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


    醫院停車位永遠緊缺, 湯亞隻得將車輛停在最外圍,拿出上學時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住院部。


    注意到他們給丁玉安排的病房隻是普通外傷,湯亞這才鬆下一直壓在心中的氣, 又在下秒提起心髒:如果隻是普通外傷, 為什麽還要給她打電話?


    等找到門牌號推門而入時, 她卻被裏麵寂靜影響,下意識放輕腳步。


    甚至不用再低頭去看床位信息,湯亞一眼便認出坐在最裏麵望向窗外青年的背影。


    從她上次將人送到小區門口,相比起來丁玉身上有了點肉, 不再是可怕的骷髏架子。他漆黑後腦勺包裹著的純白紗布,又揪起了湯亞的心。


    病房裏的人少說也有七八位,沒有人高聲說話,這與剛才湯亞過來時的隔壁喧鬧形成對比。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總覺病房人視線有意無意都落在丁玉身上。


    注意到一位女生站在門口, 他們目光轉變為探究。


    暫時不去管他們這些人眼中蘊含的意思, 湯亞放輕腳步上前來到丁玉床邊,還沒有開口便對上那雙完全陌生的眼睛。


    站在丁玉身邊記錄信息的護士抬頭,對上湯亞錯愕的麵容, 她示意人借一步說話。


    等站在還算熱鬧的走廊, 他們才敢放開了音量。


    “請問您是他的?”


    “姐姐。”


    醫生了然點頭, 接過病曆本開口:“據送他到醫院的人說,丁先生似乎想橫穿馬路。當時綠燈已經跳轉,車輛都開始起步,有人將他從車道上拉迴來,卻不料讓人撞到消防栓上。”


    等他說完這句話, 特意停頓想看看湯亞的反應, 見對方並沒有叫囂要求讓拉人的負責, 醫生才接著往下說。


    “本來以為隻是磕破頭皮的小傷,我們發現丁先生大腦卻出現淤血,血塊壓迫他神經導致發生暫時性的失憶。”


    從來都沒有想過電視劇裏演的情節會發生在丁玉身上,湯亞當下有些站不穩,身子靠在牆壁才能聽醫生接著說下去。


    “請問他多久才能恢複?”


    湯亞聲音幹澀,大腦裏混亂一片,她無法流利開口:“會不會對他以後生活造成影響?”


    對於她提出的問題醫生也不敢給百分百承諾,他隻能保守地告訴麵前女生,等腦內淤血散盡,丁玉或許便能恢複原先記憶。


    這種迴答壓根算不上迴答,湯亞還是勉強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醫生說了些注意事項便離開了,護士告訴她有事按傳唿即可。


    接二連三的消息令湯亞暫時無法調整出笑容,她在走廊長椅上坐了足有十幾分鍾,才慢慢平複下混亂的心。又是幾個深唿吸過後,她推開病房的門來到青年身邊。


    從丁玉恢複意識時開始,他便一直盯著窗外的樹葉發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隻能憑借周圍人對他的講述才知道這是醫院。


    等來了兩個穿白色上衣的人,他們又問了很多丁玉不知道的問題。


    除了最開始詢問的名字,丁玉還能勉強迴憶起來有玉字,可剩下的他今年多大、家裏有什麽人、現在住在哪,丁玉卻是一概不知。


    他的記憶像被蒙上層白紗,隻能站在最外圍遙遙望向他過去。


    護士找出他手機,點開通訊錄在他麵前豎起:“還記得你跟上麵哪些人關係最好嗎?”


