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義彥當日晚上因為柳絮這一番話,仔細斟酌許久。三日之後,他這才將想好的法子工整寫好呈給了林如海。林如海拿著默默看了許久,才抬頭斟酌著問了句:“這又是恪兒出的主意?”


    哎?柳義彥被林如海這話問的一愣,林如海見到他這模樣笑笑:“看樣子不是了。不是就好,你的性子本就是穩重不冒進的,切莫要揚長避短。”經曆這些日子的共處,林如海對柳義彥的期望越來越大了,生怕他跟自家恪兒一樣,劍走偏鋒隻貪圖一時迅疾果決的解決方式。等這場雪災過去,沉下心來切實解決問題才是根本。


    柳義彥琢磨了一會兒就明了了林如海的意思,感激地行禮:“多謝大人指點。”林如海擺擺手,“你是塊璞玉,不然我也不會費那力氣。”


    不管怎樣,總歸是要承情的。柳義彥默默得將這份情記在了心底。林如海還是皺著眉頭:“不過你這次這主意倒是跟恪兒平素的想法很相似啊,依舊是治標不治本。罷了,能先解決了眼前京城治安穩定才是正理,就按照這個法子來吧。”


    柳義彥不禁讚歎一句林如海眼光銳利,這主意是林家妹妹想的,他看著當然會覺得眼熟。聽聞林家妹妹自小就是被自家哥哥教導長大的,當初在上元節匆匆一麵,猶記得那會兒的小姑娘性子說話確實和林恪有些相似。


    “真不是恪兒的主意?”柳義彥得了林如海的肯定答複,轉身要下去布置的時候,林如海又狐疑地冒出了這麽一句話。柳義彥麵色不變地承認下來:“確實是學生想的。”他這會兒要是說出林家妹妹來,那也太不仗義了。


    林如海問了幾次問不出什麽來,就將這個事情丟到了腦後。柳家這小子心底也是個高傲的,既然他都說是他寫的,那決計不能是旁人的主意了。林如海繼續埋頭於公務中,柳義彥下去也開始忙碌起來。


    不多時候,京城城門周圍災民聚集區,幾個官兵過來四周轉了圈,找了個顯眼的地方將一張大大的紙張貼到了牆壁上。貼好之後拍了幾下讓它牢固些,就又到別處繼續了。這些日子陸陸續續到達的災民不少,很多人無處可去,無事可做,正懶洋洋地在屋簷下曬太陽。見到官兵的這番動作,眾人的好奇心都上來了。


    大概是因為最近和這些官兵老爺接觸多了的原因,這些個災民也沒剛進城那麽的誠惶誠恐了。官兵正貼的時候,就有人躡手躡腳地湊了過去,伸長了脖子看著。等到官兵一走,旁邊一堆人更是唿啦啦圍了過去,將那紙張圍了個水泄不通:


    “寫的什麽?!”


    “誰認識字,快念念!”


    “哎呦喂!你踩著我腳了!”


    “別擠了,咱這邊兒就有一個讀書人,快去喊楊家小郎過來!”


    被人叫做楊家小郎的人,正是那位和張明住在一起的書生。此時這二人都在屋子裏,一人正忙著給自家母親喂粥,一人正搖頭晃腦地不知道在誦讀著什麽。二人正自得其樂的時候,房間門便被人給推開了,幾個人一擁而上,拉了書生就走:“外麵官兵老爺貼了個告示,小郎快去幫我們看看寫了些什麽!”


    書生連掙紮開口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被人拖走了。這邊張明不慌不忙地給自家母親喂好了粥,跟著站起身來:“母親我去外麵看看。”說完這才大步走出了屋外,朝著人潮洶湧處走了過去。


    張明到了眼前的時候,周圍正亂糟糟的一片,顯然書生已經念完了。他一手忙著整理被人拉扯地不成樣子的衣裳,一邊朝著張明揮手:“張兄快過來!”


