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走了沒有五百米,方炎就後悔了。


    背上的柴火有二十來斤,把粗粗的麻繩壓到後背的脊梁上,磨得皮膚生疼,頭頂上的日頭也跟他作對,雖然是深秋天,但這日頭還是毒辣的狠。方炎這時有點開始懷念自己在現代世界的那台二手桑塔納了。


    擦了擦汗,方言咬著牙繼續往前走,事實證明,沒有什麽是克服不了的,背上的皮膚很快適應了,他往前又走了一裏來地,看到了村中一座比其他土塊砌房都要好的青磚瓦房,高門大院,大門上掛著一塊匾,上書“王宅”。


    方炎心裏還有點坎坷,因為他一想起來這些古代地主,就想起來電影裏的葛大爺那副陰陽怪氣的嘴臉:“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可是不借糧,迴家就得餓肚子。方炎猶豫了一會,還是敲了敲紅漆大門,不一會一個穿著青色布衫,頭帶方巾慈眉善目的老人開了門,看了看方炎:“娃子,你是?”


    “我是方吉家的娃,我爹讓我來借點糧。”頭一次幹這種的事,方炎有點不好意思,忙把背後的柴火取下來說道:“我不白借,這柴火算是利息,明年有了收成額就把糧食還給你們……”


    “進來吧,你爹麵子薄,一定是打發你來了吧。”老人還挺慈祥,摸了摸方炎的腦袋打斷了他的話:“我家老夫人說了,這兩年年景不好,農戶們都不容易,家裏前些年還存了些餘糧,能幫襯就幫襯一點,走,跟我到後院,握給你取糧。”


    沒想到這家地主跟方炎想象裏的大相徑庭,倒是對這些窮苦的農戶不錯。


    到了後院,方炎放下柴火等著,後院裏還有幾個穿著盔甲的軍爺正坐在陰涼處用著飯食插科打諢,其中有一個坐在中央,一臉黑髯,生的五大三粗一臉兇相,正拿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裏麵有紅色的液體正在享用,一口酒一口菜吃的不亦樂乎。


    方炎聞著味了,香氣凜冽,這是葡萄酒啊!


    這種酒在唐朝初年的時候,還沒有釀造技術的,隻有在西域才有,非常昂貴和罕見。


    一張四方小桌上有菜,居然還有肉,方炎掃了一眼,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但是那個為首的黑臉正打量過來,方炎隻好把頭扭到一邊,心裏有點憤怒,現在的農戶都已經填不飽肚子了,但是他們居然還有肉有好酒?


    早上那碗羊奶早就消耗殆盡,方炎走遠了一點,努力讓自己不看那桌菜,他看到後院裏的馬廄裏,有幾匹高頭大馬,威武神駿,不由的靠近了一年仔細觀看,就發現這幾匹駿馬軀幹壯而結實,四肢修長,隻是這馬蹄都已經跑爛了,還帶著斑斑血跡。


    方炎蹲下來仔細一瞧,原來是因為這些馬沒有釘馬掌的緣故,再好的馬這樣下去也遲早跑廢了,不由得有點心疼,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當真是暴殄天物。


    “方家的娃,糧食不多,你拿著這口袋先應應急,後麵有困難了再來找我,我在想辦法,看你也是長身體的時候,這糧食就不用還啦。”老管家拎著一個糧食口袋來給了方炎。方炎一入手還挺沉,有十來斤,打開袋子一看,雖然是黃色的小米,但省著吃點,也夠他和他老爹兩個人吃上十天半月了。


    方炎心裏感激,說道:“管家大叔,我不能白要你的糧食,我見馬廄裏的馬匹都沒有釘馬掌,腳掌快跑廢了,看著心疼。剛好我會,要不把我幫你把馬掌釘了,算給你做工換這袋糧食了。”


    雖然方炎沒吃過什麽苦,但是他也明白一個道理,貧者不收嗟來之食,用勞動來換這才不丟人。而且他也沒說假話,他以前也很喜歡旅遊,尤其是去草原,草原上有很多厲害的遊牧高手,騎馬和釘馬掌他在那裏跟他們學的。


    老管家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有點不明白,半響問道:“何為釘馬掌?”


    “釘馬掌,就是給……”方炎剛要解釋,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的人還不知道給馬釘馬掌,要怎麽跟他說呢?方炎琢磨了一會說道:“其實很簡單,就像人穿鞋一樣,給馬穿上鞋子,可以讓馬跑的更快更遠,而且不會傷到馬腳。”


    方炎話音剛落,背後傳來一個驚雷一樣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可笑,給馬穿上鞋子,能不傷馬蹄,還能讓馬跑的更快更遠?哈哈哈……這是我活這麽久聽的最大的笑話啦!管家,這傻小子從哪來的?哈哈哈……”


