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劉伶的生活,簡單如風平浪靜的湖水。微風不吹,不起波瀾。縱是風吹,也起不了多少波瀾。平淡安靜,細水長流,這是普通人的生活。


    在劉伶小的時候,也曾想過轟轟烈烈地活一場。每天都出點什麽事兒,讓她體會到“奧特曼打小怪獸”的痛快與酣暢。


    後來,她的婚姻的確轟動了一下。


    就像是一盞燈燭上的芯,在一個瞬間“嗶剝”一聲炸開,燦亮得也有幾分驚心動魄。


    可這樣的驚心,顯然不是什麽好事兒。


    恢複平靜後的劉伶,在心境上好歹有些進步,她再不想什麽波瀾壯闊*迭起的生活境遇。


    然而,誰讓她遇上了馮栗。


    遭遇馮栗,生活又豈會靜若止水。


    不提別個,單是那一場老友聚會,就絕沒表麵上那樣簡單。


    你真當馮栗會平白無故去出席一場聚會,就是帶著劉伶亮相一下就算完了?嗬,你要這麽想,可真是太不了解馮栗了。這人又豈是心軟好相與的主兒,說白了,這樣腹黑陰沉的家夥,永遠是笑裏藏刀。


    別人惹到他不行,惹到他的女人也同樣不行,他怎會放任自己的女人被人欺到頭上還沒有丁點兒表示。


    他知道朋友娶的女人是蘇家的長女。


    也知道屆時,劉伶的前夫和那個小三都將出席。


    他不會怎麽樣,他隻會讓自己的女人,以花開錦繡的粲然,站在聚光燈下,成為全場的矚目。


    讓那個傷害過劉伶的人知道,他錯過的到底是怎樣的珍寶。


    施華洛2011年新款頂級奢華水晶禮服。


    在沒看到之前,劉伶隻在時尚雜誌或者是電視裏,見過那些五官深刻身材高挑的歐美模特,穿著閃亮亮的禮服,走著優雅的貓步,行走在t台。


    對劉伶而言,也就結婚、照藝術照時能接觸到這些張揚豔麗的衣服。


    可真正看見馮栗手中托著的禮服


    還沒有展開,劉伶已經覺得自己被那些亮閃閃的碎鑽水晶閃瞎了眼。


    “栗子同學,你丫為了出風頭,下了多大的血本啊!這衣服上有這麽多的鑽,得賣多少錢啊?”


    老姑娘心裏一遍遍瘋狂地喊著“狗眼瞎了”、“狗眼瞎了”,嘴巴都驚得合不攏了。


    略微有些兒打顫兒的手指從流光璀璨中掠過,壓根連衣料都不敢沾上一下。


    這件禮服一看就是正品,而且忒貴那種真品!


    婚紗影樓那些個貨色,跟這兒一對比,壓根兒連拿都拿不出手!


    就連自個兒結婚那套婚紗,也遠不及它的奢華明豔!


    雖然自家銀行卡上也算是小有薄本,可讓她買這麽一件禮服……那就是殺了她劉伶,她也不願意花錢砸這身行頭啊!


    她費力地吞了吞口水,終於將目光從這件禮服上移開了。


    “換上試試。”馮栗微笑道。


    “你讓我換……它?”


    馮栗:“嗯,拿去試試,換出來給我看看,不合適的話,再選別的方案。”


    劉伶:“……”


    好半天,她囁嚅道:“那咱們還是換別的方案吧!”


    馮栗擰眉:“這是小顧根據你的氣質量身為你定做的禮服,他雖然渾賬,但素來最懂什麽樣的女人適合什麽樣的打扮,我想你穿這件衣服一定會很美,先試試?”


    劉伶憋了半天,臉紅脖子粗,悶聲道:“我換一下,萬一一不小心把禮服弄壞一點兒,估計你那老友聚會一下來,你就得變我債主了……”


    老姑娘表情分外逗趣。


    馮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慢條斯理道:“怕什麽,這是送給你的,你就算把它穿成一條抹布都沒問題。”


    劉伶鬱悶地鼓著臉蛋兒,被他把衣服塞在了手裏,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低下頭,小家子氣地小聲嘟噥:“你現在是這麽說,到時候誰知道你會不會找我急啊!”


    馮栗迫不及待想看她穿上這身禮服的樣子,推著她往換衣間走,含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換吧!”


    劉伶:“可是……”


    馮栗:“或者你想讓我幫你換?”


    劉伶:“不用,謝謝。”


    換衣間裏,那一條水鑽鑲成的奢華就這麽流瀉而下,在燈光的照射中,閃耀著動人的光澤。老姑娘心情忐忑,感受著手裏冰涼的觸感,咬了咬牙——換就換!