    “是什麽告示?”張明走了過去,書生冷靜地再次給他念了一遍:“說是從今日起,我們這些人就可以開始領賑災銀子了。如果是直接拿了賑災銀子,那麽這半個月之內就要迴老家了。如果不拿銀子……”


    “不拿銀子?”張明迷茫地瞪著那張紙:“為什麽不拿銀子,賑災銀子不拿的話,我們難道要自己背著糧食種子迴去?那也背不動啊?”


    “這次有兩種法子。一種是和往年一樣的,種子和農具、還有重蓋房子的料錢,一人三十兩領了迴家。一種是銀子隻給二十五兩,但是官府這邊有許多地方都要人手,按幹活多少日結工錢,也可以在這裏住到六月份。”書生說道這裏,手指指了指中間的一行字眉飛色舞:“小弟決定就選擇第二種了,正好告示上麵說了城門口登記災民情況的小吏急缺,一天就是四十錢,小弟好歹也讀過幾年書,想來也是能聘上的。”


    書生說的眉飛色舞,張明在一邊掰著手指算了算,眉頭緊皺:“楊小弟,這筆買賣不劃算。一天四十錢,一月也就一兩銀子。現在是二月底,要是呆到六月底的話,也不過是賺四兩銀子,加起來賑災銀子也才二十九兩,還要累死累活的給官府幹活,更耽誤了今年的春耕。你為何不直接領銀子?”


    書生擺擺手,左右看了看,拉著張明迴了自己的屋子,這才神神秘秘地開口道:“張大哥,這筆買賣我也會算。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何還要弄出這個選擇?”書生話語一轉,“雖然我不大明白,但是現在大部分人都選了直接領銀子,我卻挺想試試第二種的。況且,住在這裏包吃包住的。我孤身一身上京就是為了來年的科舉,家裏的田地早就變賣了,在科舉之前我還能見識下小吏如何做事,怎麽想都值得賭一把了。”


    張明想了想,緩緩點頭:“你說得對,似乎值得賭一把。我本是做木匠的,是靠手藝賺錢,大不了家裏那幾畝地托人先種上,我再等等看。”


    兩人商量到了晚上,第二日便直接按著紙條上的地址到了地方。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長衫的青年走了出來,看年紀也就十七八歲。這人到了兩人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問道:“你二人昨夜未曾算過,以工代賑的話,賺的銀子並不比直接領的多嗎?”


    這是發出了那個告示之後,第一個找上門來的災民,其中一個顯然還是個讀書人。柳義彥聽到了底下人的稟告,心裏一動之下才自己親自出來接待。聽到柳義彥這話,張明有些局促不安,但那位書生卻落落大方地一行禮,這才開口道:“正因為如此,我兄弟二人才想著過來瞧瞧。若真是如此,那為何要大張旗鼓地弄出這個新條例?”


    倒是個聰明人,柳義彥看了那書生幾眼,“你叫什麽名字?”


    “學生楊倫。”書生再次行禮。柳義彥手指在昨日的告示上點了一下,“既如此就去北門當個編外記錄小吏如何?”


    楊倫得了事情心滿意足,而這邊柳義彥又看向了張明:“你有什麽手藝嗎?”


    “小人是個木匠。”張明依舊很局促,柳義彥點點頭,“那就去城西的木宗坊跟著裏麵的人打造木床去吧。”張明眼睛發亮:“是我們住的那種木床嗎?”


    柳義彥見到膽子突然大起來的張明,語帶微笑:“你去了就知道了。”想跟著學點東西?果然也是個聰明人,抓不抓得住機會就看他們自己了。


    這個告示一出,京城裏的人瞬間走了一大半。此時已經到了雨水節氣,拿了銀子迴鄉之後直接就要買些農具春耕了。即便京城這會兒還有免費的粥飯可以領,但除了些懶漢,誰也不想在這裏磨蹭誤了春耕。除了這些本分人,還有一部分如同楊倫和張明的伶俐人,也都選擇了第二種,想看看官府在玩什麽把戲。


    這些動靜黛玉自然也都知道,開始是自家哥哥沒事出去轉一圈迴來和她說些。後來則是有一天,柳絮無意間說起。從那之後,黛玉就覺得與其聽哥哥那邊的n手消息,還不如聽柳絮這邊的第一手消息,畢竟柳家哥哥親自辦理此事。


