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剛進到屋子裏,就聽到裏麵傳來一個聲音:“王嬤嬤又來了?”青竹嚇了一跳,連忙屏聲靜氣地垂首迴道:“是。”


    她說完這話又等了一會兒,發現太太沒有別的迴應,這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上前端茶倒水。屋中的婦人身著簡單素淨,大概三十出頭的年紀,此時正低頭翻著書本,旁邊一個嬤嬤看她半天沒有別的動作,忍不住也開口提了句:“太太,大姑娘在賈府呆了有些日子了。”


    這人聞言也不抬頭,隻從鼻子裏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你也要替那老貨求情?你也不忍心了?”


    身邊的嬤嬤嚇了一跳,連忙換了說辭:“老奴想著,二姑娘年紀也漸漸大了。這股子風波大姑娘沾惹上倒也算了,萬一再牽扯到了府裏別的姑娘身上……”到時候連帶著史家別的姑娘,可就不好收場了。


    往常隻要說道這上邊,婦人總會多考慮一番。但今日情況又有些特殊,嬤嬤說了這話仔細打量著婦人的神情,就見她依舊不為所動,隻是低頭看書,語氣清冷:“你以為現在就不牽扯到我府裏的姑娘了嗎?賈府現在鬧到這番田地,不知情的還以為那兩個姑娘如何如何不檢點,一推二五六,全賴到了她們二人身上。知情的,哪個不在背後嘀咕一句,咱史府的姑娘不會當家?好好一個榮國府,從賈府老太爺走了,就一天一天的不著調,到如今變成了這般烏煙瘴氣的模樣!”


    從這流言開始那天,她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賈府的新聞從寶玉出生之日起就沒斷過,但是從未有一次像今日這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最開始各府上下人之間的竊竊私語,到後來半大姑娘小子的好奇打探,再到後來各家太太之間的互相調侃。這一場動靜就像是經過數次演練一般,來的如此的緊鑼密鼓且又有條不紊。


    她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並且還將史家的姑娘也編排進去了。她大怒之下直接讓人去打探,結果打探迴來的消息,讓她既驚怒又恐懼。這些八卦閑話的最先起始之地,竟然是忠順王府的下人無意間說起的。


    莫非賈府惹上了忠順王府?她想到了這裏,再也坐不住了。當時就打扮齊整直奔賈府而去。熟料她到了賈府還不等問明緣由,說明來意,湘雲見到她來,就眼淚汪汪地靠在賈母身邊不動地方了。而賈母和她聊了幾句家常話後,有意無意間還勸了她幾句,不要讓家裏姑娘們沒日沒夜的做針線了,熬壞了眼睛可不好。


    她當時一肚子的話語,都被這一老一小如此做派給憋迴了肚子裏。罷罷罷!人家是榮國公府,幾代望族,怎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忠順王?至於湘雲,她既然覺得在家裏學學針織女紅委屈了,那就隨她去吧。老太太願意將孫女當小妾玩物養在麵前逗趣解憂,雲丫頭也願意被人這麽養著,覺得自在無憂,那她何必當這個惡人?


    吳氏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當下她茶也未喝,隻是看了湘雲幾眼,淡淡囑咐了她幾句‘好生呆著,不可同姊妹們拌嘴’,便拂袖而去。


    賈母不是看不出來她的不高興,心裏卻更加堅定了將湘雲配給寶玉的念頭:現在當著我的麵,就敢給雲丫頭甩臉子,可見在史府裏麵,這丫頭更是遭罪不少。賈母心中如此想著,迴頭對上湘雲可憐巴巴的眼神,忍不住用手摩挲著她的腦袋:“雲丫頭別怕!”


    賈府裏麵上下其樂融融一片風平浪靜的時候,吳氏當日晚上也向史鼎哭訴了一通:“妾身管得嚴,還不是怕姑娘們出門壞了我史府的名聲?妾身讓大姑娘多學些針織女紅,怎麽就成了虐待大姑娘了?寧兒比她姐姐還小幾歲,不也是整日裏埋頭刺繡?照此等說法,妾身豈不是禽獸不如,連親生女兒也如此折磨?”


    史鼎聽的心煩意亂,而那邊吳氏也抹了把眼淚,“說來說去,還是妾身的錯。府上老太太當日裏看重林家姑娘的時候,那林家姑娘先是避之不見,後又義正言辭地將話說開。之後任憑老太太如何明裏暗裏的湊攏,都不為所動。後來更是直接搬離了賈府,眼不見為淨。都是一般歲數的姑娘家,我教導出來的雲丫頭,卻如此看不通透,是妾身的失職。”


    “這事情和你無關,你也不必自責。”史鼎如此說著,悠悠歎了口氣:“日後管她吃管她喝就罷了,管家理事、針織女紅,你就由著她心意吧。”


    吳氏得到了想要的話,又意思意思地抽噎了幾聲,這才服侍著史鼎安歇了。自那日起,吳氏的日子就清淨了許多,至少不用因為湘雲的事情每每和史鼎鬧得不痛快了。當然她自在了,湘雲的老嬤嬤就著急了,於是三不五時地就來哀求一通。


    吳氏放下書本愣了一會兒,又和身邊的嬤嬤說了句:“該給的別少給她,也別讓旁人難為了她。”這個她是誰,不言自明。


    ......


