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綬帝烏黑的眼中幽深若寒潭,有一種不符合他這種年紀的沉穩和看不透,微微點頭道:“有理,不過你覺得太傅會不會一直查不出你在宮裏呢?”


    泠然心想皇帝隻是個傀儡,宮裏必然到處都是楚留香的耳目,瞞得了一時也是瞞不了長遠的,當然也有可能楚留香已經知悉了她的下落,不知為何卻按兵不動罷了“奴婢本不是宮中之人,蒙皇上相救,感激不盡,不知皇上可否讓奴婢偷偷出宮?”


    其實讓她偷偷出去也算是真正幫了她,這時楚玉已對滿朝文武擺出姿態放出狠話,就算楚留香有令,其他人辦差時也會把握分寸,絕對不敢拿自己的老命去當那對父子之間博弈的籌碼。可泠然閉塞於南宮,根本不知道楚玉做了什麽,心中隻以為他再也不會過問自己的事了,對前途、將來,都迷惘得很。


    成綬帝當然是知道情況的,他也想做人情拉攏楚玉,在對待他的態度上,楚家父子倆本就有分歧,若是他了解到楚玉為什麽這麽著緊眼前的女子還被逼放棄,也許能做點什麽讓他們最終在一起。楚玉對他本來就有些兄弟情分,不知會不會因感激而更加效忠於自己。


    “出宮?”成綬帝清雅勝雪的麵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近日來,聽說楚太傅和楚玉分別派人尋你,楚玉還召了畫狀元吳偉去畫你的像四處按圖索驟,自然了,撞到他手上你可能求之不得,不過萬一撞到太傅的人手上呢?而且太傅能將你遣出府第一次,就不能遣第二次麽?”泠然聽說楚玉也在找自己,1心中頓時一緊,萬分難受,喃喃道:“他……………還尋我做什麽?”“嶄聽說他是得知了東廠追殺你的事,也許是想尋到你,確保你安全地迴到老家去。你們差點成為夫妻,襄王兄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必然不會坐視不理。”皇帝的迴答在情理之中,說的基本也是事實,泠然聽了心頭卻殊無歡喜,隻覺楚玉剩下的是憐憫,根本不是她需要的那種感情,而且她已對葉南鄉丟下過狠話,叫他再也不必來管自己的閑事,現在他再來插手,她心裏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也不笨,已經有點明白朱見濟的意思,既然他們父子這次是對著幹的,皇蘋想必要賣其中一個的人情,故此直接問道:“皇上是不是打算將奴婢在宮中的事直接告訴楚相或者襄王其中一個?”


    成綬帝一笑,露出頰邊一個深深的酒窩來“你放心,朕既然救了你,斷斷不會將你交到太傅手上。不過,都說人應該知恩圖報,也不能因了你的事,教太傅與朕為難,你說是不是?”


    “請皇上示下。”泠然覺得在大明欠下的救命之恩越來越多,楚玉就不提了,紅綃公子也救過自己多次,如今還欠下皇帝的。三人之中貌似還是這個小子最難纏,一副討債的嘴臉。她本就是不喜歡欠人的性子,這迴可有得還了。


    成綬帝想了一想道:“朕設法玉成你與襄王,你勸襄王助朕親政。”一般皇帝沒親政之前權臣比較好把握,親政之後的話,至少表麵上朝廷大事都要交由皇帝自己決定,大臣就比較難控製了。她心裏認定感情不是靠別人玉成的,楚玉如果堅決要跟她在一起,相信任何人也阻止不了,現在的情況是楚玉自己放棄了,她根本也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何況皇帝提的要求也太敏感,太政治化了,不符合她的做人理念,有心拒絕。可是抬頭看見朱見濟亮晶晶的眸光,她就覺得這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親政的事他敢提出來,就不怕她拒絕。而且他是皇帝,楚留香就算知道他有那份心思也不能怎麽樣,他不用殺她,隻要把她往楚留香那一丟,1小命也許就不保了。


    虛與委蛇!虛與委蛇!先穩住了再做打算。泠然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隨即裝作下了什麽大決心一般,道:“好,隻要皇上能讓王爺與奴婢迴複如初,奴婢自然會勸說他幫著皇上的。”


    成綬帝大是滿意,道:“這樣朕就放心了,你且下去吧,出去的時候讓懷恩進來。”泠然如蒙大赦,立時磕頭出來了。


    成綬帝的作風讓她想起千古一帝康熙來,她不相信皇帝心裏隻是希望她勸說楚玉那麽簡單。


    楚留香是楚玉之父,即使他對自己纏綿不舍的時候,也絕對沒把握能勸得他跟父親對著幹,何況是現在?看小皇帝的樣子,表麵不食人間煙火,她可不相信他當真這麽幼稚,認為靠她勸說就有用。


    記得康熙也是少年時便智擒鼇拜,不知皇帝又會不會設下什麽計策來除奸?隻不過現在情勢不同。人家楚留香還有個兵權在握的兒子,要想擒就得父子兩*同時擒下,而且他肯定也熟知曆史大事,徑驗隻比她多不比她少拿下他看起來好像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事!


