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莫兒不知泠然為什麽要給自己起這麽一個外號,楚玉的事,早已竊竊傳遍,羨慕眼前人的同時,她想起了因她而死的妹妹允嫻,不免厭惡非常,冷笑一聲道:“不用謝,一輩子還長著,我不會離開霖哥哥的。”


    “所以才叫你向日葵嘛!”泠然剛哈哈一聲,隻覺手背上一痛,急忙甩手,低頭看,見白生生的手上被她劃破了一條血口子,而杭莫兒手上抓了一根尖利的金簪。


    泠然差點失聲叫起來,可是相府中那一隻鸚鵡橫死的模樣不知怎麽就浮現在腦海中,忙把已到喉頭的驚唿咽了下去。她想從懷裏掏手絹,這才發現衣裳早就換了,脖子上倒是摸到纏了一圈紗布,倒也不疼,怔了怔,才想起在地宮裏用荊釵刺喉的事,這時迴想起來,就像許久前的一場夢。


    她將手湊到唇邊吮去血珠,向杭莫兒展露一個明媚的笑容,“好吧!有你在,也算對我時時刻刻的鞭策!”


    紅綃公子見她躲在牆角與人嘀嘀咕咕,有些好奇,信步走了過來。


    泠然不想被他發現杭莫兒傷了她,趕緊用沒受傷的另一隻手拉了他道:“走走走!餓死了,杭姐姐不吃,師兄總該陪我吃罷?”


    “那是自然。”紅綃公子溫柔地看著她。


    杭莫兒抬頭,眼裏已都是淚水。


    在愛情的角逐裏,扮演一個永遠守望在一邊卻得不到半點迴應的角色,真的很累!為他的複生感到高興的她,多麽希望有一天,他溫柔的目光也能在自己身上停駐片刻!


    紅綃公子眼裏隻有泠然,而她卻注意到了杭莫兒泫然欲泣。


    雖然那天杭莫兒甩了她一個耳光。不過她卻是真心感激她對師兄的好。


    兩年來,杭莫兒盡管不喜歡她。但也從沒有做過背地裏的勾當,她是相當光明磊落的,與襄王府和相府中那一幹狠毒的女人有本質的區別,泠然的戒心在不知不覺間已完全土崩瓦解。


    如今她主意既定,想一輩子守著紅綃,上天對她的眷顧和幸運讓她覺得心一下子變得很寬,能容下許多東西,指望誰都能好好的,楚玉也是。杭莫兒也是。


    紅綃公子見她若有所思,以為是感覺到了什麽,傾城玉麵愈加蒼白。


    雖然他也很想告訴泠然楚玉的所作所為,但是。私心讓他不想她背負太多的東西。這個矛盾的小東西如果知道楚玉的情況,不可能不傷心,也不可能就這樣置之不理。結果到底會怎樣。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泠然見這個師兄失而複得,雖然看上去有些鬱鬱寡歡,迴想起看見他垂垂老去斷氣的場麵,還是心有餘悸,匆匆吃了點東西,就拉著他避開眾人的耳目。坐到噴泉邊曬太陽。


    冬日的陽光難得像今日這麽好,紅綃不知她要做什麽。隻是溫柔地看著她。


    有鑒於之前的教訓,泠然像做小偷一樣,觀察了一下左右確實沒人,趕緊抓起他一隻手替他把了把脈。


    不錯,脈像從容和緩、不浮不沉、不細不洪、節律均勻,她稍稍放了點心,然後仰起頭,命令道:“舌頭!”


    紅綃公子自然不會作這樣的幼稚之舉,不免露出了笑容。


    泠然卻不依不饒,一手撫著他的臉頰,一手摁著他的下巴,就想讓他張開嘴。


    從前兩人雖也有過摟摟抱抱,不過從來沒這樣麵對麵,滑膩的小手摸在紅綃的臉上,考驗著他脆弱的神經,不過危桓子帶走楚玉時,他曾想,至少等到七日之後才能有所行動,也算是在心底表示對他的尊敬,故而此際雖然雙頰赤紅,還是極力克製著一親芳澤的**。


    泠然後知後覺,還未覺察到曖昧,隻覺得師兄的嘴閉得好緊,正要跟他講道理,他已猛然錯開了頭。


    她不免一怔,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難道經曆過生死大關,他看開了?對自己再不像從前那種情懷?那麽,是該鬆口氣還是……


    她忽然捉摸不定自己對師兄的心意,到底是感激還是愛意。


    紅綃公子喉頭微動,極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他不是神,麵對自己愛到骨髓裏的女子,不可能從無衝動。他的性取向很正常,在兩年多都沒有碰過任何女子的情況下,不想在她麵前出醜……而且,現在還不是時候。


    “師妹放心,我很好,以後再也不會有事。”


    泠然卻會錯了意,他從前很少叫她師妹,常常無比親昵地叫著然然尚不自知,有時候連渡夢仙子都聽得起雞皮疙瘩,這時他強自壓抑的語調就顯得有些生分。


    “難道師兄以為我還要出穀去尋……他麽?”想到楚玉,泠然心裏不覺一沉,但是曾經目睹紅綃在她懷裏斷氣的情景,她再受不了失去他,那時候她就在心中發誓,不管他是什麽樣子,再也不能離開他。


    紅綃正要說話,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鶴鳴,他立刻站了起來,全神戒備。


    他認為是清衡子去而複返,泠然則以為是在神農山穀口遇到的那老道和高南劍等人,不由奇道:“師兄,師父不是說相思穀有瘴氣彌漫,外間的人就算站在高處也看不清穀中情形麽?他們怎麽能尋了來?”


