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天下沒有不透風牆,但是這次的牆也太透風了,上至朝中大佬,下至平頭百姓,刺客是高句麗人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開了,長安城各個勢力都是心知肚明,唯獨高任武還自以為得計蒙在鼓裏,心機勃勃的準備進了天牢殺了高辰就能以絕後患?


    幾乎就在方炎和尚鷹說話的時間裏,在靠著崇平坊的仆射府,一個古銅色小爐上焚燒著一支香,青煙嫋嫋,房玄齡正執白子下棋,似乎棋局到了危機之處,久久遲疑沒有落子,對麵執黑子的是跪坐著趙國公長孫無忌,長孫無忌端著茶碗,徐徐喝了一口,並不著急催促。這馬上就要入夜了,棋什麽時候都可以下,兩個開國元勳,位極人臣的朝中大佬聚在一起怎麽又僅僅是為了下棋?


    房玄齡終究還是放下了棋子,抬手撫亂了棋局認輸了,撫髯嗬嗬笑道:“不行了,歲數大了,要是成公還在有他給我支招,我肯定還是要跟你爭上一爭。”成公是李二給左丞相杜如晦去世之後給他的諡號,杜如晦走得早,留下老房一個人頗有一種高手寂寞變成臭棋簍子的感覺,長孫無忌答非所問:“房相,今晚的事情你怎麽看?”


    房玄齡嗬嗬一笑:“我就知道你來找我下棋沒這麽簡單,為了方炎那個臭小子來的吧?”長孫無忌點了點頭:“現在有點出奇的安靜,在長安城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聖上怎麽可能聽不到?聽到了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據我所知,方炎這個人呲仇必報,高句麗的高任武就在長安城中,現在又處於移民遷居的談判緊要之處,難道就放任方炎不管嗎?”長孫無忌在天策府根基深厚,想要調查一個人的背景,從出生開始到現在,甚至詳細到每頓飯吃什麽都能查的一清二楚,對於方炎他也讓人做過仔細調查的,方炎既不屬於七宗五姓,也不是名門望族,但是卻能在長安這個地方站住腳跟,這樣的年輕人,放眼天下估計也就僅此一個。


    他們歲數大了,總得有個接班人不是?要知道唐朝名門望族的子弟打死也不會娶公主,也看不起皇族李氏,認為李氏有鮮卑血統,門第觀念使然;反觀李二,也隨時隨地準備揪住他們的小辮子收拾這些豪強望族,好讓他們知道知道這天下到底是跟誰姓的,這個矛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方炎既不屬於七宗五姓,也不是與名門望族,就是眼前均衡利益的最好人選,關鍵的是,方炎這個臭小子不吭不哈的居然已經掌握了唐朝近乎一半的經濟脈搏,對付這些豪強望族讓他們對李唐王朝低頭最好的辦法是什麽?那無疑就是財富上的打擊。所以對於方炎的事情,長孫無忌總是多上了一份心思,這個小夥子也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短短數十載,從一個農戶小子變成了手握大權的角色,長孫無忌想要用這把利劍的同時,也怕方炎會變成下一個侯君集這樣的人物,所以格外的謹慎小心。


    房玄齡摸著已經有點開始花白胡須,思索了一會感歎道:“我知道輔機(長孫無忌的字)你想的什麽,是怕這是一把雙刃劍,用傷人,亦怕傷己吧?”房玄齡拍了拍手,二兒子房遺愛上前來撤掉了棋局,擺上了清淡的小菜和茶酒,房遺愛弄完沒著急走,唯唯諾諾的說:“阿耶(唐代對於自己父親的稱唿),今晚熱鬧,我能不能出去看看?”房遺愛心裏還有點坎坷,今晚本來說好了要去摘星樓去看戲的,誰知道家裏來了長孫無忌這樣的貴客,自己大哥房遺直今晚當班湊不了這個熱鬧,自己好歹也要去看看,以後喝酒吹牛的時候好歹也有點談資。


    房玄齡笑了笑:“去吧去吧,記住隻能看不要參和。”房遺愛連忙答應跪下衝著自己的父親和長孫無忌行了禮,撩起袍子慌不迭的帶著小廝離開了家,生怕去晚了錯過了最精彩的場麵。


    房玄齡繼續說:“再好的劍想要用的好,也要磨的快,你我都能看出來這個方炎可堪大用,難道陛下看不出嗎?恐怕是想借著這件事磨礪磨礪這柄好劍,這種關口上,處理事情尺寸火候都要用到精妙二字,可能陛下靜默也是讓我們在旁邊看看,不要參合。長安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在陛下眼中隻是個方寸之地,想看看方炎究竟擁有了了幾分火候就在今晚。不過是一盤小棋,翻不了天,輔機莫要焦慮,我們也就別揣測聖意了,今晚就住在此處一醉方休,明日咱倆同去早朝。”長孫無忌點了點頭,覺得房玄齡分析在理,深以為然,當下不再思索和房玄齡把酒言歡。


