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還沒說話,吳經理就笑嗬嗬地插言說:“叔啊,你買‘健康寶’了嗎?買三瓶就能去免費旅遊了。”

    馬叔叔念叨著三盒,掰著手指算錢,“一瓶698,三瓶就是3乘7,2100,要2100。”

    “2100您覺得多?叔你咋算不過賬呢,2100就能換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不比您去醫院成千上萬的掏住院費劃算啊。”吳經理巧舌如簧地勸道。

    “那倒也是。前陣子我在市醫院住了一星期就花了8000多塊,早知道不如買幾瓶‘健康寶’了。”

    “那還猶豫啥,趕緊買啊,今天買了,明天就能跟著大家去旅遊,有吃有喝有玩有贈品,爽歪歪啊。”吳經理笑著說。

    馬叔叔心動了,“那……買三瓶……”

    “買啊!南燕,快,領著咱叔交錢拿藥去!”吳經理推了南燕一把。

    南燕上前攙著馬叔叔,“馬叔叔,您跟我來。”

    兩人朝交錢的屋子走,南燕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馬叔叔:“您之前為啥住院啊?”

    “心髒搭支架,搭了三個,報銷完還花了8000多。早知道吃‘健康寶’就能治我的病,我何必去醫院花那冤枉錢呢。”馬叔叔唏噓道。

    南燕抿著嘴唇走了幾步,忽然拽住馬叔叔,說:“那萬一‘健康寶’治不了您的病呢?你是心髒上的毛病,還是去正規醫院治療比較保險。”

    馬叔叔愣了愣,隨即笑著說:“我家鄰居吃了三瓶就把高血壓吃好了,我眼看著他現在活蹦亂跳的,還能有假?小南,你可不要因為我沒有內購券不賣給我啊,剛才你們領導可說了,賣我三瓶,還讓我參加明天的旅遊,你可不能不聽領導的話……”

    南燕看著倔強的馬叔叔,歎了口氣,重又攙著他,小聲嘟噥說:“這可不是我逼您買的。”

    “你說啥?”馬叔叔耳背。

    “我說,這就帶您去買藥。”南燕大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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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匆忙不過為碎銀幾兩。就在南燕為了五鬥米折腰時,陳家齊也在經曆著人生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大眾飯店’後廚。

    陳家齊做的是水台的雜工。

    水台是中餐廚房七大工種之一,主要負責各種家禽、家畜、飛禽、水產、海鮮的飼養和宰殺,以及各種蔬菜的剪改和保管工作。由於陳家齊沒有從業經曆,被廚師長安排在了水台洗魚殺魚。他本來會殺魚,可擱不住工作量大,魚的種類又多,遇見不熟悉的,殺魚的技巧掌握不好,一不小心手指就會被鋒利的魚鱗或是刀刃割的鮮血長流。而長期間彎腰工作導致他腰肌受損,每天晚上睡覺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疼得他無法入眠。

    可他絲毫不敢懈怠,因為放眼整個後廚,除了廚師長之外,就屬他年紀最大。這些科班出身的年輕人,有著紮實的基本功,而且思想前衛,善於創新,飯店菜單上幾道膾炙人口的招牌菜都出自他們之手。

    廚師長的徒弟今年不到30歲,就已經是飯店的副廚師長了。

    為了能在強手如林的後廚站穩腳跟,陳家齊每天天不亮就走進廚房,把用得著的原料提前準備好,讓其他同事一上班就可以很順手的幹活。下班後,他主動攬下收尾打掃的工作,最後一個離開廚房。廚房的髒活累活他搶著幹,就是怕這些年輕人嫌棄他年紀大,幹活慢,丟了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

    這天午休,他窩在不鏽鋼殺魚台旁邊的旮旯裏用刻刀練習雕蘿卜花。

    這技術是他從廚師長那裏偷學來的。有一次廚師長心血來潮,想在同事麵前露一手。就拿了把銀光鋥亮的刻刀,抓起一根蘿卜,上下翻飛,精雕細琢起來。短短幾分鍾,最普通的蘿卜,就在廚師長的手心裏變成了一朵美輪美奐的牡丹花。別人都忙著恭維,鼓掌,他卻把廚師長雕花的過程用手機錄下來,迴去反複琢磨學習。

    他正全身心地投入雕刻,忽然聽到頭頂上方傳來廚師長的聲音,“你這下刀的位置錯了。”