    她手上搭著涼棚向空中一望,見隻有一隻靈鶴,正向岐黃宮徐徐落下。


    “你先去稟告師父,我來應付。”紅綃欲待支開泠然,將清衡子引出相思穀。


    泠然答應著,正想舉步,小院中忽然起了一陣狂風,一個頭戴鬥笠的長裙女子五指如箕,鬼魅般向她的咽喉抓來。


    紅綃公子出手如電,半途已截住女人的攻勢,一掌擊在來人的肩頭,將她打得飄出了一丈有餘,啞啞地“咦”了一聲。


    這個聲音雖然較以前好聽多了,但是師兄妹二人對望了一眼,馬上分辨出來人竟是花瑤簪。


    她能夠平安歸來,泠然很是高興,大聲喊道:“師祖婆婆!你可迴來啦!怎麽還騎著仙鶴呢?好好玩,讓我騎一會好不好?”


    紅綃公子見她剛飛下來時就出手攻擊泠然,不敢掉以輕心,錯身擋在她身前。


    花瑤簪信手彈去遮麵的鬥笠,像看怪物一般看看紅綃,又打量泠然。


    將近兩年不見,花瑤簪比當初從冰窟中出來的時候不知年青精神了多少,一襲湖水色的長裙襯得她身形還有些嫋娜,看上去最多不過六十許人。


    “紅綃怎麽武功精進了這麽多?樣子好像也變了……”花瑤簪圍著他們轉圈,一會又指著泠然道,“你就是那醜丫頭?”


    她走的時候泠然醜得跟魔鬼一般,這時見她驚訝,很是興奮,趕緊點著頭,迎上前道:“祖師婆婆,正是我沒錯哦!”


    她拉起花瑤簪的袖子轉了一圈,才發現她不僅拾掇得年輕許多,連手上的纏綿鎖也不翼而飛,便問道:“聽師傅說纏綿鎖的鑰匙早就不見了,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打開它,祖師婆婆是怎麽做到的?”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連玄泉哥哥的轉世都能找到,還有什麽辦不成的?”花瑤簪將她的纖腰一攬,賣了個關子。


    她口中的玄泉哥哥轉世指的自然是楚玉無疑,泠然聽了睫毛微微一顫,不敢接這個話題,笑道:“祖師婆婆安然無恙地迴來,師父一定很高興,您且與師兄切磋切磋,我稟告師父去!”


    “隻怕有心人……”紅綃公子默念著這句話,心亂如麻。


    花瑤簪含笑看著泠然輕快地掠過高高的圍牆消失了身影,歎道:“你小子嚇婆婆一跳,剛才見你們含情脈脈,在你身邊的女子又不是醜丫頭,還以為你見色起意,就……哈哈,這樣最好!最好!皆大歡喜!對了,你還沒迴答我,短短兩年,你的武功怎麽就臻化境了?難道……”


    紅綃見花瑤簪被花落痕在冰窟裏關了整整一甲子,出來之後心態還能這麽好,似有所悟,但他不想提起有關刑天之逆的事,隻道:“婆婆今日怎地突然迴宮,外頭的事是否都了了?”


    聽到他動問,花瑤簪老臉忽然一紅,卻直言不諱道:“我是來尋玄泉哥哥的。”


    危桓子帶走楚玉的時候曾對渡夢仙子說,神農山風水好,他就打算在此尋一塊依山傍水的福地為他下葬。


    紅綃見花瑤簪提起楚玉的時候滿臉放光,顯然對他情意不淺,前幾日他獨臥地宮時的悲涼心境不覺啃噬他的心,雖然此時楚玉應該沒有知覺,但他就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不由出神。


    現在的紅綃公子不比之前,當他溫柔注目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陽光普照,渾身溫暖舒暢,而當他轉開目光,會令人感覺冰冷,總之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似乎都能影響人的心境。


    花瑤簪見他皺眉,心中一陣難過,隨即攝住了心神,笑道:“小子,你現在竟然有了天生的攝心之術,委實厲害得緊,玄泉哥哥常說要在武林大會上約你一戰,我一直沒有透露你的蹤跡,看來對你們都是好事……不過我一路跟著他來,就唯恐他尋到相思穀所在!”她轉頭四顧,似在搜尋楚玉的身影,“看起來他並沒有來過,清衡子瘋瘋癲癲的,又在胡說八道了!”


    “他來過!”紅綃突然下了決心,“請隨弟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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