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三人在王夫人處和新來的姊妹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著,後來還是賈母有些疲乏當先走了,剩下的眾人這才三三兩兩的散了。


    探春此時不得閑,迎春和惜春出了屋子嘀咕了幾聲,便直奔鳳姐院中而來。她二人剛進了院子,便見到平兒正端著碗藥汁急匆匆地從廚房走了出來,迎春看到這場景,忍不住喊了聲:“平姐姐,二嫂子生病了?”


    平兒聞聲抬頭看過來,見到是他們姊妹二人這才笑了起來:“可是好久不見了,難不成林姑娘的府上風水好?看著這氣色比在家時候好多了。”三人邊說笑著邊進了屋子,鳳姐這會兒正在炕上低頭做針線,大概是因為將近一年未曾管家的原因,此時的她看起來比以往溫柔不少,也沒有了那股殺伐果斷的氣勢。


    “二嫂子可好?”迎春邊問邊尋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惜春則是打量了下周圍,忍不住嘀咕了句:“二嫂子這邊變得清淨了,反倒讓人不自在了。”聽到這話,平兒忍不住笑了起來:“過幾日就該熱鬧起來了。”


    鳳姐原本正笑吟吟地聽著,此時見了迎春和惜春臉上疑惑的模樣,卻不解惑隻轉移了話題:“聽說今兒府上來了好多姑娘奶奶?連老祖宗都過去了?”


    惜春點點頭,迎春心中一動,忍不住將方才的事情略略說了遍:“四位姑娘都是一等一的精華靈秀之人,而其中尤以薛姑娘的妹妹名喚寶琴的最為出眾,方才老祖宗見了已經讓太太認了她做幹女兒了,可見是真心喜歡的。隻不過……”迎春遲疑了下,還是說了出來:“聽聞寶琴姑娘早已許配給都中梅翰林之子,此行是為了進京發嫁的。既如此,為何不直接去往薛家,而要先來拜訪老祖宗,又在此處住下了?”


    鳳姐尚未聽完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隻是這話是從迎春口中說出,鳳姐很是出乎意料之外,一雙眼睛上下打量了迎春半天,直打量地迎春忐忑不安了,這才展眉一笑:“看樣子在林府是學了些東西了,要是往日裏你可不會如此想,就算能想到也不會說出口。”


    “林府上的白嬤嬤教導我良多。”雖然那位老嬤嬤從來未曾明說,但是每當見到她臉上又不解的模樣,總會有意無意地點撥幾句,每每都讓迎春恍然大悟。次數多了,迎春自然能感受到對方的好意,暗自將這份情誼記在了心底。


    “原來如此。”鳳姐恍然,白嬤嬤和蘇嬤嬤那兩位都是從宮裏出來的,教導幾個大家閨秀還不是小菜一碟,況且自家的幾個姑娘可比小子們強百倍。這一年來賈府的頹勢越發明顯,鳳姐也漸漸對秦氏夢中所說毫不存疑。她與賈璉全部的心思都撲在了書局上麵,對賈府早已經不再抱有希望。


    此時聽到迎春如此詢問,鳳姐也沒了以往的小心謹慎,忍不住嗤笑一聲:“你三人在林府上住了這麽久,想必該知道薛家在京城的名聲了吧?他薛家若不是到了窮途末路之時,你以為寶姑娘會死守著寶玉不撒手?至於那位寶琴姑娘,這次急匆匆的來京城,自然是為了借勢的。”


    “借勢?她不是就要進京發嫁的嗎?又要借什麽勢?”迎春更是不解了,鳳姐莞爾一笑:“若不借勢,你覺得憑借薛家現今的根基地位,這門親事還能這麽穩當嗎?”隻有入了賈府,讓梅翰林家覺得即便薛家此時勢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薛家有個即將要當寶二奶奶的姐姐,所以這門親事我們還是配得上你們的!


    迎春心思轉念間也明了了鳳姐未說出口的意思,但知道了這層意思,她反倒更加憂慮了:“這可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


    鳳姐被迎春這沒頭腦的話語弄得一愣,但繼而一想就拍案叫絕起來:“對啊!我可真是愚笨,連這都未曾想到!”她說道這裏,又是欣慰又是高興地看著迎春:“真是出息了,的確如此!以薛家在京城裏現在的名聲,她巴巴地跑過來攀附,怕是會弄巧成拙了!”


    惜春在椅子上無趣地聽到現在,早已經不耐煩了,此時聽到話題告一段落,忍不住□來道:“二嫂子二姐姐,你們別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了!倒是說說為何過幾天二嫂子處就能熱鬧起來了?”