    黃昏慘慘天微雪,修行坊西鼓聲決。


    雖然已經是夏天,沒有下雪,但是頭一遍的鼓聲已經開始響起了,轟隆隆的響起,宵禁鼓聲一共三百響,中間會有停頓,但這三百響之後大街上就再無閑人。


    這是宵禁的開始,催促著每個人盡快歸家,原本在摘星樓下的人群腳步也加快了起來,天牢大門也就在此處,門口照例有四個持著長槍的護衛,但是似乎就在夜色逐漸變黑的那一瞬間,一聲輕輕的哨響,“咻咻”幾聲輕動,四個原本虎視眈眈看著人群走過的守衛突然神情一滯,然後身形一軟,像木頭人一樣倒在地上,如果細看,可以看到脖子上都有一根上了不知名藥物的紫色竹刺。


    緊接著從人群中出來幾個歸家商販打扮模樣的人迅速上來,用黑布裹麵,從腰間或者是手中推車竹簍子裏拿出長片軟刀飛速衝進了天牢。


    在摘星樓上的尚鷹看的清清楚楚,等幾人進入,數清人數之後,尚鷹看了一眼方炎,方炎站起身來,悠閑的把手插在袖口裏,笑了笑:“開始了嗎?我們也開始吧,派人請高句麗高任武過來吧,等他過來,正好差不多了。”


    尚鷹點了點頭,從肩膀上取下弓箭,從箭簍裏取出一隻箭頭綁有火藥撚子的長羽箭,點燃之後,開弓拉鉉向著黑色天空四十五度角拉滿了一個月圓,嗖的一聲長羽箭衝向已經沒入黑暗的長安城上空,砰的一聲,火藥炸裂開來,宛如一隻綻放的花朵瞬間點亮了夜空!


    尚鷹發完信號箭,衝方炎拱了拱手,匆匆下樓去對付天牢裏的刺客去了,他臉上一臉猙獰,腳步也快了不少,夜晚還有點涼,方炎把手縮在衣袖裏,眯著眼睛看了看重新陷入黑暗長安城上空,這隻穿雲箭想必皇宮裏也能看到了吧?說實在話,方炎是有點心虛的,高任武他肯定是要報複的,但是在這個向高句麗遷移居民的談判關口,他要是對高任武做了什麽,小心眼的李二會不會不高興?


    偏偏這個時候李二一聲不吭,方炎的一舉一動李二應該都應該是了若指掌,為什麽沒有一點點暗示呢?比如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方炎搖了搖頭現在不是唱情歌的時候,今天的夜應該會很漫長吧。


    尚鷹下了樓,“咚咚咚咚……”腳步聲重重踩在地麵上的聲音,然後上百名訓練有素穿的金燦燦的金瓜武士就封鎖了天牢入口,高大就像是三堵牆,堵住了所有的去路,尚鷹從背後取下長槍命令所有人守在原地,一個副將有點擔心說:“尚將軍,這幾個刺客身手不知道怎麽樣,十五人就敢硬闖長安天牢,恐怕都是訓練出來一等一的死士,不如……”


    沒等他話說完,尚鷹就抬起了手示意他不用說,執行命令就行。這是關乎他榮譽的一戰,不用其他人,黑夜的長風吹起,尚鷹持著黑色長槍,宛若一個殺神,快步朝著天牢內跑去。


    此時方炎也從摘星樓上漫步下來,披著一個薄薄的布裘青衣,慢慢朝著天牢門口走來。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方炎走到了金瓜衛士的戰陣空地當中,站定,幾乎與此同時,尚鷹出來了,臉上身上全都是血,黑色長槍上全是血,臉上不知道是他的血還是那幾個刺客的血,原本金色的鎧甲腿部正麵都有刀痕,尚鷹臉色蒼白持槍站立,整個人就像是他手中的長槍一樣一般筆直,渾身散發著濃厚的血腥味,哪怕那些從軍隊裏選出來個個都是好手的金瓜衛士也是不禁動容。


    尚鷹在劇烈的唿吸,方炎張口淡淡的問道:“幾人進入?”


    尚鷹答道:“一人進,一人出。”


    方炎又問:“收獲幾何?”


    尚鷹答道:“十五人,全部斃命尚某槍下,高辰無恙!”尚鷹頓了頓:“少郎君,尚鷹可否繼續追隨你左右?可曾辱沒方家的榮光?”


    方炎從摘星樓走下來的功夫,尚鷹一人之力殺死了十五個死士,金瓜衛士雖然早知道他們的統領將軍尚鷹無疑非常,但也沒料想到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啊!均是倒吸一口冷氣,看著尚鷹的目光也開始變得炙熱起來。


    “好!並不辱沒!”方炎點了點頭笑了起來,尚鷹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心裏雖然很心疼,但是他知道,如果尚鷹今天不能親自殺了這些人,一雪前恥,恐怕尚鷹會更加抑鬱,他是一個把信譽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人。


    “好。”尚鷹渾身是血,裂開大嘴笑了笑,又像是完成了某種神聖的使命之後渾身都沒有了氣力一般,整個人如同一個脫了線的風箏麵朝地毫無征兆的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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