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類似‘天黑請閉眼’的多人謀略遊戲,終於在林恪和司徒瑞趕來之後水落石出了。林恪聽自家弟弟妹妹說完了事情經過,忍不住好笑地看了柳義彥一眼。再怎麽謀略急智、腹黑無比的人物,遇上一根筋到底的天然呆,也無可奈何了吧?


    柳義彥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看林恪順眼過,見到林恪和司徒瑞緩步而來,他眼睛亮亮地拉住了林恪的袖子,也沒了上次傲氣不屑的模樣,語氣急切:“無咎兄!你記得我吧?我是柳義彥!”


    林恪忍著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半晌才迷茫地冒出一句話:“啊!抱歉這位兄台,我記性不大好,你是哪位?”你上次不是說我記性不好麽,我這次確實記性不大好了。


    柳義彥聽了這話一口老血幾欲噴出,見過小氣記仇的,沒見過這麽小氣記仇的!兩人你來我往的糾纏許久,林恪終於晃了晃腦袋做出了恍然的神情:“我記得你了!你是楊施的朋友叫柳義彥的!”


    有了這話,這場誤會終於不必繼續死循環下去了,柳義彥當先眼明手快地將自家妹妹拉到了身後,這才長長出了口氣。而這邊林恪努了努嘴,示意林忱道歉。林忱有些不情願,嘴裏嘀嘀咕咕著走了過去:“我也是好心。”


    “好心做錯事就可以不賠禮道歉嗎?”林恪不為所動,這會兒也沒了嬉皮賴臉的樣子,神情間滿是肅穆嚴厲。黛玉看到這場景,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貌似自己剛才也犯錯誤了,得趕緊找個靠山才是。她這一看就發現自家爹爹不知何時也在人群中,於是立刻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林如海見到自家女兒這一副‘求庇佑’的模樣,又是無奈又是歎氣地瞪了她一眼,這才將她拉到了身後。罷了罷了,女孩子家家的麵子薄,迴去再好好教導她就是了。


    黛玉眉開眼笑地躲到了林如海身後,而這邊林忱在也林恪的威壓之下好好跟柳義彥賠禮道歉。柳義彥本來心中是有些脾氣的,但看到林恪這強硬的態度和林忱雖不大服氣卻也乖巧聽話的模樣,原本的憤怒也轉化為落寞了。他倒是也想要個調皮搗蛋又乖巧聽話的弟弟呢,至少將來柳家長房一脈的榮華富貴不必全壓在他一人肩上。


    柳義彥想到這裏,本來想要計較的心思也沒了,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他也是好意,算了。”說道這裏,柳義彥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眼神下意識地就瞄了四周一圈,正巧對上了黛玉看過來的眼神。


    兩人四目相對之時,柳義彥露出了個讚賞地笑容:“林姑娘可真是聰靈剔透。”至少推理起來有板有眼,比刑部的一些官員都靈透多了。他還想說些什麽,卻感覺眼前忽地暗了下來,抬頭就見到林恪距離他不過一步距離,眼神烏黑辨不出情緒:“京城柳家也是幾代望族,有些東西還是要避諱些才是。”


    別人家的姑娘最好少打量,別人家的妹妹最好少惦記!


    隻可惜惦記林黛玉的並不止柳義彥一個,此時賈府省親別院內,賈寶玉正抓耳撓腮地在紙上塗塗改改。自家姐姐讓自個兒就‘*館’‘蘅蕪苑’‘怡紅院’‘浣葛山莊’四處各賦五言律一首,非要當麵試試他的才學。


    他雖在詩詞歌賦上有幾分才學,但是時間緊任務重,考官又是身著黃袍的大姐,寶玉也隻勉力做成了兩首,在起草怡紅院一首的時候,便有些下筆遲緩了。要是有黛玉妹妹在這裏該多好,至少也有人提點下他!薛寶釵並不知寶玉此時的心思,她看到他這模樣,趁著眾人不注意便悄悄走了過去。


    她今日寧可被人竊竊私語也要來賈府,為的就是避開賈母得到元妃的青睞。剛剛一首詞得到了元妃‘與眾不同’的誇獎,她已是心滿意足。此時瞥見寶玉勞心勞神的模樣,心中一動便到了他身邊,待看到‘綠玉春猶倦’之句,忙推寶玉道:“她不喜紅香綠玉才改了怡紅快綠,你非要用綠玉,豈不是有意和她爭馳了?再想一個改了罷!”


    寶玉試汗道:“我這會子總想不出什麽典故來。”


    寶釵抿嘴一笑:“虧你今夜不過如此,將來金殿對策怕是連趙錢孫李都忘記了呢!冷燭無煙綠蠟幹,你將綠玉改成綠蠟,豈不妥帖?”


    寶玉一聽頓時喜不自禁,連連笑道:“該死!現成之物就在眼前,偏偏就想不起來了,真可謂一字師了。從今往後我隻叫你師父,再不叫你姐姐了!”


    寶釵悄悄笑道:“還不快悄悄作上去,隻管姐姐妹妹的,上麵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認我這姐姐了!”眼見得時候不短,她有心替寶玉將最後一首做了,但看到迎春幾人時而瞄過來的戲謔笑容,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在寶玉身邊說了幾句便抽身走開了。


    寶玉聽了寶釵的話,眼睛一亮,立刻朝李紈身後的賈蘭看了過去,悄聲說道:“大嫂子,今兒既是大喜的日子,蘭兒最近也跟著林家先生學了不少東西,不如也來做一首,既全了我二人叔侄之情,也能讓姐姐欣慰我賈府後繼有人,不知這樣可妥當?”


