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胖女人唱作俱佳,長得像一顆肉球,妃宮娘娘的稱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個兒編的,倒跟朝鮮人的叫法近似,逗得泠然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我可沒跟王爺說你欺負我,大過年的,這麽使勁喊冤有些不合適吧?”


    園子裏頭約莫是聽到了動靜,於總管匆匆現身。


    楚玉斥了聲:“滾!”


    李嫂子趕緊帶著幾個婦人連滾帶爬地起身跑了。


    對於總管,泠然倒是真有氣,記憶中這個麵無表情的老男人對待她總是雷霆手段,先是奉命要取她首級時舉止粗暴,後來帶著火槍隊趕她出府時言語惡毒,此時相見,未免眼紅,卻又發作不得。


    於總管好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一般,依舊是一張撲克臉,隻向楚玉、


    抱拳欠身行禮,對她視若不見。


    姓於的態度應該可以代表楚留香,泠然看他冰冷的樣子,隱隱感覺出楚留香讓自己到相府說承認身份之類的話並不太真心,暗暗在心裏嘀咕了一下,不過她不想楚玉不開心,什麽也沒有表示。


    齋樓偏堂上已站了滿滿的人,楚留香居中而坐,澹台姨娘帶了楚天嬌坐在楚相右手下方,陳姨娘、徐善全、沈燭等人環侍在楚相身後,紅綃公子居然不在!


    那羅湘紅還是丫鬟裝束,跟其餘丫頭一起站在屋內兩廂,沈燭卻是珠翠滿頭,明顯擠上姨娘的檔次了,看來手段果然有高下之分。


    娶上女子眾多,其餘的泠然也不認識,但覺楚家人丁單薄,上一代隻有楚留香,下一代隻有楚玉,若不是知道楚留香是穿越的,還真叫人感到奇怪。


    最為可喜的是,堂上女人雖多,卻不見萬象園裏那一群足翼令她揪心的側夫人。


    楚相左手邊空著兩個位置,顯然是留給他們的。


    泠然琢磨澹台姨娘在府裏應該算是半個夫人的身份,古代姨娘隻能算半個主子,看紅樓夢時也知道就算是她們自己生下的孩子也比她們身份高貴,此人能坐在楚相身邊,跟陳姨娘她們比起來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楚玉帶著泠然向楚相請過安,徑自在檀木交椅上落座。


    楚留香隻點了點頭,坐在他身旁的澹台姨娘目光卻有些怪異,楚天嬌臉上則微微露出不屑,看也不看泠然一眼,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徐善全不自覺地咬著唇,目光有些閃爍。


    沈燭大概被那一次廷杖打怕了,低著頭,倒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


    有楚玉在場,誰都不敢對泠然不敬,也許連楚留香都忌憚兒子三分,用眼尾掃了她幾次,喉結上下滾動,卻又把要說的話吞了迴去。


    泠然在外麵的時候心裏還七上八下的,這時麵對這麽多人,倒是坦然了,心想天塌下來自有楚玉頂著,怕什麽嘛!


    略略坐了一坐,下人送上茶,泠然端在手裏氓了一口。


    “玉兒,咱們先上香,馬上就開席,今年為父命人準備了火樹銀huā在樓前連續燃放,定是huā團錦簇。”楚留香可謂一臉慈祥,連說話的語調都十分溫和。


    泠然覺得此時他不僅跟外人口中的權相判若兩人,初見時那些變態的模樣也看不出一絲一毫,不禁暗歎人真是有多麵性的。


    楚家祖先的牌位就立在齋樓正中,泠然隨在楚玉身側來到齋樓前,因為女人們沒有資格進內拜偈,她就留在了外頭,由澹台姨娘率領著眾人一起在樓外列隊焚香叩拜。


    徐善全和沈燭站得離她遠遠地,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沾上晦氣一般,陳姨娘等人雖是客氣地笑著,但神情間也疏遠得很。


    泠然淡淡一笑,並不介意,她也不想跟這些女人有什麽瓜葛,從丫鬟手上接過香,照著她們的樣子拜了,插入樓外巨大的銅製香爐中。


    楚玉的女人始終沒有出現,泠然相信這是他的安排,所以雖然在相府不覺得舒暢,心裏也著實溫暖感動。


    焚香畢,她獨自站在階上望著樓前兩株落盡葉子的參天大樹,北風唿嘯著拂過樹梢,透出繁華極處的淒清,她忽然心生感觸。


    萬物有榮就有衰,楚留香再機變能幹也不可能永遠掌控天下,雖然楚玉看淡權勢,不過他可是從小享受慣了錦衣玉食,生活上公子王孫的習性不少,若是有一天要他跟她一起過尋常的日子,不知他會不會不習慣………