    如果是平常護士肯定直接挑標為父母的電話撥去,可她卻沒找到相關信息。


    丁玉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會有朋友,他沉默一會兒盯住那些名字搖頭。


    見狀護士也沒有辦法,隨意找了個通話記錄最多的號碼撥過去,卻得到對方已不在服務區的信息,隻好又去打了第二個。


    後來兩個人便離開了,丁玉視線又落在窗外那些晃動的綠葉上。


    病房裏其他人得知丁玉失憶,所有人的動作都下意識放輕,像是怕驚擾到脆弱人物。


    對於他們這種行為丁玉說不上來感激,他隻是默默坐在床邊,望向身上的衣物發呆。


    竟不知他會喜歡灰色格子的褲子,丁玉手指順著紋路慢慢上移,他覺得現在就如困在這格子迷宮中的小螞蟻。


    別人病床前至少都有一位陪同,他身邊空空蕩蕩的隻有他自己。


    不知手指走了多少格子,他麵前突然落下片陰影,視線裏出現雙穿高跟鞋的腳,丁玉抬頭對上紅了眼眶女生的臉。


    總覺得麵前人有些眼熟,丁玉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下意識往床裏麵坐了坐,擁住被子小心翼翼開口:“您好?”


    對方並沒有快速報上姓名,而是半蹲丁玉麵前聲音放到比溪水還要緩清。


    “是你好,你記得我是誰。”


    聽到女生用引導式的語氣跟他說話,丁玉皺起了眉頭,他試圖去掀開遮住記憶的東西,到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對方卻沒有泄氣,她接著鼓勵丁玉去迴憶他的大學。


    “你還記得學校裏麵有很多流浪狗睡的坐墊嗎?那都是往年學生不要的送給他們的家,還有你的舍友宋永元,隻不過後來你因工作需要便從學校搬出來了。”


    湯亞有意無意規避李墨安的存在,想借機會將人從丁玉記憶裏剔除,她又列舉了幾個丁玉小時候發生的事。


    就算麵前女生喋喋不休說了足有十幾分鍾,丁玉依舊對這些內容毫無印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麽,更何況是這些的事。


    所以他將床頭櫃上的礦泉水遞給湯亞,然後在對方接過後開口:“抱歉,我想知道一件事。”


    猜不到丁玉想說的話,湯亞總覺得他應該不會問李墨安是誰。於是起身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揚手示意人繼續說。


    “我隻有你一個朋友?”


    從未想到丁玉開口會是這麽個問題,湯亞擰瓶蓋的手一頓,意識到對方真的不是在跟她開玩笑:“怎麽會突然問這個?”


    她想知道青年此刻在想什麽,可人在得到否認迴答後抬頭,去望貼在窗戶上的深綠色梧桐葉。


    現在正處於盛夏,葉子綠得都快要滴出來水一般,丁玉忽略身邊人探究的目光,他抬手張開五指輕輕按在心髒位置。


    “這裏,少了東西。”


    他在等坐在對麵的女生迴複,對方卻像是按下噤聲鍵的開關坐在那裏沉默。


    直到三分鍾過去,丁玉都沒有等到對方迴答,他慢慢放下壓住心髒的手。


    “我失憶跟它有關嗎?”


    丁玉也不知道想得到怎樣的答案,他低頭去摳自己的手。


    眼下他唯一能獲得信息來源的,便是麵前這位陷入沉默的女生。可對方不肯告訴他之前發生的事,這讓丁玉心中疑慮越來越大。


    如果這個東西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可、為什麽女生不肯開口告訴他。


    一定是讓人永生難忘的記憶,他才能用失憶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


    就算丁玉不開口,湯亞也能從他不斷變化的神情中猜到些許。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將李墨安從丁玉世界裏剔除,眼下又是個好時機,她說什麽都不會再讓丁玉受到第二次傷害。


    想起之前陪伴在丁玉身邊的伯恩山,湯亞這才意識到,她並沒有在病房裏發現這隻小動物。


    她似乎找到能緩解丁玉心中疑惑的辦法,隨即放下交疊的雙腿起身:“稍等,我這就將它帶過來。”


    以為湯亞說的是人,丁玉當下提出要跟其一起去。對方卻以不容商榷的力度拒絕,右手落住他肩膀上,明明隻是輕輕搭在上麵,卻令丁玉動彈不得。


    “你才剛醒,按理說應該臥床靜養,就不要再到處亂跑了。”