    禮服很美、很閃耀。


    劉伶皮膚很白,五官還算不錯。


    正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當劉伶怯怯推開試衣間大門的時候,她美得仿佛迷路人間的精靈。


    馮栗不隱藏自己有刹那間的窒息,可隨著她走出來,所有的糗樣全部爆發出來!


    小顧曾經私下對馮栗說過,他為劉伶量身定做的這套禮服,讓劉伶穿出來,應該會有兩種效果——一種可能是女王出巡、君臨天下;另外一種嘛,那就是極可能會壓不住場。


    馮栗接觸過的女人,用兩隻手數得出來。無論是馮家姐姐還是馮家媽媽,都能將衣服穿出自己的特色,高雅大方,自信從容。所以在馮栗的心裏,從沒想過衣不襯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一開始小顧說那些話時,他隻覺得好笑:衣服是靠人穿出來的,怎麽會有壓不住場兒的衣服?


    可真等劉伶穿出來,走上兩步——


    馮栗素來從容的麵容上,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伶子,你的肩……”他皺眉。


    “嗯?”劉伶疑惑問。


    “能不能展開……把胸挺起來。嗯,對,沒錯,就是這樣……可是你的頭,怎麽低下去了……”


    馮栗從小接受的都是軍事化教育,對於氣質的培養,從來是放在首位,他個人認為,抬頭挺胸是最基本的氣質。


    倘若一個人沒有自信,那麽必然會瑟縮卑微,自然也抬不起頭,挺不起胸。


    說實話,馮栗其實挺不喜歡看見這樣的人。他認為,相貌是爹媽給的,氣質卻是由心而發,一個瑟縮的人如何能成大器。


    然而現在的他,看見的是什麽——一個惶惶然的怯弱女孩兒。


    劉伶穿著這身衣服,的確是漂亮,可從她的精神到靈魂,都烙印著謹慎的卑微與膽怯。


    禮服散發著強大如女王般的氣勢,劉伶卻束手束腳,完全被禮服的光芒所掩蓋。這樣的人,穿這樣的衣,有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的違和感。


    於是馮栗很不開心,他忍到極點,臉色隱約發青。


    “腰挺直,挺胸,收腹,你的眉毛不是毛毛蟲,給我把眉頭展開!還有你的手,不要總是舉得那麽高,這禮服不會因為你把手放下來,就壓皺成抹布。還有你的步子……你這是,腿抽筋了嗎?”


    他勸久了,劉伶還是那麽一副模樣,他忍不住聲音大了起來。


    劉伶淚奔:“你說得簡單!萬一手放下來,衣服皺了怎麽辦?不就是參加一個老友聚會,你不用弄得這麽隆重吧……”


    “隆重?”馮栗氣急反笑,“這就叫隆重?隻是穿件禮服,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模樣了?到底是你穿衣服,還是衣服穿你?你可不可以自然點?”


    劉伶咬著下唇,囁嚅道:“一想到這套禮服居然要五位數,我就自然不起來!”


    馮栗氣極:“人和衣服,到底是人重要,還是衣服重要?”


    劉伶:“……”她知道馮栗在生氣,卻不知道馮栗到底在氣些什麽,劉伶生活的環境是那樣的,從小受到的教育——縱是對朋友再大方,對自己卻異常吝嗇。


    在極度的奢華與璀璨麵前,她小市民心理的謹慎與自卑,終於如岩漿一般噴薄爆發。


    縱是馮栗一再避免觸碰到她性格中那些不被自己喜歡的存在。


    一廂情願隻願意看見她與自己所處圈子裏——那些被磨礪得異常圓滑、矜持女子們不同,隻為她純粹的溫軟與善良,熱血和義氣而心動……但再多的歡喜與心動,也無法改變劉伶骨血中被烙印了深層階級立場的事實。


    這時候的她,卑微而怯弱。這樣的小心謹慎,丁點兒也不像馮栗所認識、所以為的那個可以陪伴自己,自信站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兒。


    馮栗生劉伶的氣,與其說氣她的怯弱,不如說是氣她把兩人之間的關係劃分得如此涇渭分明!


    他根本不管什麽所謂的“門當戶對”,隻要是自己歡喜的女子,他願意將自己所能給予的寵愛,全部付與她一人。


    他有一,可以給二!


    隻要她開心,他可以為她做到自己的極限。


    可劉伶呢?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揪心,會為柴米油鹽的俗事兒鬧心,會為生活精打細算。


    雖然還沒到一分錢掰成兩份用的地步,但畢竟畫地為牢,根本容不下除去自己圈子外的一切事物,而她圈子外的世界,就包括了馮栗……和這件散發出奢華閃耀氣息的小禮服。


    她看見的,隻有自己腳下所站的那塊地兒!


    除此之外,一切她不了解、不明白的存在,都被拒絕在心房之外,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階級的觀念,是劉伶自個兒給自個兒強加上去的。


    馮栗氣的,恰恰是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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