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嘉六年春夏之際,許家三公子初露鋒芒,大展風采,外出征戰一年有餘,便收複三座城池,一時間名聲大噪,待迴長安,於朝堂之上,翻雲覆雨,風光無人可比。

    即使是曾經輝煌一時的宰執也自歎不如,許家東山再起,憑借著多年積攢下來的實力在朝堂上重新奪迴一席之地。

    又隔兩個月,曾經震驚一時的科舉舞弊案重新翻案,證據確鑿,將宰執一行人逼上梁山,徹底擊潰,還曾經的翰林學士顏大人一個清白。

    “娘娘!”

    紅葉歡唿著小跑入了和春宮,將前堂之事一一告訴琴瑟。

    “娘娘,宰執一行人被滿門抄斬,三日後午時行刑!”

    “真的?”

    正在念佛的琴瑟驚喜抬眸望向匆匆趕來的紅葉,連忙起身,“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皇上身邊的大太監說的,剛剛擬好的詔書,已經派人去頒布頒旨了!”

    紅葉說的激動,都有些吐字不清。

    “那...翰林學士呢?顏府呢?”

    琴瑟顫抖著聲音詢問。

    紅葉嘴角止不住上揚,“大太監說,洗刷了冤屈,翰林學士大人沉冤得雪了!”

    “沉冤得雪了?”

    琴瑟身子微微顫抖,嘴角卻往上揚起,低垂的眉頭,滾落下豆大的淚珠。

    紅葉一驚,忙聲詢問:“娘娘,你怎麽了?這是好事啊!你怎麽哭了?”

    琴瑟笑著擦拭眼角的淚花,“本宮這是高興,這是高興的哭了...一切都沒白費...一切都沒白費...”

    同床共枕多年,她怎能瞧不透枕邊人的心思,即使搭上肚子中的孩子,也不過是讓他對宰執起了戒心罷了,但隻要戒心就足夠了,皇權外放,皇上看似高高在上,實際上的權利也不過是宰執和長公主兩派的手中。

    他一直維持兩派的鬥爭的關係,也不過是鞏固自己的皇位坐的安穩一些罷了。可是,長公主突然病逝,許家無能,讓宰執迅速收攏大權,從而成為他不得不除的眼中釘,但皇權沒落,他沒有足夠的實力連根拔起,隻好借助外力,而許禦的突然出現,給了他希望,成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曾經的科舉舞弊一案也不過成為定宰執一派罪名的稻草而已。

    紅葉是許禦的人,琴瑟也記不清是什麽時候發現的了...可能是欣貴人的時候,也可能是炭火上跳舞的時候。但她一直沒有說破過,本來她也不願牽連許禦,隻是沒想到長公主突然大病不起,她沒有辦法,隻好利用許禦對她的感情,讓他成為皇上手中的劍,徹底擊敗宰執一派,還翰林學士清白。

    宰執一行人被滿門抄斬的那一天也是在深秋,秋風瑟瑟,光禿禿的樹枝,樹根下堆積枯黃腐爛的樹葉,滿目淒涼。

    鮮血是深秋一道亮色,染紅了肅殺的秋,也染紅了行刑台,長安又一次墜入紅色的顏料缸中。

    “娘娘,你這是要去哪?”

    紅葉剛迴來,便瞧見琴瑟披著一件血紅色的披風往外頭走。

    琴瑟頓足,抬眸忘了一眼一貧如洗灰白色的天空,莞爾一笑,“今日是行刑的日子,本宮想在皇宮中走一走。”

    紅葉蹙了蹙眉頭,滿是不解,卻也順從的問:“娘娘,可要奴婢陪同?”

    “也好。不過,你腳步要快些。”

    “是。”

    秋風蕭瑟,深秋的一切都漸變淒涼,唯獨這紅牆碧瓦依舊鮮豔,琴瑟緩步走在紅牆小路上,從和春宮的方向一直走到入宮的地方,先前在這深宮之中奔波尚且不能自保,也不曾好好看過這紅牆碧瓦的小路。

    如今走來,物是人非,心境早已不複當初。

    琴瑟手指輕輕劃過紅色的磚牆,迎著灰白色的天,朝著外出的地方走去。

    “紅葉...”

    “娘娘...”

    紅葉緊隨其後,臉上淡然自若,有幾分喜色,畢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入宮的時候,本宮走的就是這條路。等再過兩個路口,便是大殿,本宮便是在那宮宴上一舞驚鴻,入了皇宮。”

    “那時入宮,滿心都是如何洗刷冤屈,複仇,還我顏家清白,如今心想事成,再走這條路是格外的輕快,因為這是離開皇宮的路,紅葉,離開這深宮以後你想做些什麽?”

    紅葉歪著頭想了想道:“自然還是跟著娘娘,奴婢一時跟著娘娘,自然一輩子跟著娘娘,除了跟著娘娘,奴婢也想不到別的東西。”

    琴瑟莞爾笑笑,“也好,出了這深宮以後,尋一個有桃花的地方,偏僻一些,最好是在一個遠離喧囂的小鎮子上,有琴有舞。”

    “許三公子派人來說等這次大捷之後馬上快馬加鞭迴來帶娘娘離開...”

    “嗯...”

    琴瑟抬頭望向灰白色的天,發自內心的莞爾一笑。

    在這深宮久了,都快忘了外頭是什麽樣的天,長安的大街小巷,寺廟的千年古樹,街頭的雜耍雜技。

    琴瑟等了一個月,沒有等到許禦迴來,卻等來一把沾血的古琴,那把古琴,琴瑟熟悉的很,琴頭上還有一威震四方的猛虎,那是黑甲軍的標誌。

    琴瑟抱著那把古琴坐了整整一個晚上,滴淚未流,隻是靜靜的坐著。

    她忽然想起許禦出征之前和皇上的談話,是啊,這一場局,她是布局人,也同樣是別人局中的棋子,同床共枕那麽多年,她怎麽不知皇上的為人,有第一個宰執,難免不會有第二個,所以他想要將所有的權利都緊緊握住手中,鳥盡弓藏,誰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一朝入宮,生生世世都是皇上的人,皇族的榮耀,一個嬪妃怎麽可能活著離開這深宮,那是皇家的恥辱,無論從哪一條,他都不會讓許禦迴來。

    她猜到了,可是她說服不了自己,隻有他去了,皇上才能下定決心鏟除宰執一派,隻有他去了,才能讓宰執掉以輕心,也隻有他去了,她才能大仇得報,沉冤得雪。

    這些她都知道...

    那一夜之後,琴瑟生了一場大病,藥石無醫,所有的禦醫都束手無策。

    琴瑟知道她大限將至。

    大抵臨死之前都有一種預感,預感著要離開。

    離開之前,她去了寺廟祈福,跪了很久很久,出來的時候,寺廟中的那棵千年古樹枝繁葉茂,上頭的紅木牌子隨著風碰撞在一起叮咚的響,煞是好聽。

    她取了曾經的木牌。

    上頭有一行龍飛鳳舞的字。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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