    眾人聽了這話不禁一笑,鳳姐想想含笑低了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迎春和惜春見到她這動作,詫異地對望了一眼,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二嫂子,你可是……”


    “嗯,大夫說要好好調養下,免得滑胎。”鳳姐點頭說著,“所以我打算過幾日再和老祖宗說。”


    “這孩子將來必定是個聰明人兒!”迎春喜孜孜地笑道,“來的都這麽是時候!”最近府上多了這麽些姑娘奶奶,王夫人忙不過來的時候,定會讓鳳姐重新理家。此時鬧了這麽一出,鳳姐這一年的功夫又可以隔岸觀火了。


    隨著薛寶琴眾人的到來,榮國府再次暗流湧動起來。隻不過,經曆了上次的事情,賈府上下誰也不敢再拖林府下水了,林家上下也終於能置身事外看熱鬧了。林恪此時正在書房中,聽了林清的消息之後,忍不住輕笑出聲:“幾位姑娘奶奶都住進大觀園了?那位寶玉弟弟該樂壞了吧。”


    “大概是吧。”林清都懶得提起那個寶玉,長了這麽大還是隻知道在內宅裏廝混,真是丟了當年榮國公的臉麵!兩人正一問一答著,林恪突然聽到書房門口有些動靜,他剛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個人慢慢走了過來。


    這身形……林恪噌的站起身來,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欣欣然:“迴來了?今兒這麽大的雪,過幾日雪停了再來不也一樣,何必這麽著急過來!”林清見到這架勢,悄悄地退了下去,順便又將門帶好,這才自己走了。


    “本來是想明日再來看你的,但是怎麽也睡不著。”司徒瑞脫下了身上的大氅,這才走到了林恪身邊,仔細打量了他兩眼,有心想要伸手,但想到下午司徒堯的話語,又生生地將手停了下來,眉目間滿是糾結不安。


    林恪並未發現司徒瑞的神情,他轉身倒了杯熱茶遞到了他手中,又將自己的手爐腳爐遞給他,忙完了一切之後坐下來,這才發現司徒瑞的不同以往的落寞神情。


    “可是被皇上訓斥了?”林恪笑著打趣,“你把江南折騰的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而後自己拍拍屁股就迴來了,連帶著我都跟著挨了頓訓,訓你罰你一點兒也不冤。”


    “不是這事。”司徒瑞見到林恪笑意盈盈、懶散憊懶的模樣,忍不住心中的焦躁,起身站到了他的麵前,“惠太妃病了,皇兄也提起了我的親事。”他說完了這話就暗自屏息靜氣,定睛看著林恪的神色變化。


    托前些日子忠順王爺叮囑的福,林恪真正從司徒瑞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難過或者傷心或者驚訝,他隻是在心底將這個消息默默地過了幾遍,這才神色不動地抬起頭來:“所以你要何時娶親?”


    司徒瑞害怕林恪傷心難過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就此和他一刀兩斷。但現在見到他不哭不鬧,說起成親的事情如同說‘今日天氣極好’一般的平淡無波瀾,他心底卻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難過有之,憤怒有之,頹然有之,失落有之……重重情緒交雜在一起,讓司徒瑞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是了,你一向都是這樣的。論起安於天命隨波逐流,我不及你半分。”


    林恪見到司徒瑞這模樣,好像見到了當初的自己,他忍不住露出了一個飄忽的笑容:“司徒瑞,你知道嗎?我曾經……有個很好的朋友,他也叛逆桀驁不馴過,總是想著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他拋棄了家族基業,拋棄了那個足以讓旁人豔羨的身份,二人遠渡重洋。他幻想著從此隻羨鴛鴦不羨仙,但後來他依靠的那個人,卻因為身份而拋棄了他。他的母親因此鬱鬱而終,他的父親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他的祖父臨終隻想見他一麵,而他卻在歸家途中葬身大海,從此陰陽兩隔。”


    林恪慢慢地說著,等到將事情全部陳述完畢,他這才抬頭看著司徒瑞:“司徒瑞,你喜歡這樣的結局嗎?我曾經聽人說,愛的越深越濃越纏綿,老天都會嫉妒。”


    司徒瑞終於能理解這人為何對他總是淡淡的了,“情到濃情轉薄。所以你覺得,與其這樣不如一直保持必要地距離才最為妥當?你覺得這樣既可以保全林家的名聲,又可以不讓林大人失望,可以遊刃有餘的在其中周旋?你可以周旋的了一時一刻,但是一輩子如此,你難道不會疲憊不會露出馬腳?”


    “你錯了。”這個問題林恪早已經想過多次,內心早已有了定計:“我無需周旋一輩子,等將我父親養老送終,將弟弟妹妹照顧成人,各自成家立業。我便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找個我喜歡的人,效仿陶淵明做個田舍翁。”林恪說道這裏,輕輕歎了口氣,“隻是我當初未曾算計到,會多了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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