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啊!” 泠然由衷讚歎。


    “都是俗世凡huā。”紅綃公子愛憐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的身影,在池子邊擺設的一張長方形餐桌邊坐了下來,心中卻道:“在我眼中,全加在一起也不及你十分之一的美麗。”泠然這才注意到上頭已經準備了許多食物,一時食指大動,一邊走過去坐下,一邊道:“凡huā營造出的仙境,竟比我想象的還要美!”


    杭莫兒替他們的杯中都倒上了果汁,坐在中間,笑道:“霜哥哥特別照顧泠然妹妹,我來了這麽久,從沒能在落huā池邊用早膳,妹妹多吃點。”


    “杭姐姐來的時候,公子不是沒迴來嗎?”泠然一語化解,抬頭看那個高聳在水池中心的白玉神像,沐浴著陽光和粼粼湖水的洗禮,披垂長發,手執著一根類似於神杖的東西,好像是個她從沒見識過的神,覺得有些奇怪。


    紅綃公子解釋道:“祖師爺喜歡西方一些古國的神話,就把自己雕成了這個樣子!”


    泠然恍然大悟,心想huā落痕還真是個奇人。


    杭莫兒望著紅綃公子笑了,這笑容帶著少女的羞澀和渴望,泠然見過她許多麵,一直覺得她是冷靜的,聰慧的,卻不知還有這一麵。


    處於絕妙的風景中,這一頓早餐三人總算吃得還愉快。


    既然在岐黃宮的時間不會短,泠然就有心學些醫理,紅綃公子也說宮中除了最高深的部分,普通中外醫藥書籍也豐分豐富”並不禁止正式弟子意外的人研習。


    飯後,他帶泠然去藏書樓,杭莫兒就一直跟隨著。


    西方神殿式建築的特點就是高大,雖然泠然也曾在奄內的藏書樓待過一段時間”但走進天帝的娜緞玉洞一般高闊的地方,還是咋舌難下。


    這裏的陳列櫃之間間距也很大,牆上到處是壁畫,畫的好像是希臘諸神的故事。仆婦們將裏頭打掃得一塵不染,書架都亮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人在其中學習,心情十分舒暢。


    紅綃公子替她找到了兩本有關人體穴道和經絡的書,又命人取了一盒金針說先從最基礎的望聞問切教起。


    泠然奇道:“公子不是沒有學過醫術嗎?”


    “作為岐黃宮的衣缽弟子,怎麽可能從來沒學過醫術呢?基礎的我還是懂的,隻是當年醉心武學”以至於沒有學到師父的皮毛。”他拉著她的手來到沐浴在陽光下的落地大窗前,那裏設著一張堅硬的樺木所造的長桌子。


    他像一個最細心的老師,從學醫的道理跟她講起。


    杭莫兒見紅綃公子眼中隻有泠然,未免有些失落,但她對他的向往令她放下了矜持,也尋了紙筆虛心聽講。


    紅綃公子詫異道:“杭姑娘,你武功不低,這些粗淺的醫理必定是學過的,怎麽還能聽得進去麽?”


    杭莫兒臉上一紅,呐呐道:“我的師父很嚴厲,弄得我小時候跟霜哥哥一樣”不知醫術對學武的人很重要”隻知道要練功報效皇家”適才聽霜哥哥說得好,就又動了心思。你不會隻願意教張家妹妹一人罷?”


    紅綃公子也被她直白的話說得有些掛不住麵子,咳嗽了一聲,道:“也坐下吧!”


    從此以後”他就多了兩個女學生,一個比一個用功,而他為了醫治泠然,也有心繼承岐黃宮的衣缽,除了教授她們以外,每日迴到房裏都會研習到天色微明。


    泠然用功一半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免得自己太過思念楚玉,心情煩躁,而她觀杭莫兒則純粹是為了接近紅綃公子。她有時候看著他動人的麵容,聽著他娓娓的嗓音,心中也不免感歎,如此人兒,杭莫兒迷戀也是有道理的,若非跟楚玉已海誓山盟,她說不定也要huā癡迷惑。


    日子就在他們的陪伴下緩慢地渡過,間中泠然還會跟隨紅綃公子修習內功,以增強自己的抵禦力,但是每晚照鏡子,她卻發現一直使用的各種藥膏對恢複死亡的皮膚沒什麽顯著的療效。她一樣還是怪物,一樣不敢把自己的臉暴露在人前。


    渡夢仙子出現在她麵前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問紅綃公子,他都會說師父采藥去了或者是在丹房煉製新藥,這讓她等得心焦而煩躁,脾氣未免越來越差,常常不自覺就生氣。


    陪在她身邊最多的他就成了出氣筒,而他也總是寬顏以對,令她氣消了之後既愧疚,又無奈。


    終於有那麽幾日,他的身影難得地消失了,泠然未免又不習慣,不過之前聽他提起要閉關練功,她也不去尋他。


    這一日午後,杭莫兒在一旁彈琴,泠然也無心看書,站在書樓的落地窗前等著雲夢仙子,幸喜她早早就背著藥簍從穀外迴來,她急忙就丟下筆想去丹房前攔住她。


    琴聲戛然而止,杭莫兒一閃身已攔在她的前麵,問道:“妹妹要去哪裏?我陪著你。 ”


    泠然覺得她今日的舉止比較奇怪,往日要是紅綃公子在,她緊緊跟隨還有些道理,可現在她給人的感覺是監視不是關心,疑惑地道:“我去尋宮主,姐姐也要跟著嗎?”


