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嬌從頭至尾視泠然為透明,既沒有尊一聲嫂子,更沒有問好,


    楚玉心下不喜,微微冷笑,不再理會她的忸怩作態,牽起泠然的手就欲離開六如樓。


    “艾,剛才那個故事,後麵說到那個夫人保持青春的法子,到底是什麽呀?”楚天嬌這句話明顯是問泠然的,卻沒個稱唿。


    泠然迴頭報以一個稍嫌可惡的笑容,就是不答。


    楚天嬌還不識趣,跑上來攔在他們前頭俏皮地問:“王兄要走?


    不跟父相辭行嗎?而且今日父相說想和王兄一起守歲的呀!”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泠然就覺得她像金剛葫蘆娃裏的蛇妖,其實連說話都尖聲尖氣有幾分相似,這時候“可愛”起來,更像了,聯係到以前在相府廚房看到她房裏的丫頭仗勢欺人的樣子,就覺得有幾分惡寒,挺不自然的一個人,難怪朱見濟那麽抗拒她做皇後!


    楚玉同樣不搭理她,命蘇小序留下泠然的禮物給楚相,帶著泠然徑自揚長出了六如樓。


    楚天嬌甚是沒臉,氣得扭身去抓住楚相的胳膊道:“爹爹!你看大哥,眼裏除了她就沒有別人了!”


    楚留香緩緩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望著兒子遠去的茸景,最後落在泠然身上,突然微笑道:“要玉兒不愛看她,也很容易!”


    一聲鞭炮炸響,掩去了他的聲音,除了站在他身邊的澹台姨娘,就連楚天嬌也沒有聽清,猶自問道:“爹爹說什麽?”


    婁上馬車自相府門前的大道上一路飛馳泠然不禁問:“不說一聲就走,不怕得罪你爹?”


    “那是楚天嬌多事,我十四歲從軍,很快開府封王何況就算小時候,我記憶當中也是和母親一起,除夕夜,很少有他。”說到“很少有他”的時候,楚玉微微露出傷感之色,可能憶及了不堪的往事,不過他很快又換上了一個輕快的笑容“今夜家家團圓,我不能給你一個溫馨的家庭,隻怕委屈了你故而帶你去一個最熱鬧的地界。”泠然看著楚玉神情的幾度轉換,頓時感覺到他的童年一定很孤獨寂寞,沒有同齡的朋友,隻有無盡的功課,家庭也沒有給他多少溫暖望著此時笑容如流雲上灑落金色陽光的俊美玉郎她心生憐惜,眸光似水,依偎到他身旁“去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你在一起。”很煽情的一句話,此時她真心誠意地說來卻沒有一絲煽情之意隻叫他的心一緊兩人更加貼近,他輕撫她光滑的臉,溫柔得像露水輕輕滾落huā瓣,道:“從沒感覺這麽暖。、,


    她動情投身到他懷裏,楚玉替她撐起一個安全的天地。


    外頭天寒地凍車內溫暖如春。


    不知道他是怎樣交代趕車的陸子高,郡王的儀仗沒有隨行,走了很久,車子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停止了前進。


    楚玉先下車,隨後將泠然一把抱了下來。


    陸子高和秦子陵站在車旁傻笑。


    泠然環顧四周,見車子停在一處漆黑的地方,不過前麵不遠的一條胡同口挑著許多紅燈籠,從這裏就可以望見彼方的各色招牌旗幟。


    她還未及細看,楚玉已在打發兩個小太監迴去。


    陸子高壯起膽子道:“王爺,讓奴才們侍候著吧,出來遠了,您和姑娘迴宮去不方便呀!”


    “帶著你們更不方便。”楚玉撩下一句。


    泠然看看他們身上穿的服飾,確實不太方便,笑道:“迴去吧,


    連我兜裏都揣著五千兩銀票呢!還怕找不到車子?最多貴點罷了。


    陸子高和秦子陵搶著道:“那奴才們就在此候著。”


    被他們等候慣了,楚玉自然不在意,說了聲:“隨你們。”就領著泠然往那燈火輝煌的胡同口走去。


    遠遠就聽到繁亂的絲竹之聲,似乎不是從一個地方傳出來,泠然立刻明白了,低低笑著:“你真是深知我心,據說迴到古代的女子全部要去勾欄妓院見識一下,多謝你不在意俗世禮節,能帶我來瞧瞧。”楚玉也笑“你可別想歪了,這裏是京師黃華坊的本司胡同,裏頭有一家就是朝廷教坊司所設,那裏的官妓隻賣藝,過年擔心你無聊,我才帶你去瞧一瞧,隻怕還會遇到朝廷大員。”


    聽說是藝妓,泠然更想見識一下了。打量楚玉,他並未穿著朝服,一身名貴的黑色水招皮衣襯得他麵如冠玉,兼且顯露出幾分黑暗氣質,而自己穿著打扮雖也不俗,倒是看不出來曆的,拉著他快走幾步“朝廷不是有旨意嚴禁官妓替官員服務嗎?王爺這算不算私下狎妓?”


