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之間的感情是泠然在張家人身上尋不到的,雖然張嘉秀和兩個婦人待她應該都還不錯,但是那種被束縛的感覺並不好。她這人素來有點杞人憂天的性子,自從不告而別離開李晚翠幾人以來,也經常為她們的安全擔心,怕楚留香尋不到自己就找她們出氣,那就是我不殺伯樂,伯樂卻為我而死了。


    結拜完畢,碧晴嚷嚷著要互相交換信物。


    李唐妹一時拿不出東西,許諾接下來幾日一定想法子給姐妹們都做一件一模一樣的貼身小襖。她的手藝本就好,泠然三人一致同意。


    沅兒在成綬帝身邊久了,手頭還得了一些賞賜,翻出一個包裹來,裏麵存了不少金銀稞子,她數了數,高興地道:“明日我托采買的人給我們買四個一模一樣的玉鐲子來,雖然錢不多,可能買不到好貨,不過也是我一份心意。”


    泠然看沅兒存的都是五huā八門的散碎金銀,知道也不容易“聽說當年你是因為家中貧困,為了醫治病重的父親才賣了你的,好不容易存的錢怎麽拿來買玉鐲呢?不如多存一些,設法托人寄迴鄉去貼補家用吧。”碧晴不服:“我們都是被家裏人賣的,何必還為他們謀前程?自管把我們自個兒穿戴得漂亮就好了。


    碧晴的父親是文下賭債將她賣的,說起來自然更加義憤填膺,也難怪她氣惱。


    沅兒被泠然一說,想起遠在萬裏之外的親人,一陣酸楚,手裏緊緊揪著包裹“也不知我爹的病到底治好沒有……”


    李唐妹見她心中還惦念著親人,忙道:“正如泠然妹妹說的,買幾個成色不好的玉鐲子浪婁了大姐姐的錢,我們倒還更喜歡大姐姐的手工,聽說皇上都用你做的荷包呢!怎麽不賞妹妹們一個?”


    讒然向李唐妹會心一笑,以眼神誇她講得好。


    沅兒知道她們體諒,且她的女紅也確實出色,與李唐妹是不同的風格,這兩人在泠然看來都是賢妻良母的好料子。她聞辛心下也覺得合適,陰霾一掃而空,先自笑起來。


    碧晴打趣她道:“大姐別急,等過完年皇上冊封了皇後娘娘以後,說不定姐姐能封個妃子貴人之類的,到時候還怕照顧不到娘家麽?”


    “照這麽說,你個死蹄子一定是貴媽了!還敢反過來取笑姐姐!”


    沅兒難得被激得上去打人。


    姐妹幾個在〖房〗中笑成一團。


    泠然見沅兒和碧晴做了成綬帝的選侍之後好像已經鐵了心要跟他到底,如今又跟她們結拜,幫著皇帝對付楚留香的心思就更堅定了。


    那日匆匆離開王府她沒有帶什麽東西出來,後來楚玉雖然差人送了吃用不盡的財寶來,她也沒看過半眼。


    匕首自服侍成綬帝起就不敢帶在身上,隻有一柄,也沒法送人。那個九鳳荷包倒是在的,裏頭剛好有四顆夜光珠,她便取出來,每人分了一顆,也算是難得的信物。


    三女得了夜光珠都十分高興,尤其是碧晴,哇哇叫道:“那以後走夜路就不用打燈籠出去啦!小妹送了這麽好的東西給我們,我可沒臉拿東西出來了。”


    “那就等妹妹做了貴妃以後,每人發一個金鳳冠。”泠然也鬧她。


    碧晴明明被說中了心事,臉憋得通紅,卻還輪起拳頭來打泠然,李唐妹和沅兒忙上來替泠然給擋了。


    泠然心裏暖洋洋地。


    是夜,依舊大雪紛飛,外麵已是銀裝素囊一片,天地之間朦朧不清。


    鬧了大半宿,碧晴等人已經睡得很沉,一聲聲均勻的唿吸傳來,泠然聽了心情也漸漸平靜。


    但是她一直睡不著,又怕老是翻來覆去驚醒她們,就悄悄地坐起來。


    皇宮裏不比別處,外頭還亮著宮燈,雖然光線十分黯淡,不過卻映出玻璃窗上模糊的白氣。


    泠然將頭靠在玻璃窗上,刺骨冰涼,驚得往後仰了一仰,更是完全清醒了。她伸手輕輕地抹去因室內散發的熱氣蒙上的那層白霧,茫然地望向外麵的雪夜。


    是不是真的就這樣跟她們生活在皇宮裏,忘記了楚玉呢?


