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丁玉匆忙往迴走,邊走邊祈禱著家裏能亮起來燈。


    直到他經過路口附近的大樹,已經走過了好幾棟房子,等家門口出現時,客廳黑乎乎一片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模樣。


    他從來都沒覺得黑暗如此可怕,甚至都讓人渾身無力腳底發軟,丁玉隻有握住欄杆,才能站在門口掏出鑰匙開門。


    門開後,室內一地黑暗落在了他身上。


    李墨安沒迴家。


    先前做好的菜早已不再滾熱,溫溫似乎帶了涼意。


    丁玉進門後直接來到冰箱前,冰淇淋蛋糕依舊在最中央擺著。冰箱並不大,所以丁玉不得不將裏麵大部分東西都放在外麵,隻為妥善保管好這個驚喜。


    看著這個占據冰箱大部分空間的蛋糕,丁玉說不出心中情緒。


    他默默將蛋糕拿到桌麵,拆開上麵係著的蝴蝶結,頓時包裝盒如花落般一樣散開。


    似乎還能迴憶起抱著蛋糕坐在公交車上的心情,此刻隻剩滿室的落寞。


    他依舊徒勞地撥打李墨安的號碼,聽到永遠都是對方無人應答。李墨安不可能突然無緣無故不迴信息,少年說不定是出了事。


    熟悉戰栗感從骨縫中絲絲浸入,麵對著滿室的黑暗,丁玉察覺那些糟糕情緒,似乎又一點點壓在他肩頭。


    目光落在被人放在玻璃板下的狗尾巴草,先前小草脫離泥土太久,本來便有些發蔫。再被人壓在玻璃板下如此長時間,原本綠油油的葉子也變成了焦黃。


    他起身坐在李墨安的位置上,抬手拿出來玻璃板下的狗尾巴草,明明知道狗尾巴草早已幹枯沒了生命,丁玉還抱著希望來到小花園。


    當他蹲在那棵樹下,卻發現樹根已經長了一小片植物。


    與他手中幹巴巴脆得一碰便掉成了渣的葉子不同,樹根下麵的狗尾巴草依舊蓬勃而有力生長著,在夜風中微微搖動身子。


    不知道李墨安什麽時候種下的,丁玉低頭打量了眼手裏的植物,探究的目光又落在了樹下。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人遺忘在玻璃板下的東西,幹癟癟的讓人提不起任何興趣。


    沒由得,丁玉覺得這一小片植物格外礙眼。他又不能糟蹋李墨安的心血,隻能默默在旁邊刨了個小坑,將早已枯死的狗尾巴草放入,再仔細將其用泥土埋了起來。


    “哥哥為什麽要這麽做呀?”


    耳邊似乎響起少年漫不經心帶著笑意的聲音,還以為是人迴來了,丁玉猛地起身往身後看。


    長時間蹲坐令他頭有些暈眩,等眼前昏暗散去,注意到空無一人的庭院,他才意識到方才是自己的幻聽。


    胸腔心跳聲越來越大,眼見時間已經快到九點,他不能再這麽等下去,萬一少年在連城迷路身上又沒有錢,那該怎麽辦?


    想到先前李墨安將他從連城另一邊的中心湖背到家裏,丁玉覺得自己壓根就派不上任何用場。


    方才從房子裏出來時忘記換鞋,等迴神才注意到腳底沾滿了泥土,髒兮兮的蔓延到廚房門口。


    不得收拾他拿起外套準備出門,兜裏手機突然開始瘋狂震動。


    跟隨手機一塊兒狂跳的,還有丁玉的心。


    他無法想象心中令人不安的情緒是什麽,看到屏幕中顯現是李墨安的來電後,心中大石頭落了地。


    接電話時聲音都帶了哭腔。


    “怎麽還不迴家呀?我找了你好久,是有事情耽擱了嗎?”


