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清香怡人,祛臭防曬的程處默毫無感覺,可是驅蚊蟲卻聽的一清二楚。一雙銅鈴大眼瞪著方炎一動不動。


    方炎倒是習慣了這個生猛大漢,點頭示意道。


    “呀,那可真是好東西啊,你不知道我們邊軍啊,晚上睡地上都不怕,可是塞外惡劣,那蚊子更是咬的死人,再熱的天我們睡覺都要包的嚴嚴實實,那日子真不一般人能夠忍受的。”程處默說著說著,虎目漸漸泛紅,再也不說了。


    身後的幾名士卒也低下了頭,大唐與這些遊牧民族一直爭鬥不休,規模不大卻從未停止過。死去的百姓何止千萬。


    方炎一陣汗顏,隻得說道:“這個我正在研製,目前還沒有成功,不過相信我,總有一天它會成功的。”


    虎目鄭重地看著方炎,半晌,程處默點了點頭,哽咽道:“哥相信你,等你這個研製成功後,一定得給我留幾瓶。哥哥再來這裏讓你打一頓。不,打三頓。”


    “哈哈,你這皮糙肉厚的,打你受苦的可是我。”方炎笑道。


    兩人這一頓大笑,剛才抑鬱的情緒也釋放了不少,長年當兵的生涯,早已經讓他們適應了這種悲傷。很快,程處默就恢複了神態。


    “皮糙肉厚好啊,挨上幾箭也死不了,哈哈。”程處默笑道,一邊似乎熱的慌,扯開衣襟扇了起來。


    這捂的嚴嚴實實時,方炎還不怎麽覺得,可是隨著程處默這麽一扇,頓時一股汗臭味彌漫整個房間。


    然而,無論是程處默還是身後的幾位士卒都毫無反應,反而是方炎實在有點忍不住了,這汗臭味,都趕得上村裏的那條死水溝了。


    看來,人真是什麽樣的環境都能適應的,方炎真的懷疑眼前幾位軍爺們還有沒有嗅覺?還是說他們的功夫已經修煉到了水火不侵?如此惡臭處之泰然,真乃神人也!


    “我說大哥,問你個問題啊,你多久沒有洗澡了?”方炎問道,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


    “洗澡?”程處默似乎有些不理解這個詞,愕然了一會兒才哈哈大笑道,似乎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果然,一開口就是驚為天人:“兄弟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了吧,這塞外水可金貴著了,兄弟喝水都緊張,哪裏還有水用來洗澡。”


    半年!果然如此,隻是看對方這幅神情,方炎就明白,直到這會兒功夫,這程處默似乎都沒有意識自己身上有多臭了。


    “大哥,剛才你喝的花露水我這兒還有不少,先給你試驗一下吧。”方炎道,要不然他隻能奪門而出了。


    程處默頓時答應下來,什麽香不香的他不在乎,可是聽說這玩意兒能驅蚊蟲,他可是很重視的。


    方炎抱來裝來裝有實驗失敗的花露水的瓶子,卻發現沒有噴嘴,幹脆雙手捧著向程處默身上沷了起來。直到將對方的衣衫浸濕了才罷休。


    雖然是失敗品,用來掩蓋他身上的臭味還是綽綽有餘的。


    話過三巡,程處默就讓衛兵抱來一壇酒,方炎家中卻是一碟下酒菜也沒有,於是一群人就圍著桌子喝了起來,直到一壇酒見底,程處默便提言告辭了。


    方炎還想再挽留一下,程處默卻說這次迴來,他還有些軍情要向老爹報告,這一路上風塵仆仆的趕路就沒有停下來過,直到方炎家才是第一站休息。


    方炎微微感動,這程處默是真把自己當兄弟了啊,更沒有嫌棄自己是個鄉野小子,聽說對方有軍情迴去稟報,自然也就不再挽留了。


    卻是怎麽也不會想到,這程處默所說的有軍情向老爹報告,而他老爹就是混世魔王程咬金。環視家中有什麽東西可以贈送的,卻發現四壁皆空,連件拿的出手的贈禮都沒有,最後將剩下的幾瓶花露水送給了程處默。


    唐人都有臨別贈禮的習慣,程處默高興地收下了半成品的幾瓶花露水,也將馬車的美酒卸下了幾壇作為迴禮。


    最後,程處默領著一眾衛兵打馬而去,嗒啪嗒啪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方炎心中湧起莫名的情愫,雖然沒有親上戰場,可是看到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馬蹄鐵,如今終於大放異彩,那種成就感遠遠不是金錢可以相比的。


    “沙場烽火連胡月,


    海畔雲山擁薊城。


    少小雖非投筆吏,


    論功還欲請長纓。”


    看著程處默一眾軍人漸行漸遠,方炎心中豪情油然而生,不由朗誦出了一首他最愛的邊塞詩。軍中苦寒,這些駐守塞外的邊軍更加艱辛,當真是即流血也流淚。可是沒有他們,這中原大地又豈得安寧?邊境那些蠻子虎視中原繁華之地已久,這裏的鹽鐵茶絲,這裏的沃野千裏,還有千千萬萬如方老爹一般的農耕百姓,在他們眼裏就是一群羔羊,數年間,吐穀渾人大舉入侵,掠走漢人數萬。


