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影像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不過是一張古怪至極的麵具,


    像是好萊塢大片中設計得最恐怖的角色,即使是本人,相信看著這樣的臉也會把吃下去的隔夜飯給吐出來。她不想形容,也無法形容自己的臉,瞬間陷入了歇斯底裏的狀態。


    尖叫之時,紅綃公子已丟開鏡子抱起了她,為了防止她的手亂揮亂舞再次受傷,他困住了她,她想掙紮,最終卻因無力而咯咯大笑。


    誰會喜歡這樣的怪物,即使楚玉依然愛她,她也不能接受頂著這樣恐怖怪誕的頭顱站在他的身邊……


    “不要這樣,不要難過!”他的唇距離她耳邊不過幾寸,用一種十分肯定的語調說道:“就算比這樣更嚴重,師父也可以幫你治好!她的醫術冠絕天下,真的,跟我迴岐黃宮,一定還你一張漂漂亮亮的臉。


    這一次泠然終於注意到了岐黃宮三個字,岐黃宮?不就是楚玉說的醫術天下第一的那個地方?有這麽巧?紅綃公子偏是岐黃宮主的弟子!


    她心底燃氣一絲希望,也許上天還是眷顧她的,即使遇到這樣不幸的事還會給她留下一個機會。


    她漸漸安靜下來。


    “真的?能治好?”她又有些不敢置信,心底甚至起了逃避的念頭,語聲中帶著濃重的鼻音,顫抖著“她潑我的一定是硫酸,就算是在我們那個時代,好像也不能完全治好據說要移植許多皮膚,進行幾十次手術……古代,怎麽可能!”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他並不詢問那些聽不懂的詞匯再次肯定。


    泠然輕輕歎了口氣,心想這個世界與自己想象的畢竟不同,有神仙一般的武功,還有重生的奇遇也許岐黃宮的醫術真的可以讓她恢複容顏。


    紅綃公子不知取了什麽插到她的口中,隨即解釋:“是麥秸,努力吸進去,等迴到相思穀,師父說再好好幫你看,也許要經過很長一段日子的治療,你要先養好身子才有力氣。”泠然心裏雖然疑惑,但她素來是個樂天的女子,既然有了希望,就努力地配合著他。


    麥秸的作用跟吸管差不多她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吃了半碗稀粥,已經累得氣喘籲籲,隨即感覺麵上又開始密密麻麻地開始發痛。


    紅綃公子忙放下碗,又取了一些清涼的液體滴在她麵上,將那股痛感壓了下去。


    “是什麽?”泠然長長透出口氣。


    “是師父用一種植物做的藥汁。”


    “罌粟吧。”她無意識地問。


    紅綃公子點頭隨即發覺她應該看不到,忙輕輕“嗯”了一聲。


    她剛醒來的時候就聽見他的師父說他幾天幾夜沒合眼,這時聽說有恢複容貌的希望,免得他過於擔憂自己,勉力用輕快的口吻道:“你去睡吧,我躺在這兒連翻身都翻不了不會出什麽事的。”他卻一陣心酸因她的善解人意更加難受。


    “我這麽醜,你別再看著了,否則你做噩夢,我是不賠的。”她強裝著輕快的話語。


    “讓我在你身邊睡一會吧!不要趕我走。”他連聲音都透出幾分疲憊但更多的是不舍。


    泠然無力跟他爭辯,也就不再說話。


    紅綃公子握著她一隻手靠在床邊喃喃道:“幸虧當時你用手擋了一下,另一隻眼睛也隻是眼皮枯連在一起,等你臉上傷勢輕些,師父給你切開應該就會複明……”不消片刻,泠然聽到他的唿吸漸漸均勻沉重,知道他睡著了,她僵臥著,連頭也轉不了,隻能看到天huā板。室內好像沒有點任何炭火,她身上即使蓋著厚厚的被子也又冷又難受,唯有從被他執著的手上傳來一點點暖意,令她不忍從中抽迴。


    他一定是顧慮著炭火對她臉上的傷勢不利才不用的,說她善解人意,其實他又何嚐不是呢?就這樣睡著,他肯定是要著涼的,可惜她卻不能為他添一件衣裳……


    還有,剛才她忘記了問紅綃公子這是到了哪裏,楚玉是否迴京,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狀況了麽?抑或是被瞞著!可是,即使被瞞著,她的消失也會讓他抓狂吧?


    可是現在除了想治好這幅皮囊,她真的不敢有太多的念頭和奢望。


    如果治不好的話,她想起剛才在鏡中看到的影像,心中苦笑,那她寧可死!她寧願將美麗的印象留在楚玉心中默默死去,也不要讓他看見自己這幅樣子……


    紛亂如麻的思潮中,泠然似乎迴到了上一世臥病沉重的狀態,那時候好像也是這樣難受,可是當時是麵臨死亡的威脅,而現在,是生不如死!


