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裏黛玉和柳義彥之間發生的小小事情,最終還是被林恪知道了。無他,實在是兩人之間的情緒轉變過於明顯,從客客氣氣的熟人模式轉變成了歡喜冤家模式,讓林恪想裝作不知道都不可能。不過對於自家妹子突然傲嬌頑皮起來的舉止,林恪報以十二分的讚同。


    就算是喜歡我妹妹,也要好好的先談場戀愛再說!如果自家妹妹這點兒考驗柳義彥都接受不了,那還不如愛找誰找誰去吧。不過讓林恪既欣慰又鬱悶的是,柳義彥對黛玉忽然黑化經常惡作劇兼大小姐氣場全開的反應不但不覺得吃驚厭惡,反而還有些樂在其中。


    “這世道啊!”林恪在司徒瑞麵前長籲短歎,碎碎念地嘀咕著:“我養了這麽多年的妹妹啊……”這聲感歎十分的情真意切,隻是聽了太多次,司徒瑞已經能做到寵辱不驚了,甚至有時候還能調笑幾句:“無咎,這話應該伯父說才對。”


    林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妹妹都是我照顧長大的!”比起林如海來,賈敏又早逝,說起來他才是那個辛辛苦苦把黛玉拉扯長大的啊!


    “是也是也。”司徒瑞再次敗退,如果和他爭辯起來,說不得又要把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再從頭捯飭一邊,“比起這件事情來,過幾日的殿試你可準備妥當?”


    “差不多了。”提起正事來,林恪也終於將心思放到了麵前的書本上。雖說知道司徒堯怎樣都會讓他得個官職,便於以後做事。但他現在也屬於司徒瑞的家人,怎麽也不好太落了司徒瑞的麵子。


    抱著這樣的念頭,書房裏再次陷入了寂靜。幾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倏忽地就到了三月十五這天,比起上次會試的手忙腳亂來,這次不管是林如海還是司徒瑞,亦或者是林恪黛玉,都表現的鎮定許多。一迴生二迴熟這東西,還是有道理的。再加上眾人都是有事沒事進宮的,還真沒什麽緊張忐忑之情。


    林恪到了貢生集合地點之後,不多時就聽到幾聲喧響,然後就見到幾個小太監帶著眾人到了殿中,眾士子有偷瞄殿內景致的,有低頭默念東西的,有緊握雙手強子鎮定的,有像林恪這般觀察旁人的。


    又等了一會兒,這才看到司徒堯進了殿內。不知道是不是林恪的錯覺,他似乎看到這位大boss瞪了自己一眼?這是……生氣自己拐帶跑了他家弟弟了?林恪明顯神遊天外的表情,惹得司徒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吧,他確實是在瞪自己。林恪低頭做乖巧狀,殊不知他這副摸樣做了太多次了,以至於司徒堯每次看到他這樣子,都泛起一股打不得罵不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反應。幾百年後,大概這種反應叫做無力?


    正事要緊,司徒堯心中默念國家大事,將眼神從林恪身上挪走,嚴肅莊重地將時務策題目發了下去。柳義彥那屆士子,考的是如何能讓國庫更加富裕。而這次嘛……林恪大概瞄了一眼題目,大概翻譯一遍就是,論人才多種培養方式的可行性。


    你以為你養蘑菇呢,還多種培養方式。扔器皿裏好不好?無土栽培好不好?林恪一邊腹誹著,一邊大筆一揮,直接一句梁大人語錄定中心:“今日我朝之未來,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林恪原本並不想寫前人之語錄,但是此時此刻,看到這樣的題目。他心中控製不住的想要讓這段話重現在世間,若能讓更多人有所觸動,也不枉費他背上抄襲者的罵名。即便這個罵名,這個世界隻有他自己知道。


    林恪胸中漸漸激蕩起一股莫名情緒,原本有些淡淡的湊熱鬧的情緒也漸漸消失不見,完全沉浸在了這份時務策當中。隻不過是一道試題,或許我改變不了什麽,或許寫完之後,一切都和原來一樣。但是如果因為這個原因,連想要改變的勇氣都沒有,那他重活過來又是為了幹什麽?混吃等死嗎?


    既然司徒堯能有這樣的決心和鬥誌,既然柳義彥一直想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又怎能一直這麽消極怠工呢?這麽有意思的事情,必須摻和一腳啊!


    司徒堯是大boss,柳義彥是執行ceo。他嘛,就當個狗頭軍師挺好的。難得準備定位自己,也振奮精神一把的林恪,緩過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洋洋灑灑都寫完了。話說自己都寫什麽了?眼見收卷的時辰還早,林恪正打算從頭檢查一遍,結果座位上的司徒堯先發話了:“寫完了的就收上來吧。”


    林恪瞪大了眼睛猛地抬頭望過去,果然看到了司徒堯戲謔的眼神。你妹!還不到時辰呢!他內心大聲吼著,隻不過看到小太監轉眼功夫已經到了他身邊,正可憐巴巴地扯著卷紙呢,林恪掙紮了幾把,終於放棄了。


    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寫“21世紀人才最重要”這種話,雖然覺得自己不能呆到這地步,但林恪還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司徒堯,試圖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可能是林恪眼神過於灼熱,司徒堯隻看了幾眼試卷,就又朝他看了過來,嘴角微微一笑,甩了甩手中的卷紙,又低頭吩咐了小太監幾句話。不多時,小太監抹著汗到了林恪跟前,語氣結巴,小聲說著:“皇上口語:字數不夠,繼續寫。”


    你妹……林恪已經無力吐槽了。幾日不見,自家大boss腹黑點數全滿,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辦?