    幾乎不給人開口的空隙,湯亞拿起提包往外走,轉眼間便不見了身影。


    湯亞帶上門離開,她跟丁玉的交談也打破先前沉寂,病房其他人也漸漸放開了聲音講話。


    丁玉坐在這片熱鬧中,他目光落在身邊都有人陪的病人身上,又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床頭櫃。心裏卻沒有類似於失落和委屈的心情,他還在尋找那個空缺的東西。


    這邊等湯亞去護士站尋那隻小狗,卻發現對方被關在籠子裏蜷縮在角落,先前那位護士認出她來,將籠子遞到她手裏:“這隻伯恩山還挺乖,我們跟它說了要去救它的主人,結果真的就一聲不吭到籠子裏。”


    其實並沒有聽過丁玉詳細說過這隻小狗,湯亞當下與其圓溜溜的眼睛對視時,總覺得這個眼神像是在哪裏見過,她現在心思全在病房的丁玉身上,也沒有再往深處細想。


    跟護士道謝後接過籠子,湯亞轉身往病房走。


    雖然不知道用這隻伯恩山能隱瞞丁玉多久,眼下還是要將這件事情糊弄過去,然後給身邊的人說要以瞞住李墨安的存在。


    不是她像電視劇裏演的那種惡毒女人,而是李墨安自從出現,給丁玉帶來的傷害有些太多了。


    她不能再放任那個家夥離開以後,還要再肆無忌憚傷害丁玉的心。


    近期讓湯亞手忙腳亂的突發事件太多,即便被屬下議論是工作狂的她也有吃不消。


    第136章


    ? 笑容 ◇


    ◎遇到快樂◎


    對方迴來很快, 丁玉剛把水放迴床頭,麵前便突然多出來個鐵絲籠子。


    籠子裏趴著隻毛嘟嘟小狗,見到丁玉以後瞬間立起身子, 臉貼在籠子邊緣:“嚶。”


    “這就是你心中空缺的東西。”


    湯亞麵不改色坐在椅子上瞎編, 目光落在丁玉有些迷茫的臉:“要不是你將遛狗的繩子套在手腕上, 不然有人將你的小狗抱走了。”


    雖然不知她話中真偽,丁玉對上那隻即便在籠子裏也拚命往他懷裏鑽的小狗,空洞似乎彌補上些許,可總有個地方空落落漏著寒風。


    猜不到心中悲傷從何而來, 他打開籠子讓那隻毛嘟嘟小狗壓在懷裏。柔軟毛發和源源不斷熱意溫暖著丁玉的身體,他由於長時間坐著不動的指尖也有了絲暖意。


    小狗狗的叫聲似乎充滿難過,丁玉伸手摸住它頭頂。


    “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不想承認連他養的小生命的名字都不記得,丁玉將其抱在懷裏望向對麵女生的眼睛,卻在見到對方搖頭時收起臉上期待的神情。


    下一秒, 女生補充的話讓丁玉恢複些精神。


    “不是我不知道, 而是你從來沒說過它叫什麽。”


    他低頭將小狗從懷裏抱出,丁玉摟住它的前肢,對上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我出事的時候, 你肯定也在保護我吧。”


    小狗狗聽不懂丁玉說的話, 它偏頭去舔青年的手背。


    伸手點了點它的小黑鼻子, 丁玉發現其形狀還是心形。


    “幸好我們兩個都是平平安安的。”


    說到這裏,丁玉隻覺得傷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抽痛,他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咬住嘴唇。注意到他這一異樣,湯亞剛想按下唿叫卻被丁玉攔住。


    “不礙事,隻是坐的時間有點長, 覺得有些頭暈罷了。”


    壓下心中無法忽略的悲傷, 對上伯恩山黑眼睛時, 抽痛令丁玉幾乎無法唿吸。明明坐在陽光下,痛苦卻如潮水蔓延到他的心頭。


    他到底忘記了誰?


    “就叫安安吧,希望我們以後都平平安安的。”


    將小狗重新收進懷裏,丁玉額頭抵住它溫熱的小腦袋:“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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