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在天下人憂愁之前就憂愁,在天下人快樂之後才快樂,意思是把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先放在前麵,為國家的命運、前途而分憂。


    李二端著茶杯深深的看了方炎一眼,這個小人給他帶來的震撼也太多了點,心理不禁感慨,要是天下人都這麽想,何愁沒有一個太平盛世千年王朝?不過四十分之一也太少了點,李二雖然非常欣賞方炎這句話,但還是有點不滿足,他想看看方炎的底線在哪裏,故意憋著不吭氣,板著臉慢慢喝著茶,方炎額頭上冒了點冷汗:“陛下,再多了我也拿不出來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家裏幾十口人等著飽腹……”


    李二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那朕還是跟你聊聊,昨晚逾製把高任武下牢的事情吧?”


    方炎:“…………”


    不是剛才說好了,這件事你毫不在意的嗎?怎麽現在又假裝很在意的樣子!!!


    方炎低頭琢磨了一會,艱難的伸出三根指頭,指頭都有點打顫,他倒不是怕李二,而是心疼啊!一臉心疼的表情溢於言表:“三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不能再多了,陛下再多的話,不如直接送我去西市口砍頭吧!”方炎咬緊牙關伸著脖子,這一句話的功夫從比程咬金一般體型的金山變成兩座了,再多了簡直就是要他的命啊!


    李二連忙放下茶碗,擊掌道:“好,愛卿既然有這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心思,朕就替天下百姓勉為其難的領下了!就三十分之一吧!”


    方炎氣鼓鼓的看著李二,你哪裏有點勉為其難的樣子,分明是欣然接受好嗎?!!!簡直就是明搶豪奪!你作為一個名流千古的帝王這樣欺負一個屁民真的好嗎?!!


    這會在大唐納稅不光是用金葉子,也可以是銅錢,或者是等價上好絲布或者是糧食,可惜不管是什麽,都要從方炎的錢包裏出了。方炎頓時感覺人生一片灰暗,那可是兩座能花能用能換美食換美女的金山啊!自己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不是李二的對手,隨便被他揪住了小辮子就付出了這麽肉疼的代價。本來小太監見到方炎出來,還想送送這位名滿京城的方候爺,但是看到方炎一臉“別攔我,讓我去死”的表情,又縮迴了腳步。


    李二坐在殿上哈哈大笑,其實這次的事情在他眼裏算不得大事,這斷時間戰亂平息,大唐周圍幾乎已經無仗可大,各個國家也奉大唐為主,國庫雖然不甚充盈,但是已經比貞觀初年強出百倍不止,所以李二也並貪圖方炎家裏的那些錢財,他就是想看看這個一路順風順水的少年郎吃癟肉疼的模樣,圖一樂嗬,也想趁勢打磨打磨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能成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劍。


    除此之外,說來李二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這幾年太子李承乾長大了,漸漸也和他疏遠了,封為越王的李泰整日沉迷於吃食和發明當中,據說已經足不出戶越吃越胖,最近在家中研究一種能像馬一樣騎著走的奇怪車子,唯獨這個方炎還能在他眼皮子下麵晃一晃,李二是帝王,但同樣是一個父親、長輩,丈夫,從長孫皇後病逝之後,李二總有點說不上來的孤獨感,他總是想找著機會和方炎鬥鬥嘴,占占方炎的便宜,好讓方炎過的看起來不那麽舒服,更多的是像一個喜愛晚輩的長輩和晚輩開的插科打諢的玩笑罷了。


    李二見方炎踉踉蹌蹌的出了宮門,這才打開一份案牘,就是早上長孫無忌呈上的那一件,李二思索了一會,鄭重其事的寫上了四個字:“可堪大用。”然後用火漆封口,命人送完長孫無忌處,然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唐的外憂都已經基本解決了,現在就是內患了,他還需要保持現在的精神狀態,提醒自己頭上還有一把劍懸著,讓自己無時無刻不處於憂患之中,這樣才能讓他和大唐立於不敗之地,李二喃喃自語:“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方炎,你還能帶給我什麽樣的驚喜呢?”


    方炎像個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的往家走,宮裏的馬車要送他,他也不應允,非要堅持自己走,走了一陣子才發現這會日頭已經很毒辣了,背上都是滾燙的,方炎氣急敗壞的脫了上衣,要知道這可是官服,多少有衣衫不整不合儀容之嫌,但是路上沒人敢說他,就看到方炎一路罵一路走,罵累了一片金葉子就扔到茶水鋪上,小二看著金葉子眼睛都直,誠實的說客官這太多了,我們這個小店可化不開,方炎一口氣給自己灌了一大壺涼茶,罵罵咧咧的扔下一句不用找了,在店小二看二傻子似的眼神中踉蹌的繼續往前走。


    卻不知與此同時,就在這條街的轉角處,幾個人正拿著一副畫像正在找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綠色齊胸襦群,頭上紮著兩個發髻的丫鬟模樣的人拿著一張畫像正在向路邊的店家問話,可曾在長安見過畫像上的人?