    “沒紙了。”林恪做著臨死前的掙紮。


    小太監這迴不結巴了,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林恪桌前餘下的紙張:“那這是什麽?”他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幾個字:你當我瞎啊!


    等到司徒瑞再次看到林恪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無精打采,仿佛蔫了一般的自家心愛之人。“這是怎麽了?”司徒瑞嚇了一跳,不就是參加個殿試麽?怎麽弄的跟三天三夜沒睡似的?


    林恪淚眼汪汪地看了司徒瑞一眼,一頭衝進了馬車中,好半晌才緩過來,將方才的事情都和司徒瑞說了。


    “所以,你一共寫了三份?”司徒瑞神情詭異。


    “是啊!他怎麽能這樣!光明正大的壓榨我!”林恪恨得咬牙切齒。更讓人生氣的是,這三份寫完之後,隻有一份算數的。那兩份因為是寫在草紙上,所以就被司徒堯私人笑納了!


    司徒瑞清咳兩聲,很想說是因為你平常太滑不留手了,才讓逮不到人的自家皇兄這麽有怨念,光明正大欺壓的事情都幹出來了。不過看到林恪那可憐兮兮的表情,還是好好安慰了他幾句。隻是當柳義彥聽到之後,卻是哈哈大笑,笑完丟給林恪兩個字:“節哀!”


    殿試之後次日讀卷,又次日放榜。等到放榜這日,得到林恪一甲第二榜眼的名次之後,眾人又大肆慶祝了一番。林恪卻完全沒有受到喜悅之情的影響,在大大小小的宴會上,一直保持著風輕雲淡的神情,隻覺得——就該如此。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營營汲汲、勞心勞力,前院後院一把抓,盡力小小改變著自家人的人生軌跡。付出了那麽多,灌溉了那麽久,終於到了今日,開出了燦爛的花朵。或許總有些遺憾,比如自家娘親未能多活幾年,比如賈府的衰敗依舊無力迴天,比如自家父親的身體也漸漸開始不大好。但無論如何,黛玉有了義彥,忱兒有了賈蘭,而自己也有了司徒瑞。


    在不遠的將來,林家還會有更多族中天資聰穎的孩子,會為這個單薄的家族,注入更多新興的能量。正如司徒堯那道時務策所言:人才的培養方式,並不止於一種。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啟程去蘇州。


    林家的祖宅在蘇州,林家的根在蘇州,林家的宗族都在蘇州。近枝旁族都沒有了沒關係,隻要都姓林,也是一種凝聚力。那些聰慧的孩子從小同吃同住,十幾年之後,必然是一股不讓人忌憚但也不會讓人忽視的力量。


    林恪在放榜之後幾日便離開了京城,走的時候春暖花開,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夏日炎炎。去時一個人瀟灑自如,迴來卻裝了一船的家眷。這些十幾歲的半大少年,都是林家將來的種子。


    一行人上岸之後,直奔林府而去。至於剩下人員安置等等都不必林恪費心,林如海和黛玉都已整理妥當。林恪迴來後的第三天,一道任命便落到了林恪頭上。


    “國子監算學博士?”林恪琢磨了一番,不等柳義彥和司徒瑞開口就又點點頭:“也好,數學什麽的,我至少懂得比他們多。”


    柳義彥和司徒瑞原本想要安慰他的心情瞬間消散大半,這人總是這般不著調。“你可知道這不過是個從九品的官職?”柳義彥想了想還是直接說開了,生怕他覺得和自己還有司徒瑞的官職比起來落差太多,心情不好。


    林恪瞪圓了眼睛:“那又如何?既然進了國子監,我就是老師,老師就是教書育人,何必考慮官職的問題。”


    柳義彥和司徒瑞聽的肅然起敬,沒想到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某人,竟然也有了如此正氣凜然的想法,真是可喜可賀。看來司徒堯靈機一動把人扔到國子監,真是神來一筆。


    林恪眯著眼睛繼續笑,笑的得意洋洋:“官員的目的是步步高升,商人的目的是年年發財,農夫的目標是五穀豐登,老師的目標自然是——桃李滿天下!我隻要崇拜、尊重和名聲,別的那都是不務正業!”


    這般刷人氣值和名聲值的地方他們竟然還考慮官職大小,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柳義彥和司徒瑞麵麵相覷半天,兩人都不是笨人,大概弄明白林恪的意思之後,一時間都默了。


    “原來國子監的教授,都是這麽想的?難道傳道授業解惑也,不是師者本分?”柳義彥喉嚨發幹,雖然每次林恪一發表稀奇古怪的言論,他的某些固有觀念就會坍塌一點,但這次似乎坍塌的尤為嚴重。換句簡而言之的話語就是,遇到林恪之後,他的世界觀每天都在刷新下限。


    “我覺得隻有無咎是這麽想的。”司徒瑞看到幾乎要陷入魔怔的柳義彥,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別深究他的話,容易入魔。”


    柳義彥一哆嗦,感激地看了司徒瑞一眼,又長長吐氣:“我突然有些期待,國子監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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