    不管楚玉如今是不是放棄了自己,也不管在世人的眼中他是好是壞,泠然主張對自己好的人就是好人,楚留香拆散他們,整整他還是可以的,對楚玉不利的事,打死她也不能做。想起楚玉到底還在乎她的生死,派人尋找,心裏總算也有幾分安慰。


    唏噓著出來給懷恩傳了話,就見碧晴、沅兒和李唐妹三個站在乾清宮前,沅兒正向她招手。


    她跑過去,沅兒一把拖住她道:“你可好,成了宮裏的風雲人物了!”泠然瞪大眼,心想皇率跟憲王要了兩個宮女,可不能就成了什麽風雲人物吧,她可不想出名,躲起來還來不及呢!


    碧晴著急問道:“皇上找你做什麽?”李唐妹則有些神思不屬,顯然心思還落在南宮內。


    剛巧都知監的幾個太監從她們麵前走過,其中一個問了聲好,道:“單選侍今日不是不當值麽?怎麽也站在這裏?”


    沅兒忙答道:“新來兩個宮女,正是我們認得的,便來瞧瞧,我們是不該在這裏說話,馬上就走。”


    碧晴欠身行了個禮,道:“懷公公在裏頭侍奉皇上,我就不進去了,一會他出來煩勞公公們幫我告個假,今日好姐妹來了,正想說說話。”“汪選侍盡管去,我們會告訴懷公公的。”那太監忙不迭地答應。


    泠然知道選侍就是給皇帝待選做妃嬪的宮女,跟一般宮女是不同的,看起來碧晴和沅兒在這裏都還混得不錯,不過兩人都做了那腹黑小皇帝的後1宮,不知道有一天會不會傷到姐妹情分。


    不過現在就來擔心也是多餘的,她自己的麻煩還一大堆,不知道今後要何去何從呢!誠然,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若能跟紅綃公子一起離開京城是最好的,不過那天東廠大舉圍攻他的手下,想是他背後的勢力已經被楚留香發現了,不知他會不會出什麽事……


    在各種憂心煩擾中,姐妹四人久別重逢的喜悅略略被衝淡,泠然心裏還惦記皇帝剛才怎麽沒還她那支犀牛角發簪,人已被她們帶到了位於乾西五所的宮女住處。


    她對沅兒剛才的“名人說”比較感興趣,碧晴卻對皇帝召喚她一人進殿的事更加著緊。泠然隻得先解釋“我說碧晴啊!你還不了解我麽?好吧,就算你不了解我的脾氣,我早前與襄王有過糾葛,皇上再傻,也不可能對我怎樣是不是?”


    碧晴一聽大有道理,她也知道皇帝的心思都在國家大事上,怎麽會為了一個女子得罪大權在握的襄王?立刻紅了臉說不是那意思。


    李唐妹默默坐到一邊,茫然地打量居所,忽然又站起來道:“我和泠然妹妹的衣物都沒取來呢!我去取。,…


    沅兒和碧晴不疑有他,沅兒隻道:“忙什麽呢,南內橫豎是進不去的,不管哪個點去了也是央求裏頭的人給你們拿。咱們這裏衣裳多,你隨便穿罷。”


    泠然卻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也不阻攔,反而道:“你想去就去,我們就在這裏等著。”


    李唐妹望著她清澈的目光,倒是不好意思了,呐呐地坐下來。


    泠然見她不再要往南內跑,便問沅兒“你都聽到些什麽了?敢說我成名人?”


    沅兒捉著她的手道:“你還不知道啊?方才我從仁壽殿過來,剛巧遇到小仙在那裏大發牢騷,說本來他的畫千金難買,如今卻發滿了大街小巷,襄王爺還要逼著他畫,他借著宮中值日才躲了,想必還會找許多畫師臨摹下他給你麵的肖像呢。”泠然一聽,自然怔住了,當初他明明知道自己住在哪裏,卻叫人連將來的嫁妝都送來,話說得何其叫她傷心,這會兒怎麽又滿天下地找自己?剛才在乾清宮,皇帝也這麽說,看來事情是真的,難道他忽然後悔了?


    但凡戀愛中的男女,一聽到對方的消息就禁不住會亂了方寸,泠然也不能免俗,心裏一忽而想見他一麵,到底問個清楚,又想這輩子都不要見了,免得傷心難過,亂成了一團。


    沅兒和碧晴就不住追問他與襄王之間到底發生什麽事,沅兒道:“都說是因為你訂了娃娃親首輔才做主退的親,怎麽你沒隨了家人迴鄉,倒與皇上進宮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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