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恪怒吼的聲音驚起飛鳥一片,連遠處院子裏的林忱和賈蘭都聽到了。自從林恪的心結解開之後,和司徒瑞之間不能說無話不談,但至少也是其樂融融的。像今天這般氣急敗壞的怒吼,林忱和賈蘭已經很久沒看到了。


    “又怎麽了?”賈蘭看向了林忱,眼神疑惑。林忱這會兒也迷糊著呢,最近見自家哥哥除了溫書煩躁一些,也沒別的症狀啊?隻不過難得賈蘭請教自己一把,林忱裝模作樣的清咳幾聲,語氣一本正經:“應該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到哥哥了吧?”


    “哪個下人這麽大膽?把恪叔叔氣成這模樣?”賈蘭皺起了眉頭,一直以為隻有賈府的下人很難管教,現在看來,哪個府裏都有這種人呐!


    林忱聽到賈蘭這話,卻是連連搖頭,“應該不是下人。”自家哥哥對下人不能說平易近人,但也不會當麵就如此疾聲厲色,除了哥哥身邊的林清。但林清那家夥是個厚臉皮的,被罵了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從來都是得意洋洋的。


    果然林忱這話剛說完,就又聽到林恪的怒吼聲:“司徒瑞!你今天給我把話說清楚!”林忱和賈蘭互相對視一眼,同時開口道:“繼續念書?”


    “嗯。”林忱點點頭,將林恪的怒吼丟到了腦後。司徒王爺和自家哥哥之間有口角是正常的,沒有才不正常。


    他二人繼續一個耐心講解,一個努力記憶。而在另一邊,司徒瑞尷尬地看了看四周,在發現下人們都捂著嘴躲到一邊之後,硬著頭皮去拉林恪的袖子,邊低聲下氣地說著:“消消氣,你先聽我說好嗎?”


    林恪很想說一句‘我才不聽!’,但又一想這又不是演偶像劇。況且自己也是大老爺們,宰相肚子能撐船,他如此默念著,邊默默深唿吸了數遍,終於成功地將自己的怒氣暫時壓製住了。


    “去書房!”林恪麵無表情地說著,當先帶頭朝書房去了。他能不發火已經是極限了,至於笑臉相迎什麽的,去一邊兒吧!司徒瑞見林恪如此,反倒微微鬆了口氣,這般反應至少說明了他還能自製,也就有轉圜的餘地。


    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書房,林恪也不招唿下人上茶了,隻是迴頭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司徒瑞被他盯得亞曆山大,十分主動地將自己和柳義彥前些日子的‘交易’交代了。隨著他的敘述,林恪一直保持著麵無表情,隻是一雙手鬆了緊,緊了鬆的。


    直到他全部說完,林恪沉默許久,才終於抬頭看著他:“你覺得柳義彥配得上我家妹妹?”他這話十分的平靜,看不出到底是認真詢問還是略帶嘲諷。


    司徒瑞看看林恪,小心翼翼地斟酌說著:“我以前總覺得他有些心機深沉的,但這些日子相處久了,倒是覺得他雖心機深沉,但對朋友還是很好的。林大人既然選中了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即便他心機深沉、心狠手辣,那又如何?總歸不是對著自家人用就是了。況且他現在,若是沒幾分算計,早就被人吞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見到司徒瑞如此說,林恪內心更加不痛快了,又換了個說法:“就算他是個不錯的人,那為何我妹妹就一定要選他?”


    司徒瑞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醒他道:“林姑娘選他了?應該沒有吧?現在不過是那小子一廂情願而已,這種事情終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想抱得美人歸,還是要獲得你和林大人的首肯的。正因為如此,我才沒當時就和你說。再加上他也知道你我的事情,我就想著先看看事態發展。”


    “他知道不知道我們的關係都沒關係。”林恪仿佛繞口令一般的說著,語氣篤定:“他不會說出去的,你不用擔心這點。”


    “這樣啊。”司徒瑞連連點頭,“如此說來也是個君子了。既然如此,林大人對他也是青睞有加,親上加親不是更好?”


    林恪被司徒瑞這話問的啞口無言,為什麽?林恪低頭想了想,若是真要說為什麽,大概是因為——柳義彥這番做派,讓他有種鳩占鵲巢的感覺吧。先和自家父親混的十分熟稔,現在又和他一起搶妹妹,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好吧,他小心眼了。


    林恪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著司徒瑞悶悶道:“我隻希望我妹妹將來可以安穩無憂,平靜度日的。我是教給她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但私心更不想讓她有用到的那一天。如果將來那人真的是柳義彥……”林恪十分的猶豫矛盾:“你也能看出柳義彥的性子,她這輩子怕就不得安穩平靜了。”


    說道這裏,林恪突然就頓悟了。說來說去,他其實和父親是一樣的。即便是教了她那麽多東西,依舊不想讓她沾染上這些。隻希望她能作為將來保命的手段,足以。


    司徒瑞大概能理解這種感受,司徒堯對他大概也是如此吧。他前段日子自告奮勇做關於十字會的事情,司徒堯雖然高興,可補品也是流水一般地賞賜下來,生怕他累壞了身子。他若是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司徒堯雖然見麵就教訓他一通,卻也並不曾難為於他,也任由他的心意。


