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伶沒啥心計——對她而言,反正在馮栗這兒暴露了本性,一個根正苗紅的青年才俊絕對不會對自己這樣的老姑娘起什麽心思。


    既然沒戲,遇著徒添尷尬,不如不見!


    可如今,馮栗居然代表咱老百姓給資本家狠狠一個下馬威!


    哈哈,劉伶心中一口怨憤大大地抒發了,當下越看馮栗越順眼,神馬九桃瓶、神馬賠錢不賠錢,統統拋之腦後。


    她笑著看他:“那個顧楚雄既然是你朋友,你還這麽整他?”


    “他自己做事兒不地道,怨不著別人瞧他不順眼,另外……我整了他嗎?”


    馮栗是啥人啊?


    陰損,陰損!


    損著了,也要一副無辜,完全不沾事兒的模樣。


    他這麽一說,劉伶笑得越發大氣了,先前那點兒對馮栗的隔膜,紛紛煙消雲散,拍著他的肩就道:“你忽悠外地人吧?出了春秋茶社,往右走那條街是小吃街,怎麽會有藥店?他聽你的這麽走下去,就算走到明天,也別想弄到你要的東西。”


    “是麽?那大約是我記錯了方向。”


    他說時臉不紅、氣不喘。


    這是劉伶不了解他,否則當下就能聽出這話差得多離譜。一個軍校畢業的高才生,能分不清地形認不出方向?


    糊弄誰呢!


    劉伶扭頭對陳圓道:“團子,這麽著吧,你先迴去,這裏我頂著。顧楚雄不就是讓咱們賠錢嗎——借著賠錢的事兒,來勾搭你。你走了,我寫個欠條給他,咱們一點點把這錢還上,凡事都講個道理,他如果再來纏著你,老娘閹了他。”


    這話兒,劉伶說得那叫一個雷霆萬鈞。


    剛才是馮栗握著她的手,她沒來得及發飆,那顧楚雄就出門幫馮栗買東西去了。


    如今,既然一個正主兒都走了,她要讓另外一個閃人,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陳圓有些害怕,怯怯望她:“姐,可是這個……”眼神瞟向某一處,顧楚雄臨走前可是讓人家幫忙看著自己,她怕自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順著她的目光,老姑娘看見了馮栗。


    劉伶目光如炬,認真地看著馮栗:“你是顧楚雄什麽人?”


    馮栗答道:“大學同學。”


    劉伶問:“助紂為虐?”


    一聽這話兒,馮栗笑了:“聽你這話兒,你們對小顧似乎有些成見,怎麽迴事兒?這小子又惹禍了?”


    劉伶道:“不是他惹禍,是咱們家團子惹禍了。”她鬱悶地一手握著茶杯,狠狠灌了口茶水。


    陳圓急了:“姐,要不你把我賣了吧!”


    劉伶一眼瞟了上去,下意識接道:“賣了你也不值三百萬啊。”


    這是句大實話。


    這倆原來開玩笑,也是這麽兩句,一字不差。


    老姑娘語速這麽快,簡直是條件反射。


    話一說出來,陳圓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老姑娘咂摸了遍語境,忽然明白自己這時候說這句話殺傷力有多大,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忙打起精神,接過話頭:“別愁了,這不是還有你姐我在嘛,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咱們再想想吧,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後麵一句她沒說出來,問題是沒錢!


    這姑娘太有意思了!


    馮栗在旁邊,觀察她半天,直到這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劉伶正煩著呢,馮栗這一笑,無疑是火上澆油,“哎我說馮栗,你這個人不差啊,咋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


    馮栗忍著笑,和聲問道:“這怎麽說?”


    “我們都說摔碎了他的九桃瓶,賠錢就是,可他愣是打著團子的主意。咱們團子是良家少女,可沒那麽大的本事陪你那個狐朋狗友玩!”


    “那就不陪他玩。”


    “嗯……”


    劉伶應了一聲,從包裏掏出個小本子,拿著筆在那兒不停地寫寫畫畫,聚精會神,連頭都不抬一下。


    馮栗望過去,隻看見上麵記著密密麻麻的數字。


    正好奇著,但見老姑娘刷刷落筆,在後麵記下了最後的數字,她擰著眉,咬了咬牙,終是抬頭正色道:“馮栗,團子欠顧楚雄三百萬,我算了下,我們大約能湊足六十九萬,先把卡給你,三天內把錢打進去。剩餘的,我先寫個欠條,慢慢還上。顧楚雄如果還有什麽問題,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你可以讓他直接找我……”


    一邊說,一邊從包中取出張銀行卡。


    “姐,我們哪裏一下子能湊那麽多啊?”一聽到六十九萬這個數字,陳圓臉都白了,她一個月工資大約五千,這三年下來,也不過才存了十幾萬。十幾萬和六十九萬,這相差的是不是太大啊。


    她小小聲地說著,滿心焦躁。


    劉伶輕聲安撫道:“你拿不出來,你姐我難道也沒辦法?”


    知道劉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沒壓力。


    不賠錢的方法不是沒有,可劉伶為了自己,想盡了一切辦法。


    陳圓看著她,眼眶一下就紅了:“姐……”


    劉伶平素最怕人家淚眼相對,當即拍拍她的腦袋,逗她道:“別高興太早的,先幫你墊著,還是得還的。”


    小丫頭破涕為笑,哽咽道:“姐,謝謝你。”


    劉伶安慰她:“說這些幹什麽,這次是顧楚雄太過分了,如果有第二種辦法,你自個兒慢慢還,總有還清的一天,我也不用幫你先墊著。”


    將欠條和寫了手機號碼的紙往馮栗手裏一塞,老姑娘站起來,拉著陳圓的手,居高臨下,不露分毫弱勢,正色道:“馮栗,麻煩你把這些轉交給顧楚雄,並且轉告他,不用擔心我們會賴賬。確定了這古董確實值那個價,這卡隻要他拿到手上,我自然會打錢過去。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問題,你讓他直接找我劉伶就好了。”


    這一係列事情,劉伶在極短時間處理好了,雷厲風行,足見她的辦事態度,絕不拖遝。


    馮栗其實有些不明白了。


    這樣極具氣勢、頗有男兒範兒的女孩兒,怎麽偏偏在婚姻上跌跌撞撞,到現在都沒把自己從那團亂麻中繞出來。


    他知道劉伶今年二十九歲,已婚的身份。


    也知道劉伶名義上的老公其實在結婚前,就已經有一個感情穩定的女友。


    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出手,他母親華昭就把劉伶的事兒打聽得一清二楚,資料完完整整地整理好,供他參考了。


    如果她劉伶婚姻美滿,如今也輪不到他馮栗站在這邊,對其有所覬覦。


    可如今顯然不是這麽迴事兒。


    馮栗手裏捏著寫了她電話號碼的那薄薄一張紙,眼底露出了幹淨溫暖的笑意。


    “小顧的事兒歸小顧的事,劉小姐……我可以叫你伶子嗎?你不是說過,咱們還有一層遠房親戚的關係?”


    他眨眨眼,笑著打趣。


    他一說這麽句,老姑娘立刻想起和他相親的時候,恰遇上婆婆,自個兒說的那個拙劣的謊話。


    這世上有一種“友誼”,是在同患難、共甘苦的情況下滋生的。


    甭管這個“患難”、“甘苦”,是不是在倆人都樂意的情況下發生,不過既然都發生了,自然多了層幹係。


    腹黑不愧是腹黑,人性琢磨得太透了,這張友情牌,真是打出了風格、打出了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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