    不論怎樣,她還是睡過去了一小會,她知道隻是睡過去不是昏迷,因為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楚玉,北風也顯得那麽輕柔那麽動人,他帶著她旋轉於冰湖之上,絕美的容顏跳躍在她眼前,在她心上一一一一一一“不戀單餘再三起!泠兒,你不在身邊,我無法入眠”


    畫麵漸漸模糊,她被一股力量拉著遠去,見他似乎看不清自己,伸手向天喊道:“迴來!泠兒!迴來……,…


    他溫存的話語似在耳邊迴蕩,有一股滾燙酸澀的東西溢出了眼睛……………,


    歸來兮!胡不歸?她多麽想迴到他身邊,可是不能啊!


    醒來,泠然隻覺得麵上手上一片清涼,有人又在細心地將那股清涼的液體滴在她受傷的每一寸肌膚上。


    她漸漸從夢裏迴味過來,身邊這個人不是楚玉,是紅綃公子。


    這反而葉她安心。


    鼻然感覺自己不值得紅綃公子如此相待,此刻她卻不知該用什麽言語表達心情,隻是無意識地蠕了蠕唇。


    “渴了麽?”他問,與此同時,一兩滴微溫的水滴在唇縫間,她一張口,已落了進去。


    “既然她醒了,快趕路吧!前兩天為了安頓那兩個女人耽擱了一陣,恐怕都要被人踩著尾巴追上來了。,…那個沙啞的女音再度響起。


    泠然睜開眼,天光已有些刺目。


    紅綃公子小心地將一塊絹紗覆蓋在她頭上,俯身將她抱起。


    “輕了好多。”他本想調侃一句,喉頭卻突然哽住,怕她發現,


    不敢再輕易開口。


    泠然有許多問題想問,礙著紅綃公子的師父在一邊,都忍下了。


    她想:高人們都有很多怪癖,岐黃宮那麽神秘,也許她是衝著紅綃公子才不得不收留自己醫治,要是惹得她反感,不盡心幫我治療,就完了。所以她盡量柔順、配合,不願再給他們增添麻煩。


    紅綃公子卻突然道:“你放心吧,我已派人送信給他,說等你治好了傷,遲早會去尋他的。,…


    她心中感激,萬語千言隻化作了“謝謝”兩個字。


    出了房間,她才感覺到他們不止兩人,似乎有人準備了車輛,還有穀媽媽和粱媽媽也出現了,雖然每人都上來關心了她一句,但她們似乎十分畏懼紅綃公子的師父,得到她的迴答之後連忙就婁開了,一行人在沉默中上了不同的車。


    一路上,紅綃公子、岐黃宮主和泠然共乘一輛馬車,其餘人坐另一輛,除了粱媽媽和穀媽媽外,另外還有幾個仆夫,他們都很少說話,她時時刻刻由紅綃公子看護著,其餘人並沒有靠近交流的機會。


    車子曉行夜宿,待她麵上不再需要藥物鎮痛之後,岐黃宮主施刀替她割開了枯連的眼皮,並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每日清洗傷口,終於保住了她的另一隻眼睛。路上除了穀媽媽每隔一兩天投宿的時候會來幫她擦洗一下身子,其餘時間紅綃公子不論她說什麽,從來不肯離開半步。


    他一天為她上兩次藥,會講大江南北的江湖趣事給她聽。


    有時候她覺得他就像一個鐵人,睡覺不過是眯一會,吃東西也總是看著她吃他才會吃一點,每次夜裏驚醒看見他趴在她的床邊睡著,她心裏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莫名感動卻又難以承受這樣的好。


    在長達一個多月的行程中,泠然再也沒被允許照鏡子,盡管一直使用鎮痛藥劑,但她畢竟還是感覺到臉上漸漸結痂,參考手上那凹凸不平碳化了的皮膚,她自己也沒有勇氣再要求看一眼此時的容貌。還好天氣寒冷,她終日在頭上麵上蓋著麵紗也不至於使傷口惡化,心情稍微好些的時候,也會跟紅綃公子探討一下後世的醫術醫理。


    兩乘馬車經常行走在人跡罕至的小路上,也曾遇到山賊路匪,不過都十分輕易就被穀媽媽等人搞定,以至於旅程還顯得過於平靜,連個小插曲都算不上。


    這一日,一行人終於到達了湖廣山區的房縣。


    紅綃公子告訴她,這裏古稱房陵,是楚的發源地,因“縱橫千裏、山林四塞、其陵高固、如有房室”而得名。


    後來偶然聽到路人說起“神農山”三字,她才隱隱猜到岐黃宮應該就在擁有許多神秘傳說的神農架上,而這時候還沒有神農架的名稱。


    神農氏嚐百草救治萬民的古老傳說給了泠然莫名的信心,何況經過這段不算短的旅程,她對岐黃宮主更加佩服敬重。渡夢仙子不過是麵冷心熱的一個人,一路上遇到病人,都會出手相救,並且從來不收診金,與那些個武俠小說中性情古怪,輕易不肯救人的神醫相比,算得上是菩薩心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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