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公子離開相思穀巳討多日,因他是不告而別,泠然開始時還以為他不過出去一會,倒也沒有多想,後來日日到穀口的石粱上眺望,也不見蹤影,心急如焚,便出穀尋找。


    每日尋不了多久,渡夢仙子便會派人將她喚迴穀中。


    經曆過這一次的生生死死,泠然感覺自己的心境又成熟了許多,除了擔心紅綃出事,竟以為他是故意避而不見,想成全她對楚玉的一番心,不由甚是懊惱。


    渡夢仙子怕她閑極了出岔子,便分派了許多手上的活計給她。


    夜已深了,泠然也不知師兄還會不會再迴來,想起兩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難受,也睡不著,便搬了許多藥材紙張,搗藥罐和藥杵,飛上岐黃宮最高的尖頂上坐下,一邊默默做著白天師父吩咐的事,一邊控製不住腦中萬馬奔騰一般,前生後世所經曆的事像放電影一般都在她腦中迴蕩了一遍。


    每個人都會有為難的事,沐浴在極其出色的兩個男子赤忱的愛戀中,泠然本該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現在她不但不覺得幸福,還十分苦惱。


    從前她心底一直很堅定地認為隻要治好了病,就出穀找楚玉是天經地義的,但是原來被另一個人疼愛太久了,也會變成一種習慣…


    她對師兄的心,好像不僅僅是感激那麽簡單。


    尤其在紅綃這一次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別之後,她覺得度日如年,就是不敢在師父和杭莫兒她們麵前哭鼻子。


    自從紅綃離開相思穀每次泠然追問,師父總是輕描淡寫地一句:“霜兒那傻孩子,他舍得離開你麽?你至今還不知道他對你的心麽?”然後附贈一到兩顆爆栗,敲得她現在額頭還腫著。


    杭莫兒則會譏諷地白她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說“你也有今天!”


    她們都不急,都認為紅綃肯定會迴來。


    泠然卻不這麽想,但凡太好的人都會做出傻事,比方說為了給她恢複容貌他就甘願老死……


    有一下沒一下地舂著藥罐裏的huā葉,她的臉上涼涼的,已經落下了淚。


    雖然想了很多,但是她不敢想楚玉,她將她藏到心底最深的一個位置,輕易不敢去碰觸。


    就算師兄不迴來,她也不打算再出穀去尋找楚玉、為了信守她的諾言,她會一直在這裏等下去。


    有時候殘缺的愛也會很完美,而且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人的心裏,可以裝下兩個人。


    別說渡夢仙子最近愛揍她泠然也恨不得拿藥杵一棒子敲在腦袋上把自己給敲死,那就不用在最完美的兩個男人之間搖擺不定,既傷害這個,又傷害那個!


    問題是,感情的事,懂得道理並沒有用心是不受控製的。


    夜深露冷不知岐黃宮裏還有誰也睡不著隨著一聲巨響,宮前的空地上突然升起一竄美麗的煙huā。


    泠然這才想起已經是正月初一了,又是新的一年,然而渡夢仙子和她,似乎誰都沒有過年的心情。


    又是一朵五彩繽紛的煙火飛上天空絢爛了一方的夜空,隨即,點點綠色光芒似漫天流星徐徐墜下,似在引誘人們對它許下願望。


    泠然丟下藥杵,胡亂抹了把眼淚,對著煙火的方向跪下,雙手交叉握在鼻端閉上眼睛,許下一個願。


    空中風聲更大,將她的發絲吹得亂舞,當她覺察到什麽睜開眼時,頓時驚呆了。


    一直盤旋在她心上不去的一雙妖孽竟然一左一右出現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宮殿頂上。


    她眨了眨眼睛,以為出現了幻覺。


    紅綃公子溫柔地看著她,已解下自己的外袍打算替她披上“傻丫頭,你是在許願麽?煙huā本就短暫,對著它許願有什麽用?”


    他的聲音和煦如春風,瞬間向她心上吹進了一陣暖風。


    然而在他的袍子披上她的肩膀之前,楚玉就像一個妖界的魔王,帶著滿身的煞氣擋在她的眼前,低頭俯視著她問道:“你剛才許的是什麽願?”