    賈蘭本來隻是冷眼旁觀,此時聽了這話不由地歎了口氣。這番合情合理的話絕對不是自家這位叔叔能說出來的,必定是那位寶姐姐嘀咕幾句的功勞吧?他雖不想出風頭,但這番話正中自家母親的命門,怕是不作也要作了。果然李紈聽到這話立時有了笑意:“既如此,那就讓他試試也好,出出醜往後也能靜下心安心讀書,免得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寶玉找了個槍手幫忙做最後一首,心下安定了許多。而這邊賈蘭被趕鴨子上架,心中思量了一番會引起的波瀾,看著‘杏簾在望’的題目微微露出了笑容,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叔侄二人做畢呈上之後,賈妃翻閱一遍,看到最後一首撰寫賈蘭的名字,先是一愣,等招唿寶玉過來詢問了緣由,更加喜之不盡,連連誇讚道:“知道照顧侄子,果然是進益了!”她又看了賈蘭的詩作,雖比不上寶玉,但讀起來順暢流利,在這個歲數也是十分難得了。賈妃原本有些憂慮的心思一掃而光,賞賜也是大把大把地十分豐厚。


    詩作完畢,這邊就有小太監將剛才姊妹們並寶玉賈蘭做的都謄抄下來,送與賈政等人看了,一時間阿諛誇讚之言不絕於耳,賈政雖麵上連連謙遜,內心也飄飄然了。賈妃這裏看了幾出戲,又賞賜了些金銀裸子、食物之類給那些個小戲子用了。之後眾人又重新開始遊園觀景,一直到醜正三刻才迴宮去了。


    賈府的這些個枝節末事,林恪幾人從來不打聽的,賈蘭以前還和林忱說幾句,後來看林忱確實是沒興頭之後,也就漸漸地不提起了,兩人隻一心一意地讀書上學。林如海元宵節後便正式走馬上任了,他剛將和林恪商議之後的奏折呈上,下午就得到了消息。


    “這個記賬法是如何使用的?”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優秀品質,司徒堯同樣也具備。他這會兒正如同小學生一般的認真聽林如海講解了一番,聽到最後眼神灼灼生輝,“如此一來,那些收支狀況就能看的十分清楚?”


    “微臣不敢擔保,但十之□都能看出來的。”林如海信心滿滿,為了保險起見他和林恪年節期間拿了許多賬本都測驗了一番。其實不必測驗林如海都知道定是如此結果,自家孩子從百味齋開始就沿用這種記賬方式,定是有其獨到之處的。


    果然沒有不拉磨的驢,隻有不會有方法和巧勁的人啊。司徒堯自得於自己將林如海安排到了這個位子,臉上滿是笑意,心情大好地繼續追問了下去:“這個稅銀收歸朝廷所有又是何解?”


    “海關或者運河之稅,稅銀並不該屬於地方商稅,都該歸於朝廷所有才是。皇上應使專人審查這些稅銀並根據實情上下調整稅收幅度,如有不實之處,就拿各關監督問罪……”林如海慢慢解釋著,司徒堯也繼續邊聽邊琢磨。


    ……


    京城的另一邊,正在自家王府裏麵賞花喝茶的司徒瑞聽到了下人稟告,一口茶噴了出,“你說誰來了?”


    自家王爺這到底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啊!長史官心情惴惴,聞言硬著頭皮又重複了一遍:“一個小孩子,說叫林忱。”如果不是那小娃兒說他是林恪的弟弟,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給通報這一聲的,但現在看來,自己似乎造次了?


    生怕惹禍上身的長史官正要說‘王爺不高興我就去打發了他’,卻看到司徒瑞眼睛亮亮地站起身來:“趕緊讓他進來,這麽冷的天萬一著涼了怎麽辦!”


    長史官抬頭看了看明晃晃的當午日頭,嘴角抽搐了幾下。看樣子日後莫說是林府的人,就算是林府的鳥兒,也要好好的捉住再送給自家王爺,不能隨意打殺了。長史官有了這樣的覺悟,行動就敏捷殷勤了許多。等到司徒瑞換了身衣服到了廳裏,就看到林忱仿佛小大人一般的在廳裏轉圈,一臉凝重。


    他見到司徒瑞過來,一把撲過去拽著他的袖子就不鬆手了:“瑞哥哥!你官職比我哥哥高是不是!”


    “嗯。”林恪壓根就沒有官職,雖說他也沒具體官職,但管的事比他多就是了。司徒瑞摸了摸他的腦袋,含糊其辭的應了下來,邊拿了糕點給他吃。這孩子莫非又惹禍了,想要他幫他周旋一二?


    林忱眼睛更加亮了:“那你爵位比我哥哥更大是不是!”


    司徒瑞扶額長歎,林恪壓根就沒有爵位好不好?不過這話和孩子解釋太深奧了,於是司徒瑞想想胡亂點了點頭,心裏越發篤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想。肯定是闖禍了,要不然問這些做什麽。


    林忱小臉露出了璀璨的笑容:“那你要是發話了,我哥哥都會聽是不是!”


    這……他倒是也曾這麽臆想過就是了!司徒瑞被他東一句西一句問的迷迷糊糊的,幹脆直接問道:“忱兒到底想說什麽?”


    林忱握緊了小拳頭,眼巴巴地看著司徒瑞:“瑞哥哥,我不想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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