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校場,眼看天色尚早,泠然叉不想迴府了,告訴秦子陵要去逛街買東西。


    高南劍和葉南鄉是騎馬走在邊上的,聽見之後,葉南鄉首先反對:,“楚師叔請我們來保護你,可我們到底走出家人,不能隨著一個女子逛街。


    泠然一想也對,“那你們先迴去,我逛街背後跟一對道士,那也太招眼了!”


    ,“你在外麵我們更要寸步不離跟著你,怎麽能先迴去?”葉南鄉剛說了一句,陶春英還沒來得及勸說,前麵忽然有人大聲喊著,“閃開閃開”似乎有一隊騎兵來勢洶洶。


    泠然忙揭開車簾望去。


    隻見長街上緹騎縱橫,驚得兩旁的百姓避讓不及,還有很多連滾帶爬才躲開的,有個女人抱著孩子手上還挎著一個竹籃,大約是行動慢了一步,被馬隊擦身而過,撞得她抱著的孩子脫手飛了出去。


    泠然驚得想叫都來不及,淩空潔白的道袍閃過,那個終日一言不發的英俊道士高南劍已飛身接住了孩子,將婦人往街邊一帶,把孩子安然交迴她手上。


    “奉相爺之命捉拿欽命要犯,何方野道士竟敢擋道!”馬上一個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係小絛的東廠檔頭打扮的人一鞭子就甩了過去。


    高南劍其實已經幾乎避讓到街邊一所民房的牆上,那人還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有些可恨的。


    不過那鞭子揮過去的時候,泠然也沒替他擔心。


    不剩高南劍竟沒有閃避,皮鞭結結實實地抽到他的臉上”頓時打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條來,馬上人哼了一聲,欲待打馬往前走。


    泠然勃然大怒,氣得想放下簾子不再看了”眼睛忽然瞥見街角一輛蓋著黑布的馬車上露出半張臉來……


    那是一張比水仙huā更加半豔的臉龐,偏偏是一個少年,叫人一見難忘。


    這少年正是那日她在鴻臚寺宴會上有過一麵之緣的成綬皇帝朱見濟,雖然他隻露出半張臉,但泠然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個皇帝怎麽出現在大街上?而且坐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雖然影視劇動不動就拍皇帝微服私訪,可其實這樣的情形是非常少的,皇帝他一般根本出不了宮,尤其是傀儡皇帝。


    泠然怔了好一會,才放下簾子衝秦子陵道:“跟上街對麵拐角處那輛黑布蓋的馬車。”


    待到東廠大約幾百號番子過去之後,泠然的馬車跟著成綬帝的那輛黑布馬車”而皇帝那輛馬車遠遠地跟著東廠緹騎過去的方向不徐不疾地行去。


    不過又轉過了一二裏地,進入一條繁華長街,街口已經被錦衣衛把手住,成綬帝的馬車也在距離街對麵比較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看來正太小皇帝明顯是衝著今日要倒黴的某大臣來的。


    泠然溜下了車,高南劍和葉南鄉亦步亦趨地跟上。


    葉南鄉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道:,“朝廷捉拿欽犯”隻怕出什麽亂子,請張姑娘速速跟我們迴去。”


    泠然擺擺手,掃了高南劍一眼,他臉上那道鞭痕觸目驚心,這時她顧不上考慮此人的性子奇怪,走到街邊一個在忙著收攤的茶寮上”向裏頭神色驚慌的一對中年夫婦問道:,“大叔大嬸”這是要捉拿哪一位大人?怎麽這麽大的動靜?”


    那男人驚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穿著太監服飾,也不敢得罪,道:,“公公這是跟小的說笑話呢!這條街大夥兒都叫,“國舅坊”街上有前錦衣衛指揮使杭昱杭大人的府邸”現今住的是當朝國舅爺杭敏杭大人……”


    泠然有些糊塗,皇帝的母親是已故肅孝杭皇後她是知道的,不過好像聽說皇帝的母族在朝擔任的官職非常低,不過是百戶之類的,怎麽楚留香還不放過他們麽?


    既是楚留香的命令,她也不敢出現跟東廠叫板,幹脆站得更遠了一些。


    盯著那輛靜靜停在秋風裏的黑布蓋馬車,泠然有些同情車上的少年。


    作為一個皇帝,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族被抄,心情想必非筆墨可以形容。


    天色似乎配合著這幕劇的上演,陽光在重重雲幕中消散殆盡,秋風打著旋兒吹得滿街的紙屑碎布胡亂飛舞著。


    街對麵那輛馬車的車簾也被卷了起來,露出裏頭陰暗處落寞的少年。


    雖然隻是那麽一瞬間,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泠然卻忽然想起闊別了幾個月的碧晴她們來,想起鴻臚寺宴會上碧晴看著少年皇帝的眼神!