    林恪傍晚從國子監下學迴來,剛進了院子就見到一個小廝湊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林恪停下了腳步,背著手看了半天夕陽,終於說了句:“所以查到忠順王爺那邊,那家就偃旗息鼓了?”


    “是。”小廝點頭。


    “倒也識相。”林恪哼了一聲,丟下一句話:“這些日子你們幾個少出門,收集到的消息迴頭讓林清整理好給我。”


    小廝苦了臉,期期艾艾地說了實話:“大爺,小的打探到的消息,可能有些是模棱兩可的。”


    “無妨,交給林清就可以。”林恪也懶得和這人說那麽多,丟下這話就匆忙往後院去了,連衣服都沒時間換就一頭鑽進了後廚,惹得那些個燒火丫頭並廚娘個個大驚失色,仿佛天塌了一般:“大爺怎麽來了!”


    林恪邊說著‘你們忙活你們的,不必管我’邊繼續往裏走,徑直進了藥膳丫鬟的小廚房。裏麵的幾個丫鬟看到他雖然也驚訝,倒是沒有那麽的誠惶誠恐,中間一個丫鬟嫋嫋婷婷地當先走了出來,規規矩矩行了禮:“奴婢見過大爺,奴婢是姑娘身邊的桑枝,不知大爺過來……”


    “你就是那個擅做麵食的桑枝?”林恪問道,見這丫鬟點頭之後頓時大喜,“真是湊巧,你來幫我瞧瞧如何和麵團,我力道總是拿捏不好。”


    桑枝有些為難地看了看他:“大爺,君子遠庖廚。”


    “又歪解了不是?”林恪洗淨手之後讓人拿來了麵粉、雞蛋和清水,邊慢慢揉著邊順口說道:“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本意是說君子應該有仁慈之心,不應下廚殺生。結果傳來傳去,到今日反倒成了君子就該混吃等死,不應做這些低賤之事的意思了。”


    林恪這麽一說,廚房裏的丫鬟們各自都忍俊不禁,連最開始勸說的桑枝也忍不住露了笑容,林恪折騰了半晌,將麵團遞給了邊上的桑枝:“可合適?”


    “大爺是要做何物?包子、水餃、煎餃、麵條、還是餛飩?每一樣的軟硬力度都不同,做出來的口味也不一樣……” 桑枝侃侃而談。眼見得天色暗了,林恪哪裏有時間聽她在這長篇大論,連忙打斷了她的話語,“壽麵,往年母親給黛玉做的那種麵。”


    廚房裏小小安靜了一下,桑枝即便心底有了些許猜測,聞言也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才走上前來舀了些麵粉:“那需要再硬實些,這樣做出來的麵條才筋道也不會斷,既好吃又吉利。”


    林恪折騰了一番好不容易弄出一根長長的麵條,轉頭又開始切些配菜。正忙碌著,這邊林忱探頭探腦地跑了進來:“桑枝姐姐,晚上給姐姐做什麽甜點啊?不如做點……”他話未說完看到了林恪,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哥哥,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林恪似笑非笑地迴轉身看著他,這家夥肯定是又想吃荷花糕了!林忱嚇得連連後退:“哥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過去燒火去!”林恪朝著灶下努努嘴,示意他過去幫忙。此話一出嚇得小廚房的丫鬟們連連阻攔:“這等活計讓我們做就好了!”


    林忱見到林恪這打扮,倒是明白了什麽,眼珠子一轉湊了過來:“哥哥在做壽麵?那過幾月我過生日哥哥也給我做?”


    林恪不置可否,“去燒火去,燒完火我再告訴你。”


    結果直到麵條都做好了,林忱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林恪忙完轉身見他撅著嘴的小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將托盤遞給了她:“喏,去送給你姐姐去,我先迴院子換身衣服。”


    林恪換了家常衣裳到了上房的時候,黛玉麵前擺著好些道菜品,她卻對著那碗麵發怔。林忱湊在黛玉身邊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麽,林如海坐在桌子另一邊老懷欣慰地喝著茶,場麵十分溫馨。


    “不過是個生日,哪裏用的哥哥親自下廚。”自打母親過世後,黛玉還以為這輩子都吃不到壽麵了。剛才聽林忱說了來龍去脈,她又是感動又是內疚,“哥哥白日裏奔波勞碌已經夠辛苦了,還要為我操心。”


    林恪大咧咧地揮揮手:“不過一碗麵,不費的什麽,妹妹嚐嚐味道可好?”


    黛玉點點頭,拿起湯匙舀了勺清湯送入口中,下一刻眼圈徹底紅了:“哥哥……”


    “嗯?”林恪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就見黛玉慢吞吞地開口:“都說君子遠庖廚,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日後還是離小廚房遠些吧,免得被人背後議論。”


    這話林如海愛聽,他聞言讚許地看了黛玉一眼,也跟著頻頻點頭。林忱在一邊埋頭苦吃,吃的太急了一時間抓不到茶碗,順手從黛玉碗裏舀了一調羹麵湯塞進了嘴巴,結果下一秒他就苦了臉,強忍著咽下去之後,語氣慷慨激昂地加入了勸說的行列:“君子遠庖廚!”


    作者有話要說:剛發現飛羽妹子又丟了個地雷,感謝~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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