    “無咎,人之安穩,在於心之安穩。”司徒瑞如此說著,抬頭看著他笑道:“你我之間這般情況,若是換成別人,怕是要天天以淚洗麵了吧?可我從來都覺得很歡喜,即便那麽多艱難,也不管你我將來會如何,能不能攜手到老,我想起這段日子,都覺得是歡喜的。”司徒瑞看著林恪愣愣地表情,忽然溫柔地笑了笑:“有過這樣的日子,這一輩子足夠了。”


    這人……林恪被他說的心裏鈍鈍地疼了一下,看著他嘴唇微動,半晌才低頭微微歎息了一聲:“何苦……”


    他這句十分的小聲,偏偏司徒瑞還聽到了,聞言想了想,同意地點點頭:“確實如此,我這是自討苦吃。”


    林恪聞言猛地抬頭瞄了他一眼,眼露威脅:“想下船嗎?估計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總是這般牙尖嘴利強詞奪理,司徒瑞看著他又開始磨爪子,笑著搖頭:“不想,船上景致十分之好,別有一番滋味。”


    別有一番滋味……什麽叫別有一番滋味!林恪努力不去想這話是否有其他意思,立刻轉移話題:“我要趕緊告訴父親一聲!”


    “我倒是覺得,先看看林姑娘的意思再說。”司徒瑞提出了別的意見,“若是林姑娘壓根沒這想法,何必還要和林大人說?若是林姑娘有意,那就是另說了。”


    林恪沉吟許久,緩緩點頭:“有理!”既然如此,那先探聽自家妹妹的想法就十分的有必要了。不過這種情況,到底是該開門見山,還是該循循善誘?林恪不自覺地想起以前自家妹妹說的‘我覺得柳家哥哥挺好的啊’,突然覺得頭好疼。


    “不如讓她多參加些聚會,見多了青年才俊或許就不覺得柳家哥哥好了。”林恪內心如此盤算著,恨不得從今天開始,天天將自家妹子趕出去見世麵去。想到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林恪先就和司徒瑞說了,司徒瑞拍著胸口答應下來,若是有別的好人選,定然給林恪留意。


    而這邊後院裏麵,柳絮方才就跟著柳義彥走了。黛玉正百無聊賴地自己練字,一會兒聽到門口一陣喧嘩,抬頭就看到賈蘭和林忱並肩走了進來。林忱見到黛玉就笑嘻嘻地膩到了她懷裏,又蹭了她一身的汗水灰塵。


    黛玉無語地拿著帕子給他上下拍打一番,又吩咐人給他和賈蘭打水洗手淨麵,等到收拾完畢,賈蘭這才規規矩矩地開口道:“馬上就要老祖宗的生辰了,不知道姑姑到時候有沒有空閑?”他本來不想問這話的,隻是王夫人再三叮囑他,也隻有不得已而為之了。


    這事情先前碰到湘雲的時候,黛玉已經打定主意了,聞言剛要開口答應下來。卻不防白嬤嬤突然匆匆進了屋子,後麵還跟著一個賈府的下人,黛玉仔細一看竟然是來旺家的。而來旺家的見到黛玉也是滿臉的喜氣,笑著說道:“林姑娘安好,老奴是來報喜的!”


    這話一出,黛玉瞬間想到了什麽,猛地站了起來,急急問著:“可是二嫂子生產了?”鳳姐這胎都過了時候許久了,也一直不見動靜,不說賈府上下,就連黛玉都有些擔心了。此時見到來旺家的這般反應,她立時想到了此處。果然她說完,就見來旺家的笑著用力點頭:“正是如此!南無阿彌陀佛,是個大胖小子呢!母子平安!平姑娘這會兒不離身的正在照顧著。”


    “那就好,那就好。”黛玉大大鬆了口氣,也不免俗地跟著念了幾句佛號,這才看著身邊的碧研和平卉幾人:“去庫房取些滋補的藥材來,再那些軟和的衣裳料子,還有小孩子的玩耍之物,也一並取些過來。”她如此說著,又看著賈蘭:“老祖宗壽辰我定然要去的,這會兒可巧媽媽也在這兒,你就和媽媽一起帶了東西迴去吧!”


    囑咐完了賈蘭,看到他都一一點頭應下。黛玉又看向了來旺家的,“這會兒府上定然是亂糟糟的,我去了也不方便。你替我向二嫂子問好道喜,再轉告二嫂子,讓她好好將養身子,我過幾日就去看望她。”


    不多時東西都取了來,黛玉不顧來旺家的推辭,都塞到了她的懷裏,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著說道:“二嫂子當初也幫我許多,這些個外物又算的了什麽?”


    來旺家的想想近日因為鳳姐遲遲不生產,府中傳來的風言風語,再看到今日黛玉這般真心實意地反應,一時間百感交集,連連感激好幾番,這才抱著東西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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