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朵阿骨錄又犯一個致命的錯誤,聽信了手下一個千夫長的請求,讓他又帶五百人離開了。此時攻城站已經到了緊要關頭,這時候再抽兵下去,那影響是非常不好的,現在整個雁門關的守軍中已經沒有一個支援隊了。


    而且這一次唐軍的攻城也是拚了命,一波接著一波如潮水一般衝壓著高聳堅固的城牆。戰至中午時分,朵阿骨錄終於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竟然帶著幾個親兵偷溜了,剩下的士卒根本都不知道消息。


    衝天的歡唿聲響起,唐兵衝上了雁門關,揮舞著兵器,而當中一柄突厥的旗幟也被砍下來,落在了進城的道路上,任由唐兵一個個踩上去進城。方炎環顧四周,最後點了一遍人數,僅僅剩下一百零四人了,來的時候還是五百多人,這一次他們總共打退了突厥三次進攻,不僅製造了城中的混亂,還把大量的兵力從城牆上吸引下來了,那些士卒在城牆上有城牆保護,發揮的作用一個抵十個毫不誇張。五千人守的雁門關,最後竟然被方炎的五百人吸引住了兩千人,這才讓牛進達的大軍從正麵攻破了城牆。


    遠遠就聽到城牆方向的歡唿聲,方炎也猛的一屁股坐了下來,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了,連抬下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其它士卒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猛然知道大軍終於攻進來了,他們也就能活下去了,那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喜悅,讓好幾個漢子都哭了起來,在雁門關內他們一個援軍沒有,如果牛進達打不進來,他們這一百人就是再怎麽勇敢善戰,最後也難免一死的啊。


    追擊突厥餘卒的唐兵過來了,看到了一個個血人似的方炎部下,一個個就那麽站在原地或者坐著,在他們身前,一堆堆突厥士卒的屍體都快把路堵住了。方炎沒有讓手下的新兵去追擊了,雖然也會收獲一些人頭作戰功,不過他們實在沒有那個力氣了。


    “將軍,我們活下來了,嗚嗚……”也不知道是誰先哭了起來,然後又連成一片,他們中大多數都是第一次殺人,而且是報著必死之心的,現在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你救了我一命。”方炎對坐在邊上的尚鷹說道。劫後餘生的喜悅方炎恨不得躺下來大笑三聲。


    “少爺,是你救了我們所有人啊。沒有你之前訂製的魔鬼訓練,就這些新兵營,又怎麽堅持到現在?怕是早就被那些突厥人給吞了。”尚鷹道。


    “哈哈,想要我的命,還沒那麽容易呢。”方炎猛然說道。雖然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任務,不過在接收的那一天開始,方炎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他做了所有能夠做到的,精心準備著哪怕是一個最小的細節也不肯放過。而現在,他終於做到了。


    尚鷹有些陌生的看向方炎,臉龐是那樣的年輕,可這一番話卻說的豪情無比,試問天下,誰能取我性命?這是一個剛剛踏上戰場的菜鳥說的話?如果是別的人這麽說,尚鷹恐怕隻會輕笑一聲不當一迴事,可這話從少爺口中出來,尚鷹卻是很堅信,仿佛這一刻,天下間真的沒有人能取少爺性命一般。


    “少爺,你離開家這麽久,想家了嗎?”尚鷹說道。


    “還好吧,既然已經決定做一番大事,想要建功立業,又怎麽可能事事都照顧得到?天下的好事不可能總是,落在你一個人的頭上。”方炎說道。


    尚鷹嘿嘿一笑。感覺少爺還是一個孩子,明明臉上都把心事寫出來了,嘴巴上卻不肯說出來。伸手摸入懷中,一封薄薄的信紙就在那裏。在打雁門關之前,他就收到了這封書信。那時候他還不想影響到少爺,所以沒有拿出來,不過現在可以了。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少爺,你看這是什麽?”尚鷹鄭重地把書信摸出來。


    方炎盯著尚鷹手中的書信愣了一會,猛然起身,一把將書信奪了過來。然後一個人走到邊上。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激動,才慢慢將書信展了開來。渾然沒有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經顫抖了。劫後餘生,收到千裏之外的家書,沒有比這種事更讓人激動幸福了。


    展開書信,讓方炎有些意外的是,這封書信竟然是王淼涵親手寫的。方炎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字,娟秀空靈。方炎一行行的看了下去。信是老爹和王妙涵,幾個人湊在一起寫的。方炎仿佛看到了,他們湊在一起給自己寫信的場景。老爹還是那麽絮絮叨叨,連家裏一隻母雞掉到茅房裏都講了出來。不過方炎看的很親切很溫暖,仿佛一股暖流從心底深處湧了上來。王妙涵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隻是讓方炎在外麵多加小心。不禁讓方炎想起了臨別的時候,老爹和王淼涵像是約定好了一樣,都勸自己遇到危險了趕緊跑。


