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一並上了船。


    林清音不免又囑咐了幾句,也不過是小心之類的話。等到迴過頭來,就見上官小姐撲哧一聲笑,“你們年紀相仿,方才竟覺得你太過老成了些……”林清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哪裏知道,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以後,黃絮漩這樣的少女,落在她眼中,就和小孩子一般。


    三人就尋了涼亭坐了下來,茶煙嫋嫋,花香濃鬱,倒也十分愜意。


    過了片刻,林清音瞧著上官小姐和陸小姐似乎有些體己話要說,便站起身來,出了涼亭,意欲四處走走,活動活動腿腳。繞到花徑的另一端,看著滿地的落紅,靜靜出神。不遠處有一座秋千,隻是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大好意思再去玩耍。


    有微風拂過,撩起耳邊碎發,撓得她臉上有些酥癢。不經意間一迴頭,卻見遠處的花叢中,有一道玄青色的身影。隻是距離相隔太遠,而她又迎著耀眼的陽光。一時之間,也看不清是何人。


    本想著是不知道輕重的下人誤闖入了後院,但見那人身形瘦削修長,衣飾透著一股矜貴,似乎也是這府中有頭有臉的主子。雖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憑著感覺,似乎是一個年輕男子。下意識的,林清音就想到了黃絮漩的兄長。


    若真是他,在這裏杵著做什麽?


    也不過一低頭尋思的功夫,再次抬頭,那人已經消失在了眼簾深處。


    就好像方才不過是她的錯覺一樣。


    隻是心裏到底存了疑慮,不免朝那方向望了好幾眼,卻再也不曾見那人的身影。“看什麽呢?”不知何時,上官小姐走了過來,循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花枝搖曳,一派好景色。“已經是秋天了,想不到這些花還開得這樣好看。”林清音不動聲色的錯開了話頭,“我瞧著她們劃船倒也有些羨慕,不如我們去垂釣可好?”


    “好。”沒有經過多少思索便應承了下來,她隻當是在出閣之前,最後的一次放縱。二人命婆子拿了釣竿,陸家小姐就隻在旁邊看著,用線串著茉莉花耍玩。一旁看著的婆子見著二人垂釣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二位小姐,這樣是釣不到魚的!”


    “我們也不過是隨意罷了。”上官小姐微微一笑,“又不是要做漁夫!”那婆子唯恐說錯了話被看輕了,也就不說話了,隻顧著替二人裝魚餌。二人又坐了一會,那婆子起身去拿魚餌,忽而聽得上官小姐輕聲說道:“這樣輕鬆的日子,可惜再也沒有了。”


    她的神色,說不出的哀傷。


    林清音心中一動,不覺就帶了幾分悲憫,“你對這門親事,不大滿意?”這話原本是逾矩了。但是上官小姐卻紅了眼眶,壓低了聲音說道:“這話,本不該我說的,我實在舍不得燕京,雖說是到餘杭那樣的地方,可千裏迢迢的……”頓了頓,聲音竟有些哽咽,“若是我母親還在世……”


    刹那間,林清音心中似被錘子擊中,悶得透不過氣來。她想起了上一世自己那些絕望無助的日子,心裏頓時不是個滋味。正欲說幾句話寬慰她,卻見她自顧自的笑了笑,掏出帕子擦幹了眼淚,“我在胡說什麽呢……”


    或許是情緒使然,陸小姐也紅了眼眶,一時之間,三個人靜靜的,誰也不說話。


    水麵上波光粼粼,不時有風吹過,一切都靜謐而又美好。


    隻是遲遲沒有魚上鉤,好在三人也不在意這些,也是自得其樂。過了好一會,才見林清音的浮標動了動,忙拉動釣竿,卻是一尾紅色的鯉魚。不管怎樣,總算是有了一點收獲。三人又說笑了一陣,仍迴到亭子裏坐著。


    “真羨慕鄭家的那位。”陸家小姐冷不丁開口,“天真浪漫,想來是沒有多少愁苦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看著別人永遠的好的。“現在是不愁,以後就有得愁了。”上官小姐一語中的,若有所指。


    陸家小姐就掌不住笑了,“我撕了你這張嘴,慣會打趣人!”林清音垂下了頭,淺淺的抿了一口茶,沒有做聲。這說話的當口,船已經靠岸。黃絮漩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船,額頭上已沁出了一層薄汗,“方才險些翻船,驚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林清音忙親自給她斟了一杯茶,“壓壓驚。”鄭家小姐和白家小姐猶自樂嗬嗬的,一前一後的進了亭子。各自的丫鬟都捏著帕子替她們擦拭細汗,鄭家小姐就笑道:“你們也真是,光這樣坐著有什麽意思……”


    白家小姐連聲應和,也不過坐了一小會,又各自散去。


    林清音對於方才那道人影,猶懷著深深的疑慮。見了黃絮漩,那股好奇更是不可抑製的湧出了心頭。


    隻是也不好主動問起的,也隻得旁敲側擊,“說起來,我們的境況也差不多,我上頭也隻有兩位哥哥……”說起自己的哥哥,黃絮漩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笑容,“我也是這樣說,不過你也是知道的,庶兄到底是隔了一層,隻有我大哥才是最疼我的。”


    嫡庶之別曆來就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但像她這般直接說出口的,也不多見。大抵是因為彼此都是嫡女,說話也就沒有了顧忌。“我大哥也是這般,說起來,他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外頭,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我大哥也是!”黃絮漩不知道多高興的樣子,瞬間便雀躍了起來,“今兒個一大早的就去了西山,說是又要去看茶花,我母親也不好說什麽,隻得由著他去了。不過我二哥卻很勤勉,一直呆在書房練字,手都抖了還不肯停下……隻是聽師傅說天資有限,也隻得如此了……”


    在這樣的盛世,公卿世家的世子爺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隻要做一個守成之主即可。相反庶子卻要為了自己的前程而奮鬥,否則將來一旦分家,將會舉步維艱。這些事,林清音自幼耳濡目染,太清楚不過。


    不過她更在意的卻是黃絮漩的另一句話,如果她的大哥一大早就出了門,二哥又一直在書房,那麽方才出現的那位,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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