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背上包袱,拿著王隊長送給他的長劍,離開了鎮上,百姓們聽聞方炎要走了,一千多人竟然全部自動的跑來為方炎送行了,來的時候方炎隻是一個囚犯,連自己的性命都掌握不了的,走的時候卻有這麽多人來為自己送行,不少百姓們還都哭了,這些人都沒有多少的國家概念,在他們看來方炎是大唐人還是南昌人,這些都不重要,他們隻知道方炎為他們帶來了生活的希望,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吃飽了肚子比什麽都要重要,什麽國家民族的那是貴族階層應該考慮的事情。


    羅郡主沒有來送行,方炎有些遺憾,在人群中找了幾遍終是沒有發現羅郡主那標致性的大紅衣衫,王隊長知道方炎在找什麽,隻是說羅郡主身體不舒服不能出門,至於真正的原因是什麽方炎也沒有多問了,不過心中還是告訴自己,自己一定還會迴來的,這裏是自己難以忘記的一段經曆,也是自己有史以來第一次距離死亡是如此之近的地方,半條命都已經跨入了地獄,卻被硬生生的拉迴來了,死過一迴的方炎才發現活著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一一揮手,和上千不太熟悉的百姓們告別。這些人的情感都是最真實的,沒有什麽其它的東西摻雜在裏麵的感情才是最動人的。不像是京城長安裏,繁華是繁華,但是人心也同樣更加的繁雜,追求的東西多了,見識的東西多了,人的心也就不再那麽純淨了,這或許是天下至理,就是千年來這樣的情況也不會有任何變化的,方炎感歎著,眨了眨眼睛,好像是有眼淚流出來了。所以方炎轉身離開,速度很快,自己怎麽說也是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的將軍,現在這是怎麽了。


    不對,應該是有沙子被吹進了眼睛裏,自己不應該這麽容易流淚的,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但是方炎知道那其實並不代表著男人就比女人堅強多少,因為眼淚的多少是跟男女性別有關係的,成年後的男人眼淚本來就難以流出來,這更有多麽的傷心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同樣的道理,女人容易哭也並水代表著女人的感情就要豐富多少,同樣也不是說哭的厲害就有多麽的傷心,不知道多少人善於用眼淚來欺騙別人呢,女人擅長,男人也有擅長的,比如三國時期的劉備,靠著流眼淚,硬是流出來了偌大的江山,也是一種本領了。


    但是方炎顯然不是這樣的人,他不願意在人前流淚,哪怕是心中再怎麽難看,也隻是默默地轉過身去,然後將眼淚擦的幹幹淨淨,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等到走出一裏多地之後,方炎突然心有所感一樣,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他轉身迴頭,猶豫了一會兒方炎還是轉過身去,站在山坡上向著後麵的城牆看去,人群已經散去的差不多了,但是城牆頭上的一道身影卻是一下子映入了方炎的眼睛中,那一道身影是如此的渺小了,但是方炎還是一下子把這個女人認出來了,那一定是羅郡主,因為在這個小鎮上,穿羅郡主那樣火紅色衣衫的隻有她一個人,也是她身為郡主的標致之一了。距離有些遠了,方炎想看清楚對方的臉,卻發現自己的視力並沒有那麽好。


    看不到沒有關係,人的大腦是可以腦補的,那身影就立在大門上的城牆上,一動不動的,方炎似乎看到了羅郡主在哭泣,那不算太白的臉蛋上一定已經掛滿了淚水吧,而且這樣的天氣站在城牆上久了,是會很冷的。上一次侯成叛亂的時候,羅郡主也受了傷,隻不過沒有像方炎那樣要命而已,所以方炎很擔心羅郡主站在這樣的城牆頭上會不會對身體不好,是因為自己一直沒有離開視線,所以她不願意迴去嗎?城牆外麵很開闊,五百米的距離上還是在城牆上看的清清楚楚,方炎揮了揮手,像是對羅郡主告別,然後轉身加快腳步,因為他想早點離開羅郡主的視線,那樣她就可以早點迴去了。


    心情有些沉重,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堵在自己的胸膛上,所以當方炎又轉過一道山巒的時候,對著那青色的山巒就是一陣大吼,不知道自己的這股感情從何而來,但是人生在世,又何必考慮那麽多呢,想的太多隻會讓自己更加的難受而已。方炎決定了,等到自己再次迴到這裏的時候,如果這個羅郡主還願意跟自己走的話,就把她帶到長安去,她不是一直都很羨慕長安的繁華嗎。


    道路很崎嶇,方炎已經打聽清楚了,光是從這裏出發到達大唐的邊境都要走上半個月的時間,之前已經派人送出去了幾封書信,但是方炎沒讓家裏的人迴信,迴信也沒人送過來。算算時間的話,家裏的人應該也快收到自己的書信了。這一刻方炎發現自己竟是無比懷念後世通訊的發達,這個交通基本靠走,交流基本靠吼的年代裏,一封書信都要傳達數月時間,還不一定能夠到達。方炎的背包並不重,裏麵裝的全部是當地百姓們送的肉幹,這種獸肉被風幹之後可以保佑很長時間,也是當地祖傳的製作方法了。