    他愕然抬頭,看到身材魁梧的廚師長鐵塔一樣立在他麵前,擋住室內的大部分光線。

    看他廚師長蹲了下來,指著心靈美蘿卜,指導他說:“第二層每一個花瓣削刻位置應該在第一層每兩個花瓣之間夾角地方,這裏,不是花瓣重疊的地方。”

    他緊張的雙手冒汗,按照廚師長指的位置劃了一刀。

    刀口歪歪斜斜的不成樣子。

    他臉皮燙熱,“錯了……”

    “力道沒掌握好!”廚師長皺眉,奪過他手裏的蘿卜和刻刀,雙腳轉了個方向,與他並排蹲著,廚師長舉起刻刀和蘿卜,“看好了,我就教一次啊。”

    他挺起腰,聚精會神看著廚師長的手。

    刻刀和食材到了廚師長手裏,宛如有了生命一般,刻刀翻飛,就兩三下,惟妙惟肖的花瓣就露了出來。

    “主要還是手感,多練習,自然而然就能摸到訣竅了。”廚師長把蘿卜和刻刀還給他。

    他謝過廚師長,再下刀,就比之前感覺要好了些。

    廚師長也沒著急走,就蹲在殺魚台的旮旯裏看著他雕花。過了半晌,他覺得不好意思,對廚師長說:“這兒挺臭的,廚師長還是去別處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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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台這邊又腥又臭,同事們都不願意往這邊來。

    廚師長笑了笑,“我以前在水台邊一幹就是三年,這臭味,我早就聞習慣了。”

    “廚師長你也幹過水台的活兒?”他驚訝地問。

    他怎麽也無法把殺魚宰雞的雜工和現在風光無限的廚師長聯係在一起。

    “咋了,看著不像?”廚師長赤紅的臉上露出一絲滄桑的笑意,他拍拍陳家齊的肩膀,說:“我剛開始做廚房時也是水台做起。殺魚砍雞,砍骨頭,洗豬肚,洗海鮮……每天幹不完的活兒,累的時候幾次想丟下刀不幹了,可想想家裏,想想當廚師的風光,就咬著牙熬過來了。現在迴頭再看,水台卻是個能磨練人的地方。學好了水台,砍切剁自是不在話下。想當一名出色的廚師,這後廚的七個工種哪個都不能落下,哪個都要做,而且還要精通。水台是廚房最基礎的一部分,也是最髒最累的活兒,可不吃苦的成功是什麽,那是假成功。一個人隻有吃過這些苦,懂得苦盡甘來的道理,以後遇到困難才能不畏懼,不退縮。”

    陳家齊若有所思地點頭。

    “你今年多大了?”廚師長問。

    “43。”陳家齊迴答說。

    ”43了啊。”廚師長笑了笑,“閨女還是兒子?”

    陳家齊愣了下,才趕緊迴說:“閨女。我有個閨女。”

    他放下蘿卜和刻刀,雙手在工作服上蹭了蹭,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咖啡色的錢夾。

    他小心翼翼的從錢夾的夾層裏抽出一張全家福的照片,遞給廚師長,指著上麵的人,語氣溫柔地說:“這我閨女。今年17了。”

    廚師長看著照片裏可愛又搞怪的少女,笑著說:“你有福啊。”

    陳家齊嘿嘿笑了。

    “我的是兒子。上大學呢,除了問我要錢的時候叫我聲爸,其他時間就跟你玩失蹤。不像你啊,有個貼心的小棉襖知冷知熱的,可真叫人羨慕。”廚師長說。

    提起南北,陳家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不怕您笑話,之前我做了錯事,對不起她們母女,現在她們……已經和我分開了。”

    廚師長眼裏閃過一道詫色,後化為一聲了然同情的歎息。

    其實之前他心裏對陳家齊這種樣貌氣度都不同凡響的人來後廚工作一直懷有疑問,現在陳家齊說出實情,他才明白個中原因。

    不免在心裏又是一番唏噓感歎。

    誰比誰又能活得容易呢。

    廚師長歎了口氣,重重地拍了下陳家齊的肩膀,“好好活著吧,活出個樣子,不要讓別人瞧不起你。”

    陳家齊默然點頭。

    “要是我看人沒差的話,你,原本也想當一名出色的廚師,對嗎?”廚師長忽然轉變話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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