    方炎皺著眉頭迴頭看了一眼,是個黑髯黑臉的校尉笑的嘴都裂開了,近處一看其實這個人歲數不大,粗眉,十八九歲的模樣,也就比現在的方炎大不了幾歲。


    靠,被人小看了!方炎心裏有點不樂意,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看樣子這些官老爺都是一樣的脾氣,自以為是,自作聰明,難道這個也遺傳嗎?方炎一改之前的萎靡之色,正言說道:“現在國難當頭,餓殍遍野,這位官爺有酒有肉吃飽喝足,卻不上戰陣殺敵,空有一生力氣卻在這裏嘲笑我這個村野小子,是何緣故?”說完,方炎還白了這個白癡校尉一眼。


    “牙尖嘴利!討打!”那個校尉頓時火冒三丈,抬起鞭子就要批頭蓋臉的朝方炎抽下來,老管家一見慌忙攔住,推著笑說道:“小公爺,這是我們村子裏一家農戶的娃,你大人有大量,勿要聽他胡言亂語,我打發他走就是了。”說完,老管家連忙拉著方炎小聲囑咐:“方家的娃子,這幾匹駿馬就是小公爺的,拿了糧就趕緊走吧,別再惹這位小祖宗了。”說完拉著方炎,要送方炎出門,就聽身後的那個校尉冷聲譏笑:“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本來方炎要走,但是這一下不樂意了。老管家是好心,方炎知道,但是他咽不下這口氣,你不懂的東西就說別人可笑?小爺我今天還非得跟你爭個高低才行!方炎轉過身來說道:“我要是能給馬穿上鞋子,你怎麽辦?繼續躲在這村莊裏魚肉百姓?”


    那校尉見他居然還敢迴頭嗆聲,粗眉橫豎,老管家連忙把方炎護在身後,生怕這校尉發怒用鞭子傷了方炎。誰知道那校尉怒極反笑:“罷了罷了,你當我是不敢上戰場的膽小鬼嗎,我就讓你看看罷。”


    那黑臉校尉一把扯開上身鎧甲,脫了衣物,方炎一看倒吸一口冷氣。隻見這校尉胸膛小腹上均是大大小小的刀傷箭傷,還有新傷剛愈,長出紅色的肉皮,慘不忍睹,但是後背皮膚卻是光潔完好,可見在戰場上肯定是一往無前奮勇殺敵,從未往後退過半步。這校尉也不過十八九的歲數,要是現代,還是上學談戀愛的年紀,但是在這裏,已經是久經沙場的生死悍將了。


    方炎不由的歎了口氣,但是嘴上不軟說道:“好,算我錯了。但是我一定能給這些馬穿上鞋子,可以不磨損馬蹄,我要是做到了怎麽辦?”


    那校尉披上衣服反而平靜的說道:“昨夜三更,我從隴右快馬迴城傳遞軍令,這馬匹都是上好駿馬,但奈何再好的馬也經不住連夜趕路,路上馬匹吃疼嘶鳴不已,人能受得了困乏,但是馬受不了。我這才找了這戶農莊讓馬匹稍作休息,你這黃口豎子竟然出言相諷是何道理?你若是能像你說的一樣,給馬穿上鞋子,減少磨損,我就給你道歉。”


    “好!一言為定!”


    黑臉校尉見方炎答應的這麽果斷,冷冷說道:“別急,你若是不能做到,該如何?”


    方炎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他實在不想看黑臉校尉這張嘴臉了,這張臉現在讓他極度不爽:“我若是做不到,你就用刀取了我這腦袋。”旁邊的老管家一聽,急的都快哭出來了:“方家小子,莫要意氣用事啊,趕緊迴家去吧,這玩笑可開不得啊!”


    黑臉校尉冷冷說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如你所願,本校尉會親自砍了你的頭顱以全你之誓。”


    “管家叔叔,沒事,你就看著我怎麽贏這個黑臉校尉。”方炎說完,又對校尉說道:“給馬穿鞋子,要準備幾樣東西。”黑臉校尉以為方炎是故意拖延時間,找機會逃跑,冷笑道:“你要用什麽東西,我盡數給你找來便是。”


    方炎想了想,把自己需要的東西說出來,黑臉校尉似乎和這個農戶相熟,囑咐那個那老管家把需要的東西記下來,帶著下人把東西都準備好。


    老管家細細記在心裏,帶著下人就離開了。黑臉校尉就抱著校刀一臉譏諷的看著方炎,方炎不以為意,仔細檢查了一下幾匹駿馬的情況,從其中選了一匹馬蹄磨損不是很厲害的駿馬出來,方炎撇了一根小樹枝和馬蹄對比了一下,似乎在對比馬蹄的長度和寬度。


    做完了這些,方炎又找王宅的下人要了一張紙,他這個理科生,毛筆實在用不慣,隻好從爐灶的火塘裏扒拉出來一塊燃燒殆盡的煤炭,涼了之後當做炭筆。方炎拿著炭筆,趴在原先黑臉校尉用飯的小木桌上在紙上寫寫畫畫了起來,黑臉校尉帶著兩個士兵站在一邊,隻見方炎在紙上細心的勾勒,也看不懂方炎在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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