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益今年五十一了,之前剛出穀時也雄心壯誌,以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業。


    因為他跟著東家學了不少,製作草藥的手藝也好,剛出來那陣子確實備受吹捧。


    後來他越發膨脹,看不上這三瓜兩棗,聽說京城才能出人頭地賺大錢,便匆匆趕來。


    到了京城後發現,這裏別說大夫,便是藥童都能背古方,便是讀書人都能說醫理。


    他去藥鋪找營生,人家見他手藝不錯,便讓他留下做藥師,卻也僅僅是普通藥師。


    他心有不服,努力幹活,他不信不能出人頭地。


    後來發現,無論他如何努力,依舊默默無聞,藥鋪的藥再好,病人們也認為是大夫的功勞、是大夫的方子開的好,隨後便萌生自己開藥鋪的心思。


    他一邊幹活一邊攢銀子,終於攢了一些,但京城寸土寸金,店鋪的租金極貴,他這些銀子,除去上貨,連一個月的租金都付不起。


    況且京城與其他地界不同,貧富差距極大,普通百姓們,抓的是物美價廉的藥材;但有錢的大老爺們,隻抓最名貴的。


    所以在京城開藥鋪,要準備貨品種類多到咂舌。


    但他依舊沒服輸,便到處打聽租金最便宜的地方,就這樣,找到了百草藥鋪的位置,這麽開了藥鋪。


    他以為,周圍貧苦百姓們看不起大夫,來他這抓藥,發現藥效好,慢慢他就有了名,後來卻發現沒那麽容易……


    就這樣,他心氣兒一點點被消磨,再不相信什麽奇跡,見這“千金小姐”來,也就懶得理會。


    卻沒想到,這千金小姐竟認識他,還讓他出診!


    他出個哪門子的診啊?他隻是個藥師!


    問題是,這千金小姐給的也太多了!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


    莊益疑惑地看向明豔動人的千金小姐,覺得有必要給小姐診個脈,搞不好腦子有問題,否則好好的大小姐,往這貧苦之地鑽什麽鑽?


    還有,之前在馬車上看了他一眼,就說“又見麵了”,現在又用一百兩銀子,讓他這個藥師出診。


    蘇明妝微微一笑,“如果一百兩不夠的話,那一百五十兩呢?”


    莊益瞬間被白花花的銀子砸暈,“不……不不不,一百兩!就一百兩!不過……小老兒真的隻是藥師,不會看病!”


    蘇明妝點頭,“我知道,隻要您跟過去一趟,就給您銀子,你隻要看看就行,不用治病。”


    這迴,連王嬤嬤等人也不懂了——小姐這是為什麽?


    其實蘇明妝的想法很簡單——夢中,莊老賣了她幾包藥,哪怕那些藥治不了病症、夢中她也付過銀子,但依舊感激。


    她想給他銀子,總得有個緣由。


    所以思來想去,便決定讓莊老出診一次。


    更何況,給裴今酌找醫書,本就是死馬當活馬醫。


    就這樣,


    小老頭大概問了病人的病症,之後把自己藥鋪裏最好、最值錢的藥都帶上,背著藥箱、關了藥鋪,上了馬車。


    路上,小老頭隨趕車的丫鬟坐在車廂外,如何眼看著那小丫鬟駕著大馬車有驚無險地離開狹窄小路,自不多表。


    隻說,馬車最後停在了國公府門前。


    小老頭看著這氣派的大門,直接驚呆了,飄唿唿地下了馬車,怎麽走進去的都忘了,就這麽一路到了青竹院。


    嚴氏和霍薇聽說明妝帶迴一名大夫,急忙放下手裏的醫書,匆匆迎了出來——最近幾天,明妝探訪全京城的醫館藥鋪,租借來不少孤本奇書,能讓她入眼的大夫,怕是絕世高人!


    小老頭戰戰兢兢一進來,就見兩位貴婦人紅著眼圈,一臉期待地迎出來,他心裏是真不是滋味。


    他隻恨自己不是名醫!


    恨不得迴爐重造一番。


    蘇明妝讓王嬤嬤帶著莊老進去給裴今酌看病,她則是把兩位夫人留在院子裏解釋。


    “嬸母息怒,今日之事是明妝的不對,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明妝任性這一次。”蘇明妝滿懷愧意地對裴二夫人道。


    霍薇一頭霧水,“行行行,我原諒你,但你總得告訴我,你做了什麽吧?”


    蘇明妝看了一眼裴今酌房間的方向,“剛剛請來的那位,不是名醫,隻是一位藥師,應該解決不了問題。不過我請他來,自是有原因,隻是不方便說出來。”


    嚴氏看出她的愧疚,輕笑著打圓場,“明妝做得對,想請誰來就請誰來,左右看一眼也沒什麽損失。而且剛剛我觀察那位老者,老者精神抖擻、氣質清奇,不像是凡夫夫子,即便是藥師,也定是位不同凡響的藥師。”


    霍薇也讚同,“是!我也見過不少大夫,現在什麽樣的大夫有什麽樣的醫術,我差不多也能從氣質上瞧出來。這位藥師,定有異人之處。”


    蘇明妝不知道兩位夫人是真這麽想,還是安慰她,她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了,我們進去看看吧。”


    一炷香後,房門開了。


    嚴氏和霍薇急忙迎了上去,詢問大夫情況。


    莊益哪受到過這種待遇?受寵若驚地迴答,還秉承著大夫“善意安慰”的職業道德,沒把話說得太直接。


    他有莫名的感覺——這府裏,真正拿主意的,是那個年紀最輕、容貌最好的國公府夫人。


    模棱兩可地迴完了兩位老夫人的話,莊益在到年輕夫人麵前,再沒有之前乖僻的模樣,畢恭畢敬道,“夫人恕罪,小老兒醫術不精,有負夫人期望,實在無顏麵對夫人。”


    蘇明妝道,“莊老休要自責,我之前便說過,請您來隻是看看,並未寄希望於你治好堂少爺的傷情。”


    說著,心裏還是不甘心,她總是莫名有個預感——這小老頭絕不是普通人!哪怕理智告訴她,一切都是她夢中的錯覺、人在低穀期最容易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她依舊無法說服自己。


    最後她心一橫,問道,“我對藥學很有興趣,如果莊老願意的話,能不能與我聊聊你最擅長的藥學?我不會讓您白忙乎,額外給五十兩問詢費。”


    說著,怕小老頭拒絕,直接從口袋中掏出一百五十兩的銀兩,甚至都等不及讓王嬤嬤轉交,直接塞給了小老頭。


    “如果你有能幫上我的地方,我還有額外的感謝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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