    杭莫兒臉上並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是淡淡笑著說道:“既是找宮主,我就不去了。”


    泠然總覺得她有什麽瞞著自己,一時又想不出,便也不放在心上,今日好容易紅綃公子不在,她急急提著裙子跑到丹房外麵迎上了渡夢仙子。


    “宮主!”她恭謹地施禮,渡夢仙子卻看也不看一眼,冰寒著臉徑直推門走進了丹房。


    這個丹房除了專職打掃的仆人和紅綃,其餘人是不讓輕易進入的,泠然顧不得那麽多”跟了進去。


    渡夢仙子摘下背簍,倒也沒說什麽,隻是對她愛理不理的,自顧自忙碌著。


    泠然認為醫者父母心,盡管見穀媽媽等人都十分畏懼宮主,她心裏卻不甚害怕,更何況曾聽紅綃公子說起,當初連高寒香和李晚翠被關在楚留香的密室都是仙子動手救出來的,可見她不是個硬心腸的人,隻不過對她特別不待見。


    她心思剔透,當然也能猜到仙子不待見自己的原因,無非是心疼徒弟罷了,所以除了感激,並無半怨懟的意思。


    見渡夢仙子不想跟她搭腔”她遊目四顧,見仙子在調弄著幾個玻璃瓶裏的藥水,便自顧自跟她說起了化學的一些原理,比如氣體液體固體,有些不同的物質混合能成為新的物質”有些可以施以加溫等外力……


    泠然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見渡夢仙子盡管眼珠子沒有往她身上轉,但分明集中精神豎起耳朵在聽,便把話鋒一轉,道:“宮主是醫中聖手”日前晚輩所說的養皮植皮之術您覺得不可取麽?”


    “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法子,敢想人所不敢想!不過未經試驗的法子我從來不用在人身上”除非那個人立刻有性命之憂!”渡夢仙子轉頭恨恨地盯了她一眼。


    泠然她的恨意有些莫名其妙,道:“求宮主拿我的手先做實驗!


    即使手爛了,也不會讓我丟了性命,您說是嗎?”


    渡夢仙子忽然拉下了臉”啞聲說道:“出去!該怎麽治療,不用你指手畫腳!”


    泠然被她喝得一愣”如今毀了容性子到底沒有以前那麽樂觀,噙著兩眶眼丹默默退了出來。


    自從離開京城,路上走了一個多月,在穀中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多月,已到了清明時分。岐黃宮就算再雄奇,相思穀的huā就算開得再好,也難掩她心中煩悶。平日紅綃公子在身旁噓寒問暖有時會惹得她煩躁,今日沒了他的督促,她便連晚飯也懶得吃,一個人走出宮門,緩緩步進了桃huā林中。


    相思穀四季如春,時間的流逝很難從穀中的植物上看出來,桃huā林中落英繽紛,huā蕊也不知鋪了幾層,走在上麵,軟綿綿的,也不知那渡夢仙子用什麽法子侍弄,可以叫huā長盛不衰,落了又生。想仙子自身年事已高,卻也是huā容貌、玉精神,紅綃公子和杭莫兒更是男的俊女的俏,穀中仆人們就算老了,也是精神矍鋒,帶著仙風道骨,唯有她,在這美麗的地方,是一個大大的敗筆!


    泠然不覺拂了一身的huā瓣,越想越是灰心,明月漸漸上了東天,是一彎極細極細的月牙兒,彎彎地往上翹著,掛在一個高高的山崖上,顯得特別清晰溧亮。換作前世,在城市中也許這麽單薄的月牙就看不見了,如果能死在這樣美的環境中,也不失為一種福氣吧?


    她知道不該想到死,歎了口氣,發覺自己已經走了許久,有些累了,便緩緩在林中的一顆樹下坐下來,望著天上漸次出現的星星,不由自主地開始思念楚玉。她曾覺得他的目光像星子,對著她的時候那麽柔和,帶著異樣的光彩,此時望著星星,她覺得與他靠近了許多。


    坐著坐著,泠然腹中有些饑餓,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意,想著:“這裏到底不是我的地方,就算紅綃公子對我再好,可是我看隻有默涵那樣的才貌堪堪能配得起他。如今我在這裏,默涵忌諱著公子不敢將我怎樣,可公子一但不在,就再也沒有一個人關心我,走出來許久,也沒個人前來尋找。”


    她卻不知道因為容貌的毀損,自己對別人跟以往不同了,心思也敏感了許多,竟有幾分黛玉的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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