    正胡思亂想著,感到有人走近來攏了攏她的肩,迴頭一看,楚玉、


    已祭完了祖先站在她身邊。


    她朝他一笑,他也迴以一笑。


    想是他已經將他們的終身大事向祖先稟告過了,溫暖的大掌包裹了她凍得冰涼的小手,全然不顧四周眾人驚異的眼光。


    當下楚留香為首,詹台姨娘和楚天嬌一左一右簇擁著他,府上眾人都隨在楚玉與冷然身後。一路上,聽著楚留香與那對母女風趣地說笑著,往湖上那六座宮殿的地方去,她置身其中,忽有鍾鳴鼎食之家和樂融融的錯覺。


    這個湖泠然來過多次,今天仔細看匾額,才知道名曰“六如”中間正對看台的一座殿閣高三層,一樓底下已經坐了一隊樂工,在奏著優雅舒緩的音樂。


    絲竹之聲令人心生寧靜,湖上冰雪聖潔,好似進入了北國仙宮。


    大宴設在二樓,今日不設歌舞,樓上軒窗全閉,室內溫暖如春,燈火和懸掛的明珠交相輝映,明黃和翠綠等鮮亮的顏色搭配得十分悅目,中間一長條形大桌,類似後世西方宮廷那種餐桌,足足有兩丈餘長,上頭鋪著墨綠色的金絲絨桌布,氣派豪華。


    楚相倒不像泠然想象的那樣坐到最上頭,而是坐在了中間,泠然這才看見中間正對著的兩張椅子頂上都雕出了一個王冠狀的精致huā紋,靠背明顯較旁邊的高出一截,這楚留香,在相府中約莫是把自己當國王看待了,他弄個西方的樣式,又沒有坐龍椅那麽誇張,還真是費盡了心思。


    楚玉領著她在父親對麵的位置坐下。


    楚留香朗聲道:“過年全家同樂,大家都坐下吧,本相也想享一享天倫之樂,今日就吃一頓不講規矩的家宴,有什麽笑話,趣事,盡管邊吃邊說。”徐善全等人聽了,都麵露喜色,紛紛謝恩告座。


    讒然看了看餐台中間安置的亮麗銀燭台,還有鮮huā編製的huā籃,心想:他不會別開生麵,請大夥兒吃西餐吧?!


    在相府,好像發生任何事也不用太稀奇。


    望著不應在冬季綻放的嬌豔鮮huā、造型優雅帶著歐洲責典風味的燭台和吊燈,huā紋別致的桌布和每個人麵前折疊的餐巾,泠然隻能強行無視。


    楚留香並沒有命人開席,她正在心裏猜測他在等什麽,高大的木門開闔,紅綃公子在許多人的翹首期盼中,終於出現。


    立在門口兩側的侍女急忙上去替他除去厚重的外衣,露出裏頭一身天青色的緞袍來,裁剪合體,更襯得他豐神俊秀,皎然如月。


    不知何時,他已經改了喜著紅裳的嗜好。


    他的臉色並不太好,泠然跟他分別不過月餘,就覺他瘦了一圈,比huā蕊還要嬌豔的麵上不見一絲血色和笑容。


    素日裏他在府中泰半都著紅裝,如今一改變風格,倒顯出了本色。


    泠然斜眼看看身旁的楚玉,覺得蓮huā玉郎、紅綃公子齊名真不是別人胡吹的,楚玉如春日的陽光般和煦溫暖,紅綃卻另有一番陰柔之美,相得益彰,使得這堆金砌玉的畫樓中因他們的存在更加明亮,眾女的眼中似乎都點了燈般閃閃發光。


    楚留香親自離座上前牽過紅綃公子,彬彬有禮宛如一個紳士在照顧他高貴的女伴,此時他麵上所浮現的神情和整個身姿風度都可以用儒雅二字來形容,讓泠然大跌眼鏡,這是她再次看到楚留香的另一麵。


    自紅綃公子進來之後,泠然一直關注著他,而他卻十分刻意地躲避著她的目光,甚至可以從他麵上看出一絲壓抑的苦滋味,她不由想起那一日他悄然立於北風當中滿含期待的眼神。


    兩次了,他們相約一起離開京都是非之地,逍去江南的山水之間,可是他和她之間好像注定有緣無分,那個約定就好像孩子們的童話,也許永遠也無法實現……


    楚玉不滿這個狀態,在底下狠狠地捏了她的手一下。


    泠然吃痛,迴過神來,見他麵上卻是雲淡風輕,似乎捏她的人並不是他,兩人私底下的小動作讓她覺得非常窩心,這個男人,好霸道!


    菜是采取分餐製由侍者端著一份份擺到主子們麵前的,不僅不局限於西餐,流水般地上來,可以媲美滿漢全席。


    女子們喝的是果汁調的酒,飲者高腳玻璃杯中顏色鮮亮的汁液,泠然就算前世沒喝過,也知道這個該就是雞尾酒了,她心底不得不歎服楚留香真敢做,而且極富生活情調—— 除了他某些方麵變態以外,在家中看上去還是挺正常一個人。


    “泠兒!”楚留香意外的一聲唿喚驚得泠然差點打翻了手上的酒。


    眼前的餐桌布上還是灑了幾滴,紅綠相間的液體滲入*啡色的台布上,不過是微濕的幾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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