    楚玉輕敲了她的額頭一下,泠然撫著額頭嘟起嘴,引得他在暗夜裏一笑,魅惑而妖異。


    走進胡同,泠然才感覺出這裏與她想象中的煙huā勾欄之地果然不同,各家院落的大門雖然都是敝開著,挑起高高長串的紅燈籠,門上也有二三人相守,但大部分是小廝,且安安靜靜的,倒沒見拉客現象發生。


    差不多走到胡同正中的位置,就見有一家門麵特別寬闊,上麵題著大大的“墜仙館”三字,泠然指著要問,楚玉道:“就是這裏了。”


    門上守著的幾個小廝見他們走近,這才有兩個迎上來。


    進得墜仙館的大門,跌入眼底的是冬日疏懶枝條環繞下的瓊樓,整座樓掛滿了各種彩燈,時不時有人在樓頭燃放出一串赤青黃綠的光,流光溢彩。


    隱隱還卒個男子拍著欄杆微帶酒意地唱著:1“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笙簫吹斷水雲開,重按霓裳歌遍徹。


    怕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幹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huā紅,待踏馬蹄清夜月。”此情此景,中人如醉,這男子的聲音相當醇厚,良辰美景,倒給夜色增添了不少的意味,引得泠然一笑,感覺此人熏熏間把自己當成李後主了。


    進了瓊樓才知道,原來這裏是一座表演樓閣,內中設計十分巧妙,舞台就在正中,四同包廂羅列,雕刻著各色huā卉,錯落開來層層高升,不會阻擋任何一個位置的視線,且讓人一眼望去,像百huā盛開,絢爛多姿,美奐美侖。


    楚玉丟給小廝一大鍵金子,要了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左右有屏風相隔,自成一個半開闔的小天地,坐在其中看表演,倒是挺愜意的。


    負責招待他們進來的小廝得了這麽大一鎖金子,笑得嘴角都快裂到後腦勺去了,海誇了幾句“神仙人物”“王孫公子”之類的話,緊趕著催人上來了一桌子的珍搓佳釀。


    他們進來時內中已經高朋滿座,台上已有幾名妙齡女子在吹拉彈唱,泠然是個外行,聽不出比起宮廷樂師來到底是高還是低,不過看她們在暗紅朦朧的燈光下一個個姿色誘人,身段窈窕,比起正宗的樂師來,自然更加賞心悅目。


    兩人相依偎著吃了幾顆水果,女子們退下,上來一個打扮得像小醜一般的瘦小男子,頭上還頂著一定瓜皮綠帽,一上來就團團打了個千道:“各位看官大爺們過年好,1小的就是俗稱的龜公,烏龜的龜,公公的公……”


    他表情扭曲得逗人,一開腔就讓泠然笑壞了,看他那樣兒,自我貶損,倒跟後世的一些娛樂節目主持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此人倒有絕活,在台上掰著自己一隻腳前跳後跳空心翻之後,有人抬上來一個青布帷幕將他罩在其中,泠然正奇怪他要幹什麽,樓中的樂聲驟停,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他要表演口技。”楚玉一語道破。


    俄而,屏障內響起幾聲皇帝上朝時靜鞭甩地的聲音,廳內頓時鴉雀無聲。


    隨即傳出一聲鳥鳴,清亮婉轉,似乎在召喚同伴,另一聲不同的鳥鳴立刻唱和起來,不多久,百鳥齊鳴,似九天之上奏響儷音,又似密林深處有百鳥朝凰,令人心生愉悅。


    帷幕後的人一會表演兒啼,一會表演各種獸類的聲音,無不惟妙惟肖,讓她想起小時候背過的課文《口技》,看來文中描述不虛,台上這個表演者就很是了得。


    在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驚天動地的戰鬥中,各種山洪爆發和屋倒牆塌的聲音達到巔峰處,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戴綠帽的瘦小男子笑著自帷後鑽出來。


    台下掌聲如雷,許多觀眾向他拋擲了碎銀子,銅錢和一些香囊等物,他邊謝著收邊道:“京裏的老爺們果然出手闊綽,大過年的,賞我小龜足以吃一年了,往下麵的大師們再表演起來怎麽了得啊!”


    口技之後,魔法師表演的古代魔術也讓泠然歎為觀止,他們隻叫自己變戲法的,也許學習了輕功,身體輕盈,借著各種炫目的道具神出鬼沒,作“神仙戲術”博得掌聲陣陣。


    戲法完了,連串的折子戲和小型歌舞劇的表演與後世的晚會上看到的節目比起來也不遑多讓,一整個晚上泠然看得津津有味,手都拍得疼了。


    許多觀眾將賞銀銅錢荷包等物丟上台,藝人們又連連謝場,鼓樂喧天,熱鬧氣氛一時達到頂點。


    夜色闌珊,觀眾的興頭卻沒有稍減,一個三十上下的女子嫋嫋娜娜走上台,泠然定睛一看,正是當日在尋雲別院受雇教授她們樂理的玉、


    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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