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後,她的心也就寬闊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接受比抵抗來得輕鬆寫意,她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還不快去,咖啡機在等你呢!”她笑意加深,主動鬆開藕臂,放他自由,手指還幫他順了順被她揪亂的發絲。


    “你先出去,我等一下再出去,順便把滾滿地的東西收一收。”她推他往門口走。


    魯特木然地邁動步伐,像一具沒有油的機器人。


    他在大手握住門把之時,突然間轉過頭。


    汪美晴剛好蹲下去要撿十幾條巧克力,他一轉身,她有些怔住。怎麽了?


    “那幾個箱子不要動,很重,我迴來再搬。”他嘎聲交代。


    “好。”她開心笑,嫩頰的紅暈極可愛,很大女孩。


    他眼神一深。


    “還有,你的頭發也很亂。”說完,他開門出去。


    “嘎?”聞言,汪美晴趕忙蹲在水箱前,借著不鏽鋼的光滑表麵看看自己此時的模樣。


    哇……靠!她完美的空服員發型全毀了呀!


    披頭散發,唇蜜被吃光光,臉蛋紅通通,眼睛在發亮……看著這樣的自己,捧著熱唿唿的嫩頰,她忍不住又格格笑。


    唉,真的很嚴重,怎麽這麽愛笑?沒藥醫,真糟糕。


    他在做夢,他知道。


    但,醒不過來。


    夢裏的場景他再熟悉不過,一桌一椅的擺設全都深深刻印在腦中,所有最細節的地方都逃不過,他一直記得。


    曾經以為自己成功擺脫掉了,後來證明,那不過是自我安慰。


    這個夢發生過,這是他的記憶,它一直都在,壓在他內心底層,變成他的血肉,他的一部分,永遠跟著他。


    “你瘋了,你不能娶她!”


    “為什麽?”


    “她不是真的愛你!魯特,你看清楚啊,睜大你的眼睛,那個女人接近你別有目的,你看不出來嗎?”


    “別有目的?什麽目的?為了你那些錢嗎?要錢,我自己會賺,我會賺很多,很多錢養她,不會用你一毛錢,你大可放心!”


    “別忘了你的天賦。你與生俱來的能力。”


    “我是正常人,我很正常,我沒有什麽鬼天賦。”


    “你們不適合在一起,不可能有好的結果。”


    “為什麽?就隻是因為她年紀比我大嗎?”


    轟隆隆的咆哮爭吵,明明在夢中,他依然感到頭疼。


    頭好痛,那些話震得他耳膜快要爆裂……


    父親麵龐震怒,母親對他失望地輕泣,他們勸過又勸,罵過又罵,但沒有用,他一意孤行,那時的他血氣方剛,還未滿十七歲,第一次嚐到愛情滋味,如果那種瘋狂的、變態的迷戀稱得上是愛的話……


    “魯特,她不愛你,她不是真的愛你,你不要這樣,拜托,我求求你……”


    母親哭得淚漣漣。


    他一向柔軟又認命的母親啊,他實在不知道該愛她還是恨她。


    “那你告訴我,怎樣才是愛?”夢中,他的聲音充滿譏諷。“你愛父親嗎?哼,嗬嗬嗬嗬,我想必然是愛的,愛得就算父親和你親妹妹搞在一起,你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果然很愛他啊!”


    父親淩厲的掌摑甩在他臉上,力道之大,打得他頭歪向一邊,嘴唇破裂。


    他眼神像頭豹子,陰狠迴瞪,那些話不受控製地衝出他的唇,每個音節都如此清晰,惡狠狠地低咆——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們兩個,永遠,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們!”


    他睜開眼了。


    可能做過太多次同樣的夢,醒來時,他無慌無懼,隻是滿臉、滿背的冷汗。


    翻身坐起,瞄了一下床頭的電子鍾,熒光色的數字清楚閃動著。


    淩晨兩點。


    右手臂痛著,刺痛感覺如針煨,那是種深入細胞的幻痛,傷口明明成疤,還是會痛。他揉著臂膀,在床邊垂首坐了幾分鍾,直到長長籲出口氣,將夢中所帶出來的緊繃感盡數吐出,神智清明了些,這才起身走進房間附屬的浴室。他捧水衝臉,再用毛巾檫幹,連背上的冷汗也一並拭去。


    窗簾外透著灰亮,他穿上皮外套,換了鞋走出去。


    旅館的一樓櫃台亮著鵝黃色的燈,留守的員工睡著櫃台內的躺椅上,輕輕打唿。


    他腳步無聲地往外走,手還沒來得及搭上門把,一大坨蓬蓬的“東西”就從角落站起,慢騰騰朝他走來。


    他挑眉瞥了大狗一眼,像在問:沒事不睡覺,想幹麽?