    他看似冷厲,可是微微顫抖的語調出賣了內心的緊張。


    兩人畢竟已經分別了兩年,泠然在最初的驚愕之後,重新看到楚玉,雙方的眼神刹那間的糾纏,就令她嘴唇哆嗦,像是瞬間有一枝箭射中了她的心口,臉色師地白了。


    紅綃公子明明可以施展手段繞過他到泠然的另一邊,可想起是楚玉、


    以自己的性命換迴她,手腳像被無形的繩索縛住,這一步就是跨不出去,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你甚至可以為他去死!剛才許的願,恐怕也是為他罷? 楚玉無比痛苦地閉了閉眼,強逡自己把眼光從她的麵上移開。


    眼前的小人兒比以前高了,更美了,可是他和她之間卻像隔了千山萬水,他完全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意。


    多少個不眠之夜,幾百度瘋狂地虐殺土匪強盜,都難消他對她刻骨的思念,可是,紅綃就像是他命裏的魔星,先是搶去了父親的寵愛,現在連他最心愛的人,也為了他去死……


    在發現泠然枯萎斷氣的時候,楚玉完全來不及計較任何事,一心隻想她活,可是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麵前,一樁樁一件件浮上他的心頭,讓他感覺像是抓住了出軌的小妻子,滿心鬱悶,瀕臨爆發。


    “玉娃!玉娃你躺了七日,滴水未進,好歹先吃喝點東西再與這丫頭論個短長!”清衡子駕著鶴出現在宮殿頂部,用充滿誘惑的口氣道:“而且,師父疑心huā落痕並沒有死,這還關乎你的身世,你都不想聽麽?”他這兩句話委實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僅楚玉聽了極為動容,斥了一句:“我還能有什麽身世?”連紅綃公子也道:“道長莫要信口雌黃,祖師爺的遺體就在地宮中。”被清衡子一攪,三人之間曖昧緊張的氣氛總算暫時緩和,楚玉伸臂一展,就想攬著泠然下去。


    紅綃公子黯然垂下了眼,卻見泠然竟像受了驚的小兔一般一閃,轉到他身邊,執著他的袖管瑟瑟發抖。


    楚玉難以置信地轉頭盯著她,妖異狹長的目中頓時一片潮紅。


    冷然心中其實萬分難受,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瑟瑟抖著。


    她激動得幾乎掩鈍不住自己的內心,很想投身進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他比兩年前更顯勁瘦的腰身哭個夠。


    她好想他,那份思念就像在地窖裏藏了太多年的酒,一下子打開來,香氣四溢,中人便要醉……


    可是她剛剛才下定決心要一輩子守著師兄,………,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再鼻投到楚玉的臂彎裏?


    泠然無比痛苦糾結,可是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落在楚玉眼中,就完全是在害怕……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又極其失望地看了眼這個外形變得有些陌生的女孩。


    她竟然怕他摟她?她的相貌變了,難道心也變了?


    曾幾何時,他們是那般親密,兩人纏綿恩愛的場景日日在他心中縈迴,伴隨著他渡過了多少漫漫長夜!


    而今他願意為她死千百次,她的心卻向著另外的人。


    刹那間,他感覺到一種錄膚之痛,生不如死。


    紅綃將袍子披在她的身上,泠然依舊微微顫抖,望著楚玉無比怨念的眼神和身體語言,她清楚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兩年的相思,卻是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這並非她的本意,她欲哭無淚,欲訴無門,喉頭哽著一個好大的鼻壘,卻隻能保持緘默。


    因為一開口,她必然會流露出真正的情緒她對他,怎可能無情?


    清衡子看不過眼了,心疼徒弟得要命,嚷道:“岐黃宮的人都自私成性!丫頭你可知玉娃他為了你……”


    楚玉右臂袍袖一揮,一股旋風自他身上四散開來,阻住了清衡子下麵的話。


    他是一個驕傲至極的人,愛情不需要靠恩情來攫取,如果泠然真心裏向著別人,他會立刻離開。


    泠然臉色本就白得似紙,這時抬頭,不經意又對上了楚玉的目光。


    此時他的眼神似深秋的湖水,寒涼中尚帶著一絲餘溫,含情含恨,兩人的目光一撞之下,她的心頭就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麽,但這控訴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泠然紅了眼,強迫自己轉開了目光。


    紅綃冷冷瞪了楚玉一眼,正待安撫泠然,渡夢仙子總算適時出現,沉緩甘甜的聲音迴蕩在夜空中,自有一派宗師的威嚴:“天樞派幾位道長再次光臨我岐黃宮,真是蓬蓽生輝,隻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忒不把主人放在眼裏。


    危桓子!你有何話說?”危桓子本來一直沒有插嘴,他一生不諳俗務,與渡夢仙子又有一段他認為不堪迴首的過往,此時被點名叫出來,臉上一陣痙攣,忙道:“還望仙子海涵,玉娃他七日未進水米,就算體魄強健,我和師弟也甚為擔心,故此才來叨擾。”


    泠然聞言頓時盯著楚玉,心裏百轉千迴:他為什麽七天水米未進?到底出了什麽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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