    黛玉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每日柳絮再來的時候,就經常問些當日裏發生的事情。柳絮這娃兒見黛玉對這些感興趣,愈發將八卦當成了一種工作。白日裏口沫橫飛地和黛玉嘰嘰喳喳,到了晚上就迴去纏著柳義彥講這講那。


    好在這會兒一切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柳義彥也沒那麽忙碌了。但被自家妹妹如此糾纏,柳義彥也大感吃不消,有日晚上終於忍不住求饒:“妹妹,哥哥每日裏很忙,哪裏有時間看到那麽多好玩的事情呢?”


    柳絮很鬱悶:“哥哥不跟我說,我怎麽和林家姐姐說呢?”


    “誰?”柳義彥愣了下。


    “林家姐姐啊。”柳絮眼巴巴地看著他,“林家姐姐也很愛聽這些呢。”


    這樣子啊……柳義彥腦海中閃現出了一大一小兩個小蘿莉眼巴巴等著自己喂食的樣子,心裏莫名就軟了下來。這點子貌似還是林家妹妹提的呢,自己占了人家的主意就罷了,難道連這點小要求也不能滿足?


    絕對要滿足了!


    柳義彥第二日精神抖擻地到了府衙,戰鬥力滿值地開始打探消息去了。於是眾人愕然地發現,原本一心隻撲在公務上的柳義彥,最近大概是因為雪災到了收尾階段,也沒那麽嚴肅認真,偶爾也會和同僚聊些京城趣事了。


    他往常隻是因為不關注罷了,此時搜集小道消息的開關一開,突然覺得——邊閑聊邊處理公務,貌似也不妨礙正事的,反倒能讓心情輕鬆,更加有效率。柳義彥有了這樣的感受,每日裏收集到的趣事愈發多了,晚上聽的柳絮眉開眼笑,第二天就輪到黛玉聽的眉開眼笑了。


    “東平王竟然懼內?!”黛玉瞪大了眼睛,見柳絮用力點頭,忍不住笑的撲倒在炕上,連手裏的荷包都丟到了一邊。清柏今日也過來了,聽到柳絮這話,也跟著恍然大悟:“怪不得經常聽說東平王家裏隻有妻妾二人,本以為他是個深情的,卻原是如此!”


    清柏臉上帶了幾分鄙夷:“怪不得近些年來東平王府越來越沒落,被個婦人把持著,怪道能如此。”


    黛玉此時笑夠了,聞言搖搖頭:“卻也不是如此,房玄齡懼內也是朝野皆知,卻是宰相名滿天下。若是自身有能力,又何懼婦人把持?像我外祖母家中,若是大舅舅二舅舅是個有能耐的,外祖母也不至於操勞至此。最後臨到最後,還落得如此被人鄙夷的地步。”當然賈母也有種種不妥之處,但是當著清柏的麵,卻也不好說了。


    兩人說道賈府,清柏又提起另外一件事:“據說這次賑災途中,賈府做的也挺像模像樣的,沒弄出太大的簍子,惹出一堆笑柄?”去年一年賈府新聞不斷,到現在京城無論貧賤富有的人家,都得出了一個共識:想要看熱鬧,找賈府!


    這次難得竟然如此,清柏也覺得——甚是奇異。


    黛玉微微一笑:“你若是知道是誰當家,會更驚奇的。”黛玉雖然很久沒有過去那邊了,但是那邊的新聞也都沒落下,有時候是柳絮,有時候是碧研,也有時候是自家哥哥說起。


    “誰?”清柏聽到黛玉如此說,也來了興趣:“莫非是鳳姐重新管家了?她不是懷有身孕了嗎?”