    尚鷹在遠處看著少爺的背影。心中一時百味陳雜,他沒有家人給他寫信,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淡淡的欣慰。


    書信隻有薄薄的兩張,方炎一個字一個字也很快讀完了,家中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平淡就是幸福,方炎也清楚,就是家中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老爹也不會告訴他的,就像遊子在外報喜不報憂一樣,絮絮叨叨的瑣事中透露著深切的關懷。最後落款寫著王妙涵代筆五個字,看來自從自己走後,王家和自己家走動得更近了。


    “少爺,家中一切都還好嗎”尚鷹走過來問道。


    方炎點點頭,把書信收了起來。笑道:“你這家夥,什麽時候收到了書信,竟然藏到了現在。你也別惆悵了,他們還向你問好呢。”


    “額,是嗎?我還以為他們巴不得我趕緊走了。就在攻打雁門關之前收到了,那時候怕分了你的心,所以藏到了現在。”尚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


    雁門關混亂了整整一天,不過到了傍晚的時候,整個雁門關城就安靜了下來,牛進達的兵卒紀律嚴明,不過經過突厥人的一番糟蹋,現在城中也沒有多少居民了,這一次攻打雁門關死傷慘重,特別是方炎的新兵營。原本,足足有五百人的新兵營,現在隻剩下了104人,不過方炎也感覺到了,這剩下的104人都是真正的精銳之兵,他們經曆了最殘酷的淘汰,剩下的這些人中幾乎個個帶傷。一個個看向方炎的眼神都變了,變得更加堅定了,這一次,方炎身先士卒,用行動證明了什麽叫同甘共苦,袍澤之情。


    很快有牛進達的親兵跑來,分配了方炎新兵營的住所,就是之前突厥人所用的帳篷營,100多人你攙著我,我扶著你,就那麽的向帳篷走去。方炎和尚鷹兩人走在最後,心中莫名的沉重,這些新兵走過的路留下了一個個血印,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這一次,新兵營死傷太多了。


    一路上碰到不少追擊突厥人迴來的兵,看到新兵營這個樣子都肅然起敬,一些平時看不起新兵營的老兵也紛紛讓到了路邊,有新兵站不穩,他們連忙上來攙扶一下。卻被這些倔強的新兵拒絕了。


    王二猛走在隊列裏,他的手臂被砍了一刀,不過血液已經凝固了,這一戰,他一共殺了三個突厥士兵。此時連走路都非常困難了,卻倔強的不讓別人過來攙扶他,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對得起那些死去的戰友,和他一個村子裏出來的三個人,此時隻剩下他一個了。雖然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精神卻是莫名的亢奮著,雙眼微紅,仿佛有一塊石頭壓的胸膛,不吐不快。


    實際上,大多數新兵此時的想法都和王二猛差不多


    。幾個月以來,他們每天在一起訓練,在一個鍋裏吃,平時嘻嘻哈哈的相互打鬧,不知不覺間,已經培養了深厚的袍澤之情。而現在,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已經不在了。一股無形的戾氣籠罩在整個新兵營身上,如即將要爆發的火山。這個仇,他們一定要報!


    帳篷已經有別的營為他們準備好了,方炎領著剩下的人走進帳篷,一隊火頭軍挑著夥食過來了,熱騰騰的饅頭,香氣四溢的肉湯,平時這個時候,新兵營早就像餓狼一樣猛撲上去了,不過今天情況有些特殊,幾個火頭軍已經把架子擺好了,吆喝了幾聲,卻發現沒有一個新兵營的士卒上來,沉重的氣息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幾個火頭軍似乎有些害怕這些新兵,竟然不敢再說什麽了,隻是愣在那裏,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全體集合,排隊!”方炎走到一邊的高台上猛然大喝道。響亮的聲音衝蕩在每一個新兵的耳中。


    那些歪歪倒倒坐了一地的新兵猛然站了起來,身邊幾個軍醫正在為他們包紮,也被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剛才還慫頭耷腦的新兵一下子有了精神,茫然空洞的眼神,也多了一絲光澤今天本。隊伍很快就集合好了,仿佛和平時訓練一模一樣,隻是在列隊好了以後,才發現自己左右的人已經變了。一個營五百人死了四百,此時他們身邊幾乎就沒有一個是以前的隊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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