    方炎還教了當地人可以用鹽來醃製,味道會更加的美味,但是那些百姓們隻是笑一笑,沒有一個人真的會如此去做。不為別的,因為鹽在這裏是很珍貴的,比那獸肉的價格高的多,拿鹽來醃製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生活環境的不同,也會導致價值觀的不同,中原的士大夫們經常罵那些愛錢的人,說他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幅不屑的語氣,但是方炎在經曆過這些之後,發現事情並不是這個樣子的,曆史上為財而死的人簡直不要太多,但是能夠指責他們或者說是有資格指責他們的,其實沒有幾個人,因為隻有經曆過極端的貧窮之後,才會真正的明白,一文錢難死英雄好漢,有的時候並不僅僅是一個典故,而是真實發生的故事。


    大唐的民間就有很多關於一文錢難死英雄好漢的傳說,百姓們津津樂道這樣的趣味,話說某個所謂的英雄在街道上買了一個餅吃,吃完了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錢了,那賣餅的婆婆就不放他走,一個餅正好一文錢,這英雄空有一身本領卻也變不出來一文錢來啊,結果旁邊指責他白吃的人就越來越多。最後這個英雄把自己的肚子劃開來了,然後將餅拿出來還給那老婆婆了。方炎在方家村的時候就聽過這樣的傳說,版本有很多種,但是大概的意思都是這樣的,無非是再加上一些這英雄的光輝事跡,多麽有本領的一個人卻最後因為一文錢而死了。這樣的故事代代相傳,一代有一代的版本。但是在親眼見識到真正的貧窮之後,方炎發現有的時候人的命真的不值多少錢,前些年大災的時候,那些難民們逃到中原後,一個黃花大閨女的也不過就一貫錢。


    插標賣首,據說這個成語是從三國就流傳下來了,因為關羽就喜歡經常這樣罵他的敵人插標賣首之徒。其實就是說一個人窮的沒活路了,隻能在頭上插一根稻草,表示把自己給賣了,方炎見過不少這樣的情景,就連自己家裏的王大、王二等人,現在都已經擠身大唐的貴族階層了,當初不也是插標賣首之徒嗎,區別大概就是他們當初連一根稻草都沒找到。所以說這樣的話罵人其實是很沒有道理的,貧窮很多時候並不是你的錯,在特定的環境下,偉大的人物一樣會赤貧的。到了天黑的時候,方炎便停下來了,剛剛好穿過一座山巒,這裏的山林都特別的原始,人口也稀少的多,方炎一天走下來竟然一個村落都沒有看到,也不知道當初侯成一行人是怎麽找到這個一個地方的。


    一個人的旅行是寂寞的,也是危險的。初春的晚上到來的很早,方炎自然不敢在山林裏休息的,好在方炎還有一些野外生存的本領,實際上這樣的本領在這個時代幾乎人人都有的,挖了一個坑,然後拾了一些幹柴放在坑裏麵,用火折子點燃了,一堆火便升起來了,沒有火是萬萬不行的,在河邊舀了些清水迴來燒熱了,就著肉幹吃了起來,雖然是極好的兔子肉,但是卻沒什麽味道,因為少了鹽。方炎便想起來了當地的人很少吃鹽的,也是這裏如此的偏僻,就算是商人怕是也不願意到這個地方來的吧,鹽在這個地方太珍貴了,不過幾天不吃鹽也沒什麽關係,方炎隻要求把肚子填飽,有力氣繼續趕路便可以了。


    寂寞的時候人的腦子就容易想事情了,想親人了,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因為思念之情會讓人感覺更加的寂寞,而寂寞又更加讓人思念遠方的親人。這就是一個死循環,大概也隻有忙碌才能將這些情緒暫時的忘卻。但是此刻的方炎卻沒有那麽多的事情可做,睡不著,除了火堆方圓幾米範圍,剩下的天地間就剩下一片黑色了,今晚的月亮也沒有出來。山巒變成了一尊尊臥虎,看上去有些滲人。方炎算不得膽子特別大的人,不過人的膽量都是磨礪出來的,在軍中久了,方炎的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要是擱以前方家村的時候,就這樣一個人露宿在荒蕪的天地之間,別說是野獸了,就是自己都能把自己給嚇的半死。想著想著就想到了侯成,聽羅郡主說她已經把侯成和他的家丁幾百號人,全部的頭顱都砍下來了,然後就堆在了城外的某處,方炎沒有過去看,因為他隻是想一想那個情景就覺得夠滲人的了,幾百顆頭顱堆在一起,方炎倒是沒有想到看上去天真可愛還有些笨的羅郡主,發起威來竟然能做出這樣狠的事情來,但是方炎心裏也沒有多少的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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