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川隨孫若思一道來了城東。本以為會是一處人聲鼎沸之地,沒想到隨著孫若思七拐八繞的,竟來到了一處頗為幽靜的民宅處。四周栽植著竹林,曲徑幽深,一條青石板路,通向宅院那扇紅木小門。


    “倒是個好地方。”秦慕川四處打量了一眼,這裏雖然清幽,但四周皆有路來,一看便是以防萬一好跑路,四方通達,哪裏也都能去。


    正要大步走去,突然胳膊被孫若思給拽住,迴頭一看,孫若思手中不知何時竟多出了兩個麵具。隻聽他道:“這個賭坊以茶室為名,不賭金銀,隻以物亦物方顯得賭籌貴重。來往之人裏有你我這般官宦子弟,也有那大江南北的豪富商賈。裏麵魚龍混雜,每個人皆以麵具示人。”說完便將麵具帶上。


    秦慕川之前雖無多大興致,但一路上聽孫若思講這賭坊說的奇奇怪怪的,倒也讓他生出幾分好奇。“這就叫入鄉隨俗?”秦慕川笑了笑,便隨孫若思一道走去。


    賭坊外悠然靜謐,甫一進屋,一陣人聲熱潮迎麵而來。屋內光線如晝,小小一方地界,人多的竟然摩肩擦踵。正要問上兩句時,孫若思已經朝著二樓走去。


    原來竟別有洞天,不過隔了一層,這二樓中雖也小有喧鬧,與一樓而言已顯得十分安靜。秦慕川看了一下,這裏的布置與那食肆雅間一樣,外麵見不著一個賭徒,想必人都是在屋內了。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走來,笑嗬嗬道:“二位爺想來玩點什麽?”


    孫若思搖著扇子:“大小通吃。”


    小廝心中了然——眼前來的二位爺是什麽都要玩上一手的主。得,這樣的主顧最是莊家喜歡的,便又笑道:“不知二爺帶的賭籌如何?”


    秦慕川理直氣壯地指著孫若思:“問他要。”反正看著麵具,也不管孫若思那張哭喪的棺材臉。


    孫若思幽幽歎口氣,見秦慕川一副鐵公雞的模樣,隻好自己在錢袋子裏掏來掏去:“夜明珠,夠了嗎?”


    “當然!”小廝也是識貨的,立刻將二人領去了頭等雅間。


    秦慕川跟在後麵,小聲嘀咕道:“你這小子混得不錯啊,又把你娘的嫁妝給偷了?”


    “別亂說!我可是把老婆本都拿出來了!”


    “嘖嘖……”秦慕川蹙著眉,“你也真夠狠得,一條退路也不給自己留。”


    “誰說我沒留。”孫若思理所當然道,“若是我哪一天流落街頭,一個去的肯定是你們國公府。兄弟,到時候記得給我碗飯吃。”


    “瞧你這出息!”秦慕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有小爺在,肯定把那玉石給你贏迴來。”


    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地方。推開房門,裏麵已經坐了兩個人。雖然帶著麵具,但其中一個身形看上去頗為壯碩。秦慕川細細打量了一眼,心中已經有了一番計較。


    四人玩的是麻將。


    作為開場活躍一下氣氛,麻將那嘩啦啦的聲音是最合適不過的。


    “贏了。”秦慕川打了個哈欠,第三次推牌。


    若不是礙著還有其他人在場,孫若思恨不得笑出聲來,隻要秦慕川能幫他把玉石贏迴來,他堂堂大學士府的公子哥就算給秦慕川端茶倒水捏腰捶腿,那都認了!


    第四圈後,秦慕川懶洋洋地問道:“還來麻將?”


    “不來了。這位兄弟火氣好,下在認賭服輸。”說話的是秦慕川的對家,聲音倒是挺斯文的,身形也是高高瘦瘦。


    作為秦慕川下家的壯碩男子卻重重哼了聲,語氣頗為急躁:“換牌九!爺爺我就不信了!”偏偏四局裏他是輸的最慘的一個。


    “那咱們先說一下規矩!”秦慕川到底還記得要幫孫若思贏迴來他娘的嫁妝,此刻道,“這裏的規矩是以物換物。但我也知道,若是有人輸了東西卻又想贏迴來得,隻用和莊家說一聲,之後以四樣物件去換便成。方才麻將我贏了,咱們還是先算清楚賬,再來牌九如何?”


    “他奶奶的,你還怕老子跑了不成!”壯碩男子突然站了起身,整個麻將桌竟然都移動了幾分。


    秦慕川臉色不善:“願賭服輸才是好賭品。”


    那文靜書生見狀,立刻出聲打圓場:“不就是先將東西拿出來嗎,也不是什麽大事。難得出來玩,二位兄弟別壞了興致。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


    “是啊是啊。”孫若思也趕緊勸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咱們繼續吧。”


    秦慕川雖心中有氣,但也知道自己這次是來幫兄弟贏東西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男人,必須要學會忍耐!


