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見那袖標“嗖”的衝自己這邊飛過來,嚇得心都跳出來了,下意識隨手從桌子山摸了個東西,準備有人進來就砸過去。劉錦發現了這裏有異常,就算找不到開闔的機關,也會把這裏直接鑿開,涵因的額頭滲出大滴的汗來,上下牙齒都在止不住的打顫。


    這時,外麵床上卻極速竄出一道身影,在並不寬敞的梢間和劉錦過了幾招。原來鄭貴妃的床又大又深,貼著牆還疊放著半人高的錦被。那人便藏在錦被後麵,因為殿中燈光昏暗,床又深大,周圍還包著雕花的裙板,上麵蓋著紗帳,因此眼睛對深度就會有錯覺,並沒有發現錦被往前挪了。


    像涵因、劉錦這樣仔細的人,看到一個月前就印在上麵的老跛子的腳印沒有任何變動,反而會下意識的認為那裏沒有人。涵因在牆後麵發出響動,劉錦才注意到那裏,發現錦被不對頭,於是驟起發難。他隻是怎麽也想不到,那個方向藏了兩個人。


    “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到閣下了。”劉錦輕斥一聲,手上並不停歇。


    那人不迴話,手上的劍舞得更快了。


    此人的武功不弱,似乎知道劉錦的實力,並不和他糾纏,虛晃幾招,突然攻向一邊的文媽媽,劉錦忙過去擋格,露出了空擋,那人趁機破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下糟了,我們說的話都被他聽去了。”文媽媽皺著眉頭。


    “無妨,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機密。”劉錦並沒有去追的意思。


    “你知道他是誰?”文媽媽抬眼瞧著劉錦。


    “不知道,不過前幾個月跟他就在這裏交過手,我用袖鏢把他打傷了。武功很不錯,就是還嫩了些。”劉錦臉上毫無緊張的神色。


    文媽媽冷笑道:“你是故意放走他的吧,怕是巴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投了太皇太後娘娘。”


    “這事情本來很快就會讓人知道的,不是麽。”劉錦滿不在乎。


    “你也不用這麽緊張,也許禦醫們就妙手迴春了呢。不要久留了,走吧。”文媽媽和劉錦走了出去,房間又陷入一片黑暗。


    涵因手腳冰涼,似乎已經不知道怎麽支配自己的身體了,額上的汗順著麵頰往下滴。她漸漸迴過神來,剛想活動一下僵硬的手腳,忽然觀察孔裏又出現了亮光。


    原來剛才走的那兩個人並沒有真的離開,他們突然返迴來,若是還有藏身此處的人,見他們走了必然會從藏身處出來,這樣就可以抓個正著。


    這種招數涵因早就知道,而且她的身體因為緊張有點不受控製,因此她便在裏麵多呆了一會而,果然碰上了這種事。


    “應該不會有人了,下次準備充分些。”劉錦又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嗬,劉指揮使如此小心謹慎,也會有走眼的時候,我這老婆子再換什麽地方也難保不出問題。”文媽媽見劉錦指責她,不甘示弱的出言譏諷。


    劉錦掃了她一眼,說道:“走吧。”


    涵因又等了許久,確定他們真的走了,才悄悄把觀察的孔洞掩好。她長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剛才過於緊張,在身後的條案上隨手抓的那樣東西,被她緊緊攥著,現在覺得手心戳得直疼。她打起火折一看,原來是一塊小巧的羊脂玉玉牌,玉牌瑩白溫潤,在正中間有一大塊火紅色的玉皮,被雕玉匠人巧妙的按照其天然形態,雕琢成火鳳凰的樣子。


    當年長公主親手創立自己的秘密組織的時候,為了不暴露真實麵目,蒙麵號令手下,這塊玉牌便是證明身份的標記。隻是後來,她的權勢日高,這個組織也漸漸融入內衛,才不用不著這個東西了。她本想還放在這裏,以免被有心人看到惹出麻煩,但不知為什麽,想了想又拿了起來,塞入懷中。這才悄悄的從密室出來。


    涵因沒有直接從宮門走出去,而是悄悄打開了密道鑽了下去,另一側打開是躍然居。宮內曾經最豪奢的處所已經搬空了,隻剩下一些基本的家具,顯得空蕩蕩的。四麵透著風,有一種別樣的陰冷。


    躍然居的大門在外麵鎖上了,涵因走到旁邊一扇直棱窗前,用力掰動窗棱,便把兩根窗棱掰了下來,露出一個恰好能過人的空隙來,原來這處的窗棱是借助一個卡槽卡在窗框上麵的,為的是失火時候逃生用。因躍然居已經廢棄,冬天這裏就沒有重新糊窗戶,上麵的窗戶紙早爛了。因此也不虞有人發現。涵因鑽出去,悄悄把窗棱合好。


    這時,月亮撕開了薄雲的麵紗,柔和清冷的光芒灑向了大地。涵因就著月光,偷偷向不遠處的永安宮看過去,果然見到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在永安宮前麵探頭探腦。那人一定是文媽媽不放心,叫人在悄悄守在那裏,不論有人出入,都能看個正著。


    她小心的把自己掩藏在樹叢的影子裏,避開打更的人,悄無聲息的迴到毓福宮自己的寢室,好在毓福宮的人懶散慣了,那個西南的角門居然一直沒有關,絡兒現在跟紫秀輪替著給泰王上夜,她出去這一趟這裏並沒有人知道。