    念頭剛轉到此處,她的心頭就一陣刺痛,不敢深想,眼裏開始酸澀。


    也不知這樣發了多久的呆,她正想躺下睡覺,目光無意中落在乾西五所前大片的空曠中,發現中間不知何時站了一人,在暗夜裏看起來不過是黑影一抹,但她莫名其妙像被雷擊中,怔了一怔之後忙又抹了幾把玻璃窗,仔細望過去。


    的確有一個人,似乎正麵向著她們這間屋子的方向站著,一動不動,要不是早就知道那地方是沒有東西的,會令人誤會那是一段木樁。


    她隻覺得這影子十分熟悉,一股異樣的感受促使她輕手輕腳地踩下了地,連鞋子也來不及找,就打開門迅速走了出去。


    夜中刺骨的寒風吹得隻著一件單衣的她幾乎站右不穩,不過是掩上門的。一瞬間,


    她再迴頭看時,那個黑影卻不見了。


    泠然心頭一陣酸又一陣痛,剛才她已看得真真切切,不相信自己看huā了眼,那熟悉的影子,便是再遠一些,她也能感覺得出是他。


    為什麽?既然要決絕地拋棄她,為何要在這樣的寒夜,癡癡地夜入皇宮望著自己的屋子?


    一股怨怒和氣憤衝上腦門,她再也壓抑不住洶湧的情潮,赤著足就跑進了雪地裏。


    過分的寒冷令她感官麻木,雖然知道在古代生病了有多麽危險,但是她就是要賭上一賭。就算分手也要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不要做糊塗鬼。


    她相信他還藏身在附近並沒有走遠,如果他忍心如果他忍心看著自己在冰天雪地裏凍死,她就徹底死心!她在心裏狠狠地發誓。


    泠然跑到剛才黑影出現的地方站定,一動不動,牙齒和身體卻禁不住抖得厲害。


    她執拗地站著低頭盯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豆大的淚水顆顆滾落在雪地中,全身的血液在數九寒天中好像寸寸在凍結,那種麻木感很快蔓延到心口喉頭,堵得她隨時都想倒下。


    其實她心裏不敢抱太大的希望,隻是賭氣著,心頭有個瘋狂的念頭:如果他不出現,真凍死也就罷了。


    也不知是過了好一會還是就那麽一瞬間,冰冷的夜裏襲來一陣讓她懷念,熟悉到心碎的味道。


    一件大氅包裹了她的全身一個人自後麵緊緊地抱住了她。


    冷然立足不穩,瞬間跌倒。


    跌下去的地方,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懷抱,她再也克製不住,慟哭出聲。


    一隻冰涼的大手輕輕掩在她的麵上將她離地抱起,就像以往一樣。


    泠然轉過臉,終於看到那張叫人片刻難忘,卻又難畫難描的妖孽容顏。


    她舉起手,拳頭雨點一般落在他的胸前。


    楚玉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目光貪婪溫柔得似乎要把她整個人吞噬進內可是麵上卻壓抑得沒有半點表情。


    盡管他的臉繃得很好但是他的〖肢〗體語言出賣了他幾乎是不受控製地,他就將她摁進了懷裏。


    泠然哭,哭得天昏地暗,卻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脖子她迷糊地想:除非砍下她的手來,否則絕不放開。


    臉頰邊肌膚相觸的感覺令他們的心頭都生出難以抑製的渴望之意來就像饑渴了許久的人飲到了甘泉,不自覺地緊緊貼在一起。


    他一言不發,抱著她開始在雪地裏邁動了步子。


    泠然縱使有千言萬語要問,此情此景下也卡在喉頭,哽咽得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楚玉雖然穿著大氅,身上的溫度也不比她高多少,走著走著,他就騰身而起,不一會兒,落在一座宮殿前。


    門前守著陸子高和蘇小序等四人,見了他們也不驚訝,躬身無聲地行禮。


    楚玉視若未見,抱著她直入內室。


    不是說他出關去了麽?怎麽又住在宮中?泠然腦筋不太清楚地想著,目光掠過室內暗紅著火的炭爐熏籠,楚玉已將渾身冰冷的她埋進暖榻的錦被中。


    但是她卻沒有放手,仍舊緊緊地箍著他的脖子。


    楚玉遷就著她的手勢彎下身,將大氅上的搭扣輕輕解開,厚重的裘皮跌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長睫低垂,不再像一開始時那樣貪婪地望著她,而是有些刻意地躲避著她的目光,身子開始僵硬。


    泠然明明下定了決心死活不放開,看見他這般模樣,卻傷了心,淚水決堤而下,突然就鬆開了他,將被子拉上來沒頭沒腦地遮住自己。


    楚玉伸手觸及被子的頂端,望著那起起伏伏的一團臃腫,心思百轉。


    他發上的雪開始融化,幾抹淡淡的清流順著額角輕輕滑落一隻不過這麽輕微的刺激,他心上的那根弦就突然崩斷。


    泠然感覺被子被他猛然一揭,帶著清涼huā香氣息的人就鑽了進來。


    楚玉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裏,隨即,那久違的薄而軟的唇滑過她的臉,遲疑了零點零一秒,覆蓋上了她蒼白的唇。


    在唇瓣觸到的那一瞬間,熱情像火山一般爆發,她們相互糾纏著彼此,感受著對方的溫暖和芳香,這個吻就像世界要滅完前的訣別,又蘊藏了永遠到不了盡頭的甜蜜,把兩人同時拋上了九霄雲端。


    良久良久,泠然才想起要問他到底為了什麽,用力要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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