    隻是那壯碩男子運氣一直不佳,換了牌九後,又是連輸兩局。朝著小廝揮了揮手,用方言喊道:“滿轉!戧兒的戧今天算是遇到了兩個海翅子,得好好補補!”


    秦慕川滿頭霧水——這是哪裏口音,怎麽一句也聽不懂了。


    不過賭局還在繼續,正要開局時,秦慕川突然指著孫若思道:“我的這位小兄弟火氣不夠旺啊,點幾個火盆過來放著,旺旺他火氣!免得他這一身的晦氣到處散最後還傳給了我。”


    “你——!”孫若思氣的發抖,有這樣說話的嗎,現在他們可是一個戰壕裏蹲的,對麵那個大個子今天是輸定了,手又臭,牌也爛,看那模樣腦子也不靈活的。


    小廝還是照辦了。


    凡是賭徒,各個都有些癖好,比如有人隨身帶著財神的小象,有的無論賭什麽都要先算上一掛。如今拿個火盆來實在不算什麽,畢竟這種要求在賭坊裏還是經常有人提的。


    秦慕川腦子活,他本不好賭,可偏偏在賭術上造詣頗深。不出半個時辰,便將四件寶貝悉數贏了迴來,正要讓孫若思拿去換迴他娘的玉石時,突然對麵之人猛拍桌子:“你小子出老千!”


    秦慕川頓時也站了起來:“血口噴人!輸不起就別來賭!”


    那壯漢手嗬嗬冷笑:“不見棺材不掉淚!”說罷,直接掀了桌上的牌九,裏麵竟然多出了幾張。“這是什麽?!”


    “分明是你遭髒陷害!那東西是你剛才自己放進去的。”沒想到竟然有如此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孫若思氣的發抖。他的東西眼見就要到手,臨了竟然出了這種惡心的事。想他堂堂大學士之子,哪裏受過這種窩囊氣,還要在罵幾句,突然眼前一黑,一個拳頭砸了過來。


    秦慕川雖眼疾手快的將他拉到一旁,可孫若思到底躲閃不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頭。這下,可炸了鍋了!能來這裏賭錢的,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可偏偏孫若思今日事偶然撞見的秦慕川,秦慕川又是偷溜出府,二人竟然誰也沒帶個護院小廝來。


    之前一直沒說幾句話的書生見到情況,早就找了個安全的角落躲了起來。屋裏隻剩下秦慕川和孫若思兩個,像小雞仔一樣被那壯漢猛打。


    “幹他娘的!”秦慕川踹飛一個椅子,“人呢!這裏的東家竟然沒個護院嗎?有人砸廠子!”


    誰料竟然沒有人來。秦慕川心中頓時想起那壯漢之前說的那句誰也聽不懂的方言——其中定有蹊蹺。秦慕川又喊了幾嗓子,之前那小廝也不見了。


    有詐!


    秦慕川也是被逼的急紅了眼,趁著孫若思被猛揍的時候,將屋中的酒壇砸進了那幾個火盆,辣辣的火苗立刻竄了起來,可憐的孫若思衣裳下擺被燒了一半。嚇得他頓時大叫,秦慕川一把將他拉了出來:“跑——!!”


    見壯漢要追,秦慕川心一橫,一腳將火盆踢去,二人之間頓時燃起一道火牆。


    “混蛋!快給老子追!今天不扒了那姓孫的一層皮,你們都別想跟老子活著迴來!”壯漢一把扯下了麵具,這賭坊的小廝竟然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潑水的潑水,追人的追人。


    壯漢臉上笑得猙獰,少頃,才發現屋裏那個一直安安靜靜的書生不知何時也溜了。


    且說秦慕川和孫若思兩個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上的衣裳也燒了好幾個破洞,臉上被大火熏的黑一塊紅一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秦慕川喘著粗氣,“那個人跟你有仇嗎?!”


    孫若思扶著大樹,驚魂未定,半響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秦慕川見他這幅模樣,恨不得給他兩拳。


    “我……嘶……我哪兒知道啊。”孫若思揉著眼睛,剛才被揍的那一下,差點將他眼眶打裂。


    樹林裏,微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一時間竟顯得有些靜謐。


    秦慕川靠在一旁,餘光處突然看到一匹馬,順著目光看去,不遠處的大樹下停著一輛馬車。馬兒正悠閑的吃草,看那架勢,似乎已經在那裏好長一段時間了。秦慕川心中嘎登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那輛馬車上分明刻著國公府的徽章,難道他偷溜出來事又被發現了?秦慕川隻覺得自己已經好了的屁股頓時又火辣辣的疼了起來,今天這事兒若是被秦國公知道……上次不過是逛逛青樓就被打的半死,這一次可是火燒賭坊!


    三十六計走為上,那馬車裏的人似乎還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來。秦慕川正要腳底抹油,之前那個文靜的書生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看見秦慕川二人,一臉高興,大聲嚷道:“二位兄弟,你們可讓我好找啊!咱們現在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吧!”


    聲音之大,讓那不遠處正在吃草的馬兒頓時打了個噴嚏。


    秦慕川:……


    他的屁股……又要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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