    涵因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悄悄的翻開那本名冊,裏麵是一排排朝廷官員的名字,其中不乏高官重臣,還有他們手下控製的各色人員。她卻並不急著看,而是把加在書頁裏的銀票一張張的拿出來,總共是二十張,每張一萬兩銀,共而是二十萬兩,分別存在當下聲望最隆,信譽最佳的八大錢莊之中。這筆錢在上輩子不過是些備用的零錢,,藏在這裏是為了應不時之需。但在現今卻是她能拿到的最大的本錢。她把名冊和銀票藏好,躺在床上迴想整件事的過程。


    那個藏在被子後麵的人一定是比她早到的,怪她自己太大意了,設計了那些心理盲區迷惑別人,結果自差點著了別人的道。還好劉錦他們及時出現,讓他來不及對自己動手,否則他一定會搶奪她手裏的名冊。


    涵因料想自己帶著黑色帷帽,燈光昏黃,加上那個人在被子後麵偷看,估計也未必能認得出。就算猜到可能是她,最多也隻是懷疑,應該不會太肯定。


    至於那個人,幾個月前和劉錦交過手,還中了他的袖鏢,涵因想起那次救高煜的事情,那枚釘在高煜肩頭的袖鏢,雖然沒有任何標記,但是那種工藝,那種材料除了自己特意找鑄造大師給劉錦專門打造的,不會有他。時間也剛巧能對上,會不會是他呢。


    高煜如果懷疑她,必然會找機會試探,那麽這樣也反過來證明那個人就是高煜。涵因想到這裏,心情稍微放鬆了些。但這個時間,劉錦和高煜都應該在洛陽好好呆著,他們為什麽要冒著感染時疫的風險迴來呢。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


    旋即,她又想起文媽媽奇怪的話“禦醫們妙手迴春”,有誰病重了?


    文媽媽早就知道泰王病愈的事情,這話肯定不是說泰王的。而其他能牽動劉錦和高煜的人都在洛陽。而能用禦醫的,必定是皇室,或者是皇帝親自派卻給重要的大臣治療,否則都一般都稱太醫。


    如果是重臣,派去一個就是天大的體麵了,根本不可能說“們”,有資格讓一群太醫看病的,隻有地位最崇高的那幾位了。


    難道是太皇太後犯病了,不,不可能,文媽媽毫無緊張之感,若是太皇太後快病死了,劉錦怎麽還依靠她。


    皇帝麽?也不對,皇帝要是快病死了,太子就要即位,這種當口高煜根本脫不開身。


    若是皇後也一樣,高煜根本不可能離開洛陽。


    四妃裏麵蕭德妃幾乎可以忽略,王淑妃和崔賢妃死掉雖說會引起**的波瀾,但是對門閥世家和寒門士子交替把持的朝局來說基本沒有影響,大不了就是再送個女孩子進宮。


    那麽隻有皇子,身在洛陽三個皇子,太子和孝王影響最大,


    太子或是孝王……,皇後扶植崔賢妃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利用賢妃、泰王和靖國公府遏製淑妃、孝王,以保全太子。


    若孝王死了,劉錦會緊張泰王的情形,也是常理。畢竟他是長公主迫害鄭家的執行者。可是高煜就犯不上了。孝王死了,太子少了個威脅。泰王的地位雖然重要了,但還不至於威脅太子,用不著這樣急匆匆的趕迴來,尋找長公主的舊物。


    涵因心中豁然敞亮,陡然從床上坐起,太子,一定是太子,他一定是病入膏肓了。太子是儲君,他一死朝綱震蕩,剛剛穩定下來的朝中的勢力格局,又要重新分配,這些人會各自投向新的勢力。皇帝也許會采取一些手段震懾住蠢蠢欲動的朝臣們,以保持朝綱的穩定。


    讓劉錦這樣急著靠向太皇太後的原因無它,他是怕皇帝翻長公主舊賬的時候,順手把他這個遺留問題解決掉。他一定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因此才這麽緊張,生怕太皇太後不保他,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後的人。


    而太皇太後則終於有機會把手伸進內衛,以擴大蕭家的權勢,兩個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皇後再失去太子就沒有兒子了,高家已經急了,以至於高煜按耐不住又打起長公主名冊的主意。


    涵因反複想了想,認為這樣解釋才能解釋得通今晚發生的一切。可惜兩個哥哥都去了洛陽,宮裏沒人也送不出去信。


    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好容易才把過度活躍的思維狀態壓了下去。到底是不是這樣,也隻能看之後發生的事了。


    如果這樣的話,皇後會怎麽辦呢,是會接著搞均勢,還是徹底倒向一邊。皇帝又會如何。這兩位雖還是春秋鼎盛之年,但皇後身體不好,很難生出嫡子來。又或者高家會再送人進宮。


    但不論怎樣,太子一死,泰王的重要性都會大大增加。靖國公在朝堂的勢力又有一家獨大的趨勢,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涵因這樣想著,腦子越來越興奮,一會兒她想靖國公府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一會兒她又想自己的兩個哥哥會怎麽樣,隻恨自己沒有力量,不能趁機動作取得最大的利益,這樣胡思亂想著,一直到敲了四更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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