    黛玉搖搖頭:“不是二嫂子,是探春和大嫂子,還有寶姑娘。”這幾人協理管家,大嫂子的性子肯定是諸事不管的。而那邊寶釵和探春二人,探春竟然沒被寶釵完全壓下,黛玉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惆悵。哥哥說的是,賈府到了現在,隻是憑著宮中的元妃,還有府裏的幾個姑娘在支撐著,若是再沒個出色的男丁力挽狂瀾,怕是——大廈將傾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賈蘭長大成人,考取功名那天。


    黛玉正琢磨著,這邊柳絮已經興致勃勃地和清柏說起各路八卦來。清柏也有些日子沒過來了,此時聽了這些消息,一陣又一陣地笑,臉上都帶了紅暈:“柳妹妹這都是從哪裏聽到的消息?哎呦喂,讓我緩緩,我肚子疼!”


    柳絮很自豪:“都是哥哥和我說起的,林家姐姐也都知道。”幾人笑鬧到了晚上,寄存在這裏的柳絮再次被柳義彥領走了,而這邊清柏臨走的時候,腳步頓了頓,終於還是期期艾艾地說了句:“林妹妹,我過幾天大概會有個重要事情告知與你。”


    什麽?黛玉愣了下,剛想問‘那為何現在不說’,這邊清柏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幾人才走不大會兒,林恪也從國子監迴來。迴來當先進了黛玉的院子,見到林如海不在,這才笑著說道:“妹妹,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史家和南安王府竟然走的挺近呢。”


    黛玉此時正想著清柏說的那句神神秘秘的話,聞言無精打采地迴了句:“哦,這個事情我知道啊。”話剛出口,黛玉心中就猛地一激靈。壞了,這事情是從柳家哥哥那裏聽來的,哥哥該起疑心了!


    果然林恪疑惑的語氣響了起來:“妹妹知道了?你是從何處知道的?”


    黛玉靈機一動,笑著看向林恪,眼睛裏滿是疑惑:“哥哥說的啊,哥哥不記得了?”林恪本來還有幾分疑惑,此時見到黛玉如此模樣,心底也有些拿不準了:“是我說的嗎?那我大概忘記了吧。”


    林恪有些鬱悶,自家妹妹最近都不纏著自己問些京城時事了。他最近隻顧得埋頭寫些雜亂東西,又兼之忙著照顧司徒瑞,對黛玉的關心也確實少了許多。林恪正自我反省的時候,林如海也到了家中。


    黛玉喊了不知道瘋到哪裏去的林忱迴來用膳,幾人簡單用了晚膳之後。林如海這才端起了茶杯,邊喝著邊說起了些許趣事:“義彥最近很奇怪呢。”


    “怎麽奇怪了?”林恪還停留在對自家妹妹的愧疚當中,聞言順口問了一句。


    “他往常都是一心一意地埋頭公務的,最近似乎變得活潑不少。大概是因為災民安置快要結束吧,也流露出些少年心性,喜歡和同僚們談論說些京城趣事了。”林如海笑道,畢竟是少年人,總是沉穩謹慎也不現實,如此這樣倒是挺惹人喜歡的。


    “是嗎?”林恪隻聽了柳義彥三個字就沒興趣了。林如海後麵說的什麽,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到最後隨意地敷衍幾句繼續琢磨自己的事情了。明日起要多陪陪自家妹妹了,黛玉最近連糾纏自己八卦的次數都少了。


    大概是見自己最近太忙,所以就自覺地不來打擾了吧?林恪想到此處,有些愧疚地看了黛玉一眼,恰巧此時黛玉偷偷摸摸地也望了過來。兩人視線一接觸,林恪衝著黛玉笑了笑,這笑容弄得黛玉越發緊張了。


    哥哥這是知道了?黛玉抿了抿嘴唇,剛才自家父親說起柳義彥的變化,再結合自己最近都沒找哥哥八卦的變化,想必哥哥已經猜到了吧?黛玉心底哀怨的歎氣,所以哥哥笑的意思是,要自己主動認錯並保證下次絕不再犯嗎?


    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她還沒聽夠啊!


    作者有話要說:yuejiahuli04615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4-13 18:43:40


    割*換肉吃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4-12 01:34:25


    感謝上麵兩位妹子的地雷,麽麽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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