    電話接通的那一刹那,丁玉本以為他會譴責少年亂跑不負責任的行為,可現在隻祈禱李墨安不要出現意外才好。


    責備的話語咽下肚,他準備去接李墨安。


    並沒有聽到李墨安清越的少年聲,電話裏的沉寂宛若讓人置身於深藍海底,壓根聽不到任何動靜。


    丁玉心中的不安如被火燎開的一個小孔,明明熄滅了明火,可餘熱依舊向外吞噬擴散。


    一直得不到迴應,漸漸的丁玉也停下唿喚,他沉默地捏緊手機。


    先前少年無所謂的態度令他極為受傷,好不容易觸及到李墨安心底,猜測他對自己似乎也存在著一絲喜歡。


    丁玉又怕少年人心性不定,轉身喜歡上另外的人。


    詢問的話在嘴邊翻滾無數次,可真正打斷丁玉的,卻是一陣低沉而又陰冷的笑聲。


    這不是李墨安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功夫丁玉便反應過來,或許是李墨安的手機被旁人撿去。


    沒等他開口,令他這輩子都不會安生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如煙霧般不斷鋪散,直到將人整個包圍。


    就算丁玉死後化成灰,他也記得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的人。


    心中驚恐在聽到雲修然聲音時達到了頂峰,丁玉不斷深唿吸穩下心神,如果李墨安真的被雲修然帶走,那麽他一定不能自先亂了陣腳,少年還等著他去救。


    “他不要你了。”


    聲音如毒蛇從話筒裏蜿蜒爬出,順著丁玉手腕纏繞上了他的脖子。留下了一路的黏膩,冰冷的讓人頭皮發麻。


    像是逼迫丁玉認清事實那樣,雲修然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


    猖狂笑聲傳來,丁玉幾乎無法控製住內心的憤怒與恐慌。手機被他扔在了地上,劇烈碰撞下通話界麵熄滅,如同被人掐斷了脖子,發不出任何聲音。


    


    無法控製自己往最壞的方麵想,如果李墨安真的被雲修然關了起來,那麽少年的處境肯定隻有兇多吉少。


    他不能就這麽待在家裏,他要親自去找李墨安。


    連城那麽大,雲修然藏身之處又數不勝數,丁玉腦海中最先浮現的地方,卻是他曾經居住過的筒子樓。


    如果李墨安真的被雲修然關在了筒子樓,那麽以他自己現在根本就毫無勝算。


    當年被綁架的恐懼又蔓延到心頭,丁玉目光落掛在廚房牆壁的水果刀上,即便是在黑暗中,刀麵依舊散發著泠泠寒光。


    他害怕,但李墨安肯定比他更怕。


    將水果刀包好放在外套內兜,蛋糕上的蠟燭早已流幹,猩紅液體混合著冰淇淋融化掉,整個盒子都變得肮髒不堪。


    就算再害怕,他也要將少年從惡魔手裏奪迴來。


    第120章


    ? 彷徨 ◇


    ◎還是由她來揭露◎


    就在丁玉出門找李墨安的前一刻, 湯亞離開會場開車往別墅區趕。


    不知是不是今晚宴會的緣故,街道上的車輛也少了許多。空蕩蕩夜風從半開車窗吹入,將她原本散落的發絲吹得更為淩亂。


    撥打給丁玉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應答, 湯亞有些煩躁地切斷了通話, 自從李墨安被老爺子帶走後, 直到湯亞離開前都沒見人下來。


    等她無意間瞥到停在草坪上的龐然大物,她心底不安越來越大。


    如果李家不喜歡李墨安做事如此莽撞,那麽他們肯定會將人帶走,再想到李家常年定居在國外, 湯亞已經不敢順著思緒往下想。


    最近丁玉的變化她是看在眼裏的,如果雲修然是刺傷丁玉小世界的一把刀,那麽李墨安便是將他破碎的心,慢慢融合成全新的小心髒,然後妥帖地放在被柔軟布料包裹的地方。


    車在空曠街道上開得並不快, 湯亞心中亂如麻, 無法想象等丁玉得知事情後的神情。


    盡管她曾經對李墨安說過,丁玉最討厭別人騙他,那時候她萬萬沒想到, 少年從身份到名字全都在造假。


    她以為李墨安隱瞞的隻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讓丁玉自己躲起來生兩三天的悶氣便好。眼下看來, 丁玉幾乎是喜歡上另一個與李墨安毫不相關的人。


    單拎出來都會讓丁玉半輩子都不理他。


    迴憶起當時雲修然隻是忘記掛了東西,便讓丁玉對他沉默足有五天,現在李墨安搞出來的這些彎彎繞繞,無疑是直接宣布了他的死刑。


    如果李墨安還肯放下李家二少的麵子去跟丁玉坦白,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李老爺子來國內就是將李墨安帶走, 這下他們兩人分隔兩地, 湯亞甚至都不敢跟丁玉坦白這一切。


    正想著, 車輛慢慢行駛到別墅區,可她遠遠便看到丁玉他們家裏並沒有任何燈光,門也上了鎖。


    “這麽晚了還能去哪兒?”