    她現在要進宮見碧晴一麵也不是難事,前段時間因著腳傷一直在府裏養著,這些天跟楚玉蜜裏調油,一時也沒有顧及太多,迴想起當初姐妹們要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保證,頓時覺得汗顏。


    站了許久,百姓們見是有針對性的,也不那麽害怕了,有許多人還擠到錦衣衛把守著的街口等著看熱鬧。


    泠然不理葉南鄉的勸阻,命陶春英留在車上,自己則一步步靠近那輛馬車,不多時已站在車廂側後方。


    車裏沒有一點聲息,趕車的也隻有兩個人,一個一看就是真正的太監,三十幾歲光景,另一個漢子唇上留著短琵,臉色黝黑沉肅,隱隱帶著幾分威嚴,想是禦林軍裏的等級不小的人物。


    前頭騷亂又起,泠然舉目望去,見適才喧囂了整條街過去抓人的東廠番役們押了百來號人浩浩蕩蕩地騎馬出來。


    為首的是一身材不高,長相頗為端正柔和的三十餘歲男子,身上外衣已被錄掉,穿著亞麻白布的裏衣,五huā大綁著,一根比大拇指粗的麻繩自他開始栓了一長串的人。


    他身後是從十二三歲到五六歲不等的三個男孩和幾個女人,女人也都很年輕,頭發俱都被扯亂了,一點釵環飾品也無,想是捉拿的時候被番子們粗暴地拔掉的。


    再後麵綁著的一看就可知是家奴,待遇倒是比主子還要好些,外衣都得好好的,不過雙手被反綁。


    泠然猜想那個當首的男子肯定就是成綬帝活在世上唯一的舅舅杭敏了,都說相由心生,這個杭敏看上責倒是個善良之輩,不過時運不濟,撞在楚留香手上,這麽大規模地捉了他,羅織的罪名必然很重,說不定杭氏全家難逃滅族!


    想成綬帝的父親族這一邊,當初的公主有幾個泠然不知,隻知有一個兄弟明英宗,兄弟倆為了皇位成了水火之勢,最後還讓楚留香橫空出世弄死了英宗皇帝。


    朱見濟現在好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這少年可能還不如跟曆史上的他那樣五歲就在父皇母後極度的傷心疼愛下死了的幸福!


    看到杭敏等人被押解出來,朱見濟果然壓抑不住,又揭開了車簾。


    少年天子那張比水仙huā還要清雅的臉上,浮起了無盡的憂傷,烏黑晶瑩的眼眸中水汽漸漸彌漫,終止滿盈,在滾落的一瞬間,簾子落了下去。


    不多一會兒,東廠押解人犯的隊伍已經從長街上消失,身邊的人議論紛紛,都猜測杭敏是犯了什麽罪,導致這麽大的動靜。


    有人不經意說道:,“他不過是個錦衣衛百戶,能幹下多少大的事?杭大人平日待人和善,去衙門經常連轎子也不坐,都是徒步,與相識不相識的人都笑著打招唿,半點架子也沒有啊!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聽說他是皇上唯一的舅舅,皇上怎麽也不保他呢?”有個老婦人弄不明白裏頭的彎彎繞繞,問著身邊一個文士。


    那文士嗤笑一聲,道:,“也許不是皇上唯一的舅舅,一個小小百戶,還不會出什麽事……”


    他的朋友許是怪他多嘴,連忙一把扯了他就擠進了人堆裏,匆匆走了。


    人群漸漸散去。


    泠然心裏很是不安,但她愛上了楚玉,同情歸同情,當然不能公然反對楚留香,暗歎了口氣,決定不去拆穿皇帝的身份,轉身正想往自己的馬車走,背後響起子一個清脆柔和的聲音:,“請留步!”


    她看看四周,除了自己隻有立於她身後的兩大保鏢,秦子陵在車轅上坐著,陶春英根本就沒有下車。


    “我家公子有話要問這位小公公。”車轅上那個真太監說話倒是蠻正常的,聽起來跟一般男人無異。


    隻聽車上那少年緩聲道:,“你可曾見過我?”


    泠然低頭:,“不敢欺瞞!”


    ,“請上車說話。”小皇帝倒是禮貌得很。


    泠然想也沒想就準備登車,高南劍踏上幾步攔住她的責路。


    葉南鄉一晃身也站到了她的身邊,朝車上道:“陌路相逢,就不打攪了,請。”


    ,“她是襄王身邊的人,識得我是誰,有沒有危險她自己清楚,你們兩個道士,就不要多事了!”朱見濟再窩囊,也是形勢所逼,他畢竟是從小當皇帝的人,語調雖不嚴厲,但是自有一股天生的貴氣,讓人不得不服從。


    泠然驚訝於自己打扮成這樣,居然也叫皇帝給認出來,迴頭朝天樞兩大掌門弟子道:,“沒事,他是王爺的好兄弟,你們不放心,跟在後麵就走了。


    高南劍見她態度堅決,而且這麽說,便讓開了路。


    待得上了車,泠然才算近距離看清楚了朱見濟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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