父親不在,她一個婦道人家。年紀又輕,族人欺負她是繼室,她終日憂心。又哪裏想得到這麽些,哎……這件事也是父親迴來之後主持的。”王達苦笑道:“怪就怪我的命不好吧。罷了,這個爵襲了這麽多年,終究不是我的。”


    王氏眼中閃了淚花,一下子站了起來:“哥哥為官清廉自守。在地方上有口皆碑,政績斐然,我怎麽也不能讓哥哥就因為這一點小事毀掉仕途。”


    這話說的決絕,王達一愣:“你要做什麽?”


    “哥哥跟我去後頭見母親,我們一起說說這事。”王氏轉身出了門。


    迴到府裏以後,就關上門。李澈迴來了之後很快就打發他去姨娘那裏歇了。李澈很是奇怪,雖然他平日隻初一十五歇在王氏那裏,但晚間還是要去王氏屋子裏坐一坐。他的妾不少,但是他自認從來沒有冷落過王氏。


    王氏每天也會跟他說說家裏的事。李澈跟王達很是親近,王達的事情他也很清楚,畢竟他倆一直是相互提攜的,又是親家。出事之後他也跟王達談過,給他出過主意。


    本來還想安慰一下王氏。沒想到還沒說上兩句,就被趕了出去,李澈心中很是詫異,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想可能王氏為家裏的事正心煩,沒心情理他,他也樂得不去管她,很快他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就叫人備車,帶著身邊的幾個丫鬟婆子出去了。


    到了下午,大理寺派了人將王氏護送了迴來。全家這才知道,她竟然幹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原來昨天晚上王氏寫了一張陳情狀,自陳自己是庶出,母親李氏親自撫養她從小長大,待她如親生一般,為了在婚嫁的時候嫁得好,李氏便將她歸為自己名下,當做嫡出,後來發現生辰不對會怕別人起疑,就將生辰改了,而王達當時年紀尚小,並不知情。


    王家被大理寺帶走的婆子,昨天晚上由王家派了人去給他們送被褥。今日大理寺卿將這些人帶上來審問,他們也都眾口一詞的說王氏才是庶出,王達是嫡出。王達的母親也親自到大理寺請罪,證實了這一點,並且說都是自己的主意,與老定襄伯無關,兒子也不知道。


    整個唐國公府都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太夫人覺得難以置信,讓莊媽媽把王氏單獨請過來,問道:“五兒媳,這嫡庶可不是兒戲,你真的去大理寺這麽說了?”


    王氏鄭重的跪在太夫人身邊:“是,母親。”


    太夫人皺著眉頭:“那……那你真的是庶出?”


    王氏低下頭:“是的,母親。”


    太夫人被她這簡潔的一句話給噎了半餉,順了口氣說道:“那你的生辰真像他們說的,並不是隆和元年,而是永平三年……”


    王氏仍然說道:“是,母親。”


    “事關重大,你可想清楚了!”太夫人見她隻這麽一句,心裏也生了氣。


    王氏仍然隻說了一句:“是,母親,我是庶出,因寫在我家夫人名下,所以成了嫡出。”


    “那不一直是你哥哥的事嗎?我看你是太過憂心你娘家的事,才犯了糊塗,我看你現在就去大理寺,就說你是糊塗的。”


    “我不能,母親。”王氏咬咬牙,抬起頭來直視太夫人。


    太夫人一時什麽也說不出,她一直得意這個五兒媳,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是太原王氏嫡支的正牌嫡女,如今聽她這樣斬釘截鐵的說自己不是嫡出,心裏巨震,沉默了一會說道:“行了,知道了,你迴去吧。”


    王氏向太夫人磕了個頭,便走了。


    太夫人在屋門還沒關上之前,冷聲對莊媽媽說道:“她這是什麽態度,好歹也該有個解釋,除了會說一句是,就再沒別的話了?我們家當初求親,求的難道是個庶女?叫她往後不必在我前頭請安了,也不準她隨意出門。”


    李澈所在的將作監剛剛完了溫國寺的工程,最近甚為清閑,今日幾個同僚約好了一起喝酒吟詩取樂,他雖憂心大舅子的事情,不過卻架不住眾人都熱情高漲,如果不去實在顯得不合群,也掃大家的興,因此他也一起去了。


    一行人申時未到就從衙門中出來,酒喝到一半,他便被太夫人派去的管家從凝芳樓的詩會中叫出來的,他隻好無奈的跟同僚告辭了。聽管家在路上簡單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就傻住了。


    迴府後也沒有換衣服,就跑去太夫人那裏,太夫人臉色正沉,對他說道:“你媳婦做的這叫什麽事,你迴去好好跟她說說,叫她別跟著攙和她娘家的事!她現在是我們唐國公府的兒媳!”之後又沒好氣的說:“你說你這個家當的,媳婦有事你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李澈心中的詫異並不比太夫人少,待太夫人訓了話便直奔迴了院子,一進屋,看見王氏坐在那裏,屏退了下人,立刻問道:“到底怎麽迴事?你怎麽去大理寺說了那樣一番話!”


    王氏折騰了一天,滿臉都是疲憊,此時天已將黑,廳堂中更顯得昏暗,她也不叫丫鬟點燈,隻靜靜的坐在右手的靠椅上,一言不發。聽到李澈的質問聲,方抬起頭來:“老爺不是已經知道了麽,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王氏平時對他很是恭敬,語調溫柔和悅,今天卻冷冰冰的很是生硬。李澈被她這個態度嚇了一跳,愣了半天方說道:“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王氏看著他,口氣平靜:“如果我不這麽做,哥哥這件事就沒法了結。”


    “你哥的事我全都知道,現在不是正在想辦法嗎。你跟著下攙和什麽?”李澈忍住火氣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緩一些。


    “這是我娘家的事,我不能不管。”王氏語氣平靜,這麽多年夫妻,她看得出來李澈眼中的憤怒。


    “那你就該背著我自作主張?”李澈瞪著王氏。


    王氏看著他的樣子,忽而笑了:“老爺不過是因為我忽然成了庶女身份覺得麵子上過不去罷了。可須知,我哥哥若是被認定是庶子,莫說爵位官位,甚至我們三房在族中的地位都不保了。”


    不知是她說話的腔調,還是話本身,李澈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你娘家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是誰,是我的妻子,你現在是李家的媳婦,你這麽做把我置於何地?又把唐國公府置於何地?”


    王氏嘴角含著諷刺,冷笑道:“若是我們王家倒了,老爺你又會把妾身至於何地?更何況我哥哥沒了官爵,誰和老爺在朝中守望相助,難不成老爺再迴頭去求三伯?”


    她自己狠清楚,李澈把她當做嫡妻敬重,這些年也沒有失禮之處,但卻沒有情愛的成分。她在這個家的地位完全取決於娘家,太原王氏的嫡支嫡女,本身就有自傲的資本,王達和李澈又是政治盟友,李澈看在王達的麵子上,也不敢薄待她。


    娘家才她在這個唐國公府裏麵立足的根本。王家倒了,焉知李澈還會不會把她放在眼裏?


    李澈一肚子的氣惱被她這句直白而刻薄的話堵了迴去,想發火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一時間憋的胸口發悶,瞪了王氏半天,終於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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