    生怕丁玉跑出去找李墨安,湯亞掏出手機打電話,手機依舊是無人接聽。


    守在這裏等丁玉迴來也不是辦法,她想著能去哪些地方找人,結果撥出的最後一個電話竟然接通了。


    “喂?!你在哪?”


    顧不得音量在寂靜夜色裏是多麽擾民,湯亞趕忙上車準備去丁玉身邊。


    電話裏卻沒有傳來任何聲音,甚至連青年的唿吸聲都低不可聞。


    沉默時間漫長到湯亞以為丁玉都掛斷了電話,就在此時,一聲像是哭腔的聲音傳來,聽得她心中微顫。


    “你宴會那邊結束了嗎?能不能帶我去找找安墨?”怕湯亞不會同意,短暫沉默過後丁玉又是一聲歎息,“我各處都找不到他,筒子樓那邊不知道何時失了火,燒的就剩下一個黑乎乎的空殼子。”


    “那你在哪兒?”湯亞戴上耳機,車尾一甩出別墅區。


    起初,丁玉並沒有給出確切位置,直到湯亞停在路口,對麵才吞吞吐吐說中心湖。


    電話切斷,將手機扔在一邊,丁玉呆呆坐在湖邊長椅上發呆。


    根據宋永元透露的消息,他喝了酒後便坐在這裏發酒瘋,還對著一株狗尾巴草喃喃自語。那次也是少年找到他,可現在李墨安被人帶走,丁玉卻找不到他在哪。


    他認識的人還熟不到到請他們幫忙找人,到最後想到能幫忙的也隻有湯亞。


    手機上的裂痕似乎也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中心湖畔被月夜籠罩,湖麵不再是如李墨安眼睛般的藍,水麵隨著夜風微微晃動。


    身後薔薇花早已敗落,幹枯枝頭突兀支在長椅上空,孤零零像是一根被燒幹淨的樹杈。


    盡管給湯亞打過那通電話,丁玉並不覺得對方能快速定位到他的地址,他默默起身站在中心湖畔邊。


    如果說他的高中時代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甚至在黑暗中騰起不止一次想要離開的念頭,現在卻比任何人都想拚命活下去,他還沒有找到他的安墨,他現在還不能死。


    就算丁玉這般想著,可深不見底的湖水映襯淒慘慘的風,又是將近十點的光景,落在旁人眼裏還以為他是想輕生。


    等湯亞停好車沿著中心湖邊跑,剛繞過假山沒走幾步,便看到整個身子都快要掉進湖裏的青年。


    當即被這幕嚇得她魂飛魄膽,甚至連高跟鞋都崴在了草叢旁邊,顧不得沾滿泥土的鞋,拿出十年跆拳道黑段的身手,瞬間將丁玉鎖喉拖離了湖邊。


    猝不及防的,丁玉被這個力道勒住脖子,當即令他翻了個白眼兒。等整個人被湯亞過肩摔到在草地上,他才迴神捂住脖子不斷咳嗽。


    不等他開口,湯亞的巴掌像小時候那樣落在他肩膀,疼得丁玉呲牙咧嘴。


    由於湯亞根本就沒有收斂力度,導致丁玉現在一時竟分不出是他心痛,還是他的肩膀更疼。


    “他又有什麽好的,以你的相貌難到不是釣一個便上鉤一個嗎!”


    向來對他曾經行為表示極力譴責,湯亞現在卻如變了個性子般,極力催促他去泡在舞池裏。丁玉捂住肩膀錯愕地看著她,還以為她參加晚宴後瘋了。


    直到聲音打破夜空寧靜,喚起草地上的聲控燈,丁玉才注意到湯亞早已是滿臉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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