    店家搖了搖頭說不曾見得,說這幾年不比前幾年了,長安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金發碧眼的胡人,高句麗人,南昌人,色目人來長安定居,在長安找人就好比大海撈針和登天差不多難,讓她們在去別處問問。


    小丫鬟有點灰心的走到馬車邊上,氣鼓鼓的隔著窗簾說道:“小姐,還是沒有找到這個可惡的家夥。”


    “找個地方落腳,然後我們再繼續找吧。”窗簾裏傳來幽幽女人聲,從縫隙裏可以看到這女人俏臉香嬌玉嫩,指如削蔥白玉滑,吐息之間幽蘭暗香,分明就是南昌國公主羅郡主,昨日進城,而今天還未尋到方炎,言語之間不由的有點失望,長安城之大超過了她原本預想。


    到了家,方炎氣鼓鼓的躺在樹下的藤椅上胸口激烈起伏直喘息,王淼涵本來帶著孩子想迎過來說說話,但是一看臉就知道自己相公在陛下那裏受了氣,連忙轉彎進了後院逗孩子去了。


    除了梅蘭端了一杯涼茶過來以外,沒有一個下人敢靠近,虎頭蹲在門口心疼的看著侯爺,這世上能讓自家侯爺生氣的人可不多了,但多半也是那位坐在太極宮裏的人才能這麽氣著侯爺,這也是天下獨一份呢!伺候了方炎這麽多年,知道方炎的脾氣,自己家裏這位方候爺氣性大,但過一會也就好了,但是虎頭也不敢上去湊這個熱鬧,他以前還在千陽縣的時候就問過一句不得體的話,侯爺可是讓他把千陽縣山村裏的所有路用石板重新鋪了一遍。


    方炎的老爹方吉就沒有這個眼色了,大熱天裏還穿著騷包的綢緞,熟牛皮底子的靴子,現在長安的有錢人都這麽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方家有錢似的,背著手走過來,剛一進門就看到方炎這幅死樣子,踢了方炎一腳:“幹啥呢?這大白天的就在睡覺,這日子過美了也不是這麽過的,出去幹活去!店鋪的賬也該查了,兒媳婦帶孩子走不開,你還不動動?”


    方炎閉著眼睛氣唿唿的沒有搭理他,方吉威脅道:“瓜慫!逼我抄笤帚嗎?虎頭,上笤帚!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額看你就是皮癢欠收拾了咧!”


    方炎還沒有動,方吉這才意識到可能是啥事把自己的娃氣的不輕,也不拿笤帚了,蹲在樹蔭的一邊捧著一個紫砂小壺吸溜吸溜的喝著涼茶:“到底似咋迴事嘛?跟額說說,額看看有沒有道理,有道理額就代你去說說理去!”


    方炎睜開眼睛:“真的?你代我去說理去?”


    “哎呀,到底有啥事,你總得說出來給額聽聽,聽了之後額才知道是什麽似情(事情)嘛?”方炎的老爹方吉心裏還有點納悶,家裏以前再困難也沒見過兒子這麽生氣過,現在日子好了還有啥好生氣的。


    方炎把李二逼迫自己多繳納鹽鐵賦稅的事情說了一遍,拉著他爹方吉還是不願意放棄那麽多錢:“走,跟我去太極宮裏說理去!”


    方炎拉了兩下,自己老爹沒動,迴頭一看,方吉好像陷入了人生的深沉的沉思當中,方吉苦著臉半響才說話:“兒啊!你還是饒了捏(你)爹吧?額也不知道你要找當今皇帝去說理去啊?”


    方炎一下又躺進了竹藤椅子裏不動彈了。


    方吉看自己兒子意誌這麽消沉,想了想說:“兒啊,你想想看,平常都是老百姓找皇帝要錢,為啥皇帝偏偏找額們家要錢?”方吉站起來,目光神采奕奕,繼續說:“這說明額們方家不一樣啊!額們家有錢!就當是皇帝家沒錢了,額們借給他一點,就像是以前額們在村子裏一樣,鄰居之間困難了互相借點糧食一樣嘛,這有甚好生氣的?”


    方炎:“…………”


    方吉哈哈大笑,反而滿臉紅光,重重的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用安慰的眼神看著方炎說道:“不錯,額兒長大了,有能耐了,皇帝都找你來借錢,這是多大的好事啊!還生啥氣?再說其他爹也不懂,但是爹知道這個道理,有借有還,這皇家欠了我們家的情啊!能讓皇家欠額們的人情,這是多大的榮耀?沒想到啊沒想到額方吉一個農民,現在變成皇帝家問額借錢了!這說明啥,這說明額們和皇家就是鄰居親人一樣!雖然納稅這事老漢不懂,但是額知道,從今天以後,額們就是天底下給皇帝最多錢的人了!這簡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


    方吉越說兩眼越放光,說的好像這真的變成了天大的光耀門楣的好事情了一樣。這老爹,還能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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