    方炎站在村頭,思緒卻已經飄到了遙遠的塞外,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重大,唯有大唐真正的強大起來,這些遊牧民族才不敢過來招惹。


    ……


    京城,長安。


    程府大院前一陣馬蹄聲響起,一臉風塵仆仆的程處默縱身下馬,剛準備上前喝問的侍衛終於認出一臉土灰的來人正是公子,一時竟有些發愣。


    程處默身處軍營,極少有時間迴到府中,這些侍衛差不多半年沒見過公子了。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過來牽馬然後進去稟報一聲。”隨行士卒喝道,頓時有管家向裏院跑去尋找家中能做主的人了。


    程府之中當家作主的,除了那位名聲在外的混世魔王之外,就數裴夫人了,說起這位裴夫人卻是有些來曆的大家閨秀,父親裴宏基乃是山馬關的總兵,功勳顯赫,還有一位哥哥裴元慶,卻是後世《說唐》中排名第三的好漢,手持八麵流星亮月錘,重愈四百斤,能夠接住李元霸三錘而不敗,從而名傳後世。要知道,就算是宇文成都,在李元霸三錘之下也敗陣而退。


    家中豪傑輩出,裴夫人雖是女兒身,卻是也略通兵法,嫁於程咬金後,便視程處默如自己親生兒子一般。


    老爹程咬金此刻並不在府中,程處默心中暗暗一鬆,第一時間自然是要來拜見裴夫人的。剛來到裴夫人處,裴夫人卻早已領著丫鬟出來相迎了。


    隻見這裴夫人體態豐盈,舉止端莊,抬手舉足間流露著高貴之氣,眉如墨黛,朱唇不點而紅,粉麵桃腮,保養的極為年輕,瀑布般的滿頭黑發挽成兩團雲髻聳起,雲髻之中一根雕鳳金釵搖曳生姿,再往前斜插著幾朵白花。既不失大家之氣,又顯得年輕朝氣。


    “裴媽媽,孩兒迴來了。”程處默上前行禮道。


    裴夫人連忙扶起程處默,仔細打量了一番,又伸在擦了擦程處默臉上的灰土,眼角已些許濕潤,關切道:“我的兒啊,這麽久才迴家一次,都快把娘想死了。快過來讓娘好好看看。哎……瘦了這麽多,又曬黑了。”


    “是孩兒不孝。”程處默連忙道。


    “快去洗洗吧,這一去就是半年,娘都擔心死了,這一路上迴來車馬勞頓的,沒少吃苦吧,來人啊快去準備,侍候公子洗澡。”裴夫人摸挲著程處默的小黑臉,連忙朝身邊丫鬟吩咐道。


    “不用侍候,我都習慣了,嘿嘿。”程處默道,以前他還是長安小混世魔王時,什麽事都是下人侍候,可現在軍營裏混了幾年,真要讓他被這些丫鬟侍候洗澡,反而不適應了。


    “哎……你看你那個狠心的爹,硬是把你送到那麽苦寒的邊塞去,再看看你現在,哪裏還像個公子哥了?簡直快成叫花子了。”裴夫人又是一頓心疼:“滿身的臭氣了吧,聽說那邊塞連水都缺少。”


    說話間,裴夫人嗅了嗅卻發現近在咫尺的兒子身上並無汗臭,反而是一種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頓時雙眉微蹙。


    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兒子去青樓了,因為這種香味肯定是女人身上才會有的。當然,這種事她當著下人的麵自然不好問的。


    卻不料大大咧咧的程處默自己朝身上聞了起來,半晌疑惑道:“咦?我身上怎麽還挺香的?”


    裴夫人一臉無語的看著寶貝兒子,自己惹了風流帳這麽快就忘記了?


    原來大大咧咧的程處默一路上策馬趕路,還真沒在意身上的香味,不過略一思忖頓時想起了自己的兄弟方炎。一幅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裴媽媽,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在迴來的路上,我去看了下我的一個兄弟,他送了我幾瓶香水,對了,好像叫花露水。我身上就是他噴的。”


    “你兄弟噴的?”裴夫人一臉無奈,自己的這個兒子真是當兵當傻了嗎?連說個謊話都不會了,不過心中已經暗暗決定,兒子去青樓的事情得瞞好夫君。天知道以程咬金那火爆脾氣如果知道兒子迴來後,不是第一時間迴家反而是去青樓鬼混會是什麽反應。


    就在裴夫人考慮著如何幫兒子瞞過夫君之時,程處默卻已經從馬車上取來了方炎送的花露水。


    養尊處優的裴夫人嗅覺敏感,隻是在程處默抱著瓶子進屋的一瞬間,就聞到了一股清香之氣,如春風拂麵,輕而柔和,令人神情一輕,連忙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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