    “唿嚕……”刮別人胡子前,先把自己胡子刮幹淨!大狗也不甘示弱。


    “隨便你!”他嘟囔,推門走出去,冷調的天光和爽冽的風同時撲麵而來。


    他深深地、深深地唿吸。


    隨手關上門後,他走下幾階木頭階梯,大狗跟著他身後,一人一狗走啊在,再走啊走,整片天地隻印著他們的影,他在冰川旁的一塊大石上坐下來,大狗低嚕一聲,甩甩尾巴,輕鬆無聲地躍上大石,伏在他身側。


    出來幹什麽?


    魯特自己也不知道,隻是不想再繼續待在房中,那股從夢中延續到現實世界的煩躁感,讓他快要不能唿吸。


    外麵很好。


    空氣夠涼,而麵前的冰川永遠在變化,今天所見的巨大冰塊,明天不知會漂到哪裏去,一直變化著,靜靜改變著,很好。


    外麵很冷。


    汪美晴從暖床上爬起來,奇異地醒在這淩晨時分。


    來這座大島快兩個月了,她很喜歡永晝入夜後的天光,這麽美,如此寧靜,像一幅山水,穹蒼與淡雪的水墨畫,畫中透出犀光,澄澈直入心扉。


    揭開窗簾,她看到男人和大狗,在不遠處的冰川邊。


    隔著玻璃窗,她看著他們好半晌,有股衝動在體內生成,如雪球般越滾越大。


    晚餐時間,不少被派駐在此的機場員工沒有老婆幫忙料理三餐的話,都會來米瑪和薩德的旅館餐廳吃飯,餐廳采用自助式,就幾道家常菜和常見的飲料,與投宿過夜的旅客們一起吃。


    今晚,他沒有來餐廳用餐。


    沒看到他出現,她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失落,不禁猜測著,是不是因為倉庫裏的那些親吻……她知道自己小小就嚇到他了,所以,他因此感動迷惑煩惱嗎?


    草草用完晚餐,跟米瑪婆婆和老薩德比手劃腳笑鬧了一陣,又跟多娜和小姊弟倆聊了會兒,外表笑容依然,心頭卻浮浮的,她最後忍不住問了,才從多娜那邊大聽到,近來發生了三、四起北極熊闖進鄰近小村落的事件,傍晚之前,他臨時跟著幾個小鎮裏的壯丁趕熊去了。


    之後她迴到自己房裏,多娜來敲她的門,交給她一支手機。


    “魯特下午時候托我拿給你,我差點忘了。”


    她愣愣接過來,那是她的手機,但在來到這座大島當晚就慘遭意外,摔得機殼和電池全分家了。“怎麽會?它、它好好的,而且電力也滿格……”


    多娜笑出深深酒窩。“魯特修好的。聽他說,手機的內部零件並沒有摔壞,隻是上下兩片機殼的卡斷裂,才會沒辦法密合,他不知道用什麽溶膠黏好了,有點難看,不過還可以用啦!”


    “喔。”心窩溫燙,她抓住手機,新手也在發燙。


    “魯特把飛馬那輛老爺公司車也整理過了,裏裏外外徹底檢查一遍,那輛車實在太久沒人開,他修一修,補一補,你再開的話也就安全些……對了,他還在車內加裝了暖氣,聽說是塔內和機場裏那幾個男人幫他弄來的。”


    “喔……”溫燙感漫開再漫開,汪美晴望著眼神帶有試探和好奇意味的多娜,不知該迴應什麽,隻是傻傻笑著。


    “你喜歡魯特?”多娜幹脆挑明問了。


    她眼珠一轉,頰紅紅,仍笑。“嗯,我喜歡他。”


    “我想也是。”


    多娜一副“打賭賭贏了還贏很大”的愉悅模樣,和她又聊過幾句才離開。


    她之後睡著了,沒留意他是何時迴來的。


    此時,他就坐在窗外冰川邊,孤寂的背影勾引她內心某種柔軟情感,有種酸酸的、澀澀的、舍不得的情緒。


    她換上保暖的衣物,圍上圍巾,抓起梳子唰唰地梳過習慣性亂翹的一頭長發,然後套著毛毛靴輕俏地留到走廊上,再輕俏地經過亮著黃黃燈光的一樓櫃台,來到門前。


    深吸口氣,頭一甩,她推門而出!


    唔……風蕭蕭兮易水寒啊,好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隻有你懂我的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雷恩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雷恩那並收藏隻有你懂我的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