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種地步,要是丁玉還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這二十年來也就白活了。


    “所以呢?”


    丁玉甩幹淨手上的水珠,目光平靜看向站在水池旁不知所措的男生:“你們再怎麽鬥氣,都有父母、有家人、甚至都有屬於自己遮風避雨的家。”


    “我猜,你也沒經曆過寄人籬下的滋味吧?”就算是相處三年的舍友,麵對這些問題時丁玉還是忍不住豎起警戒,像是被侵占領地的小動物警惕,“也不用時刻提防被賣掉?”


    從未見過丁玉這般模樣,宋永元隻知丁玉在校所有表格上,父母那一行永遠都是的空白,他覺得自己也有些唐突,閉上嘴聽丁玉說話。


    “他跟我一樣,年幼失去父母,十幾年來都在親戚家輾轉流離,心思敏感不安是很正常的事情。”丁玉掏出紙巾吸去胳膊上的水珠,聲音四平八穩聽不出異樣:“現在隻不過是有個哥哥,自然想跟他親近,也想知道有人疼愛是什麽滋味。”


    話語間皆是對李墨安的維護,雖然有時候他說的話奇奇怪怪,甚至也會打著喜歡的名義讓自己跟他吃住同一起,直到現在丁玉還認為這是缺愛的孩子不安表現,盡量去滿足這些無傷大雅的小請求。


    在丁玉心裏,他看見李墨安就像是看到十七歲彷徨不安的自己,被所有人厭惡與拋棄,像個垃圾一樣狼狽存活在湯家。


    他眼下隻是對少年心生憐憫,在李墨安能真正獨自麵對險惡世間時,丁玉會放人去更廣闊的天地,最起碼不要因為錢能解決的事情,而絆住李墨安前進的腳步。


    僅此而已,並無其他。


    宋永元卻沉默了。


    就算丁玉口頭中說對李墨安隻是單純的照顧,但他還是能看出來,丁玉眼底偶爾會有不易察覺的眷戀與依賴。


    相比之下,盡管那裏麵沒有少年過於瘋狂的迷戀,但感情卻是真正存在的。


    方才他坐在地上,將兩人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宋永元也為他們倆人之間湧動的情緒感到心驚。


    “那...你能說出來,你對安墨完全沒有異樣心思,隻是將他當做弟弟。”


    不想讓丁玉在一開始便充滿欺騙中的迷戀深陷,宋永元聲音都在發顫:“丁兒,你能對著自己的心,說對安墨沒有任何心思嗎?”


    被他臉色逗笑,丁玉不解:“我本來就把安墨當弟弟,對他沒有任何其他心思。”


    仔細端詳麵前青年麵色,沒有發現異樣後,宋永元這才放下心:“真的,不要將太多感情放在一個不成熟的成年人身上了,他們喜歡都很多變,今天還能跟你說喜歡,明天看你用左手拿勺子都不順眼。”


    “學校喜歡你的人多得是,不要對心性未定的小孩子有過多關注。”


    第92章


    ? 追憶 ◇


    ◎他沒有那麽單純◎


    與此同時, 圖書館消防樓梯間五樓,少年翹腿坐在扶手上,托著下巴打量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的黑影。


    似乎沒想到對手這麽弱, 他打了個哈欠, 用手中變形的鋼管敲敲欄杆。


    “無聊。”


    鋼管有節奏敲擊, 李墨安目光在牆角那團陰影上一掃而過。


    他像是想到極其好玩的事情,微抬手腕點住許信鴿布滿傷痕的手:“叫得挺親密呀,怪不得能做這沒臉沒皮的事。”


    李墨安指的是論壇上的帖子,雖然題目表達出他心底最深渴望。


    後來有跟帖說丁玉是上麵那個, 隻要是能讓丁玉體會到極樂還不痛苦,反正也有躺著便能舒服的姿勢。


    對於這方麵,他完全展現在國外生長才有的奔放,等到時候對丁玉火力全開,李墨安不相信他哥不被他技術折服。


    想到這裏, 李墨安似乎意識到他還得好好謝謝許信鴿, 不然到時候坦誠相見要不被丁玉打下床,他都不相信。


    地上人影微動,少年歪頭眨眨眼, 察覺對方貌似有話要說, 將鋼管搭在肩膀上微微彎腰:“什麽?”


    直到快湊到許信鴿嘴邊, 他才聽到對方說的是瘋子。


    像獲得了不起的讚美,李墨安臉上笑容越來越大,沾血的眼角令他麵容顯得更加鬼魅,不顧保鏢阻攔伸手按住許信鴿的右手。


    “你就是用這隻手,將他推下去的嗎?”


    意料之中得不到迴應, 裝作耐心耗盡的模樣, 李墨安估摸了五樓到一樓的距離:“要是我, 肯定很喜歡身子騰空的感覺。但哥哥不是,他會很害怕,上個讓哥哥這麽害怕的人,我差點打爛他的耳朵。”


    末了,他伸手比劃出□□的模樣抵住人的太陽穴:“你覺得呢?”


    畢竟是在學校,這裏還有丁玉,對許信鴿的教訓也隻是點到為止。


    “從五樓滾到一樓,就算是神仙也遭受不住吧?”


    眼見他真的有這種意圖,保鏢慌忙開口出聲阻止:“少爺!”


    不是他們擔心,畢竟李墨安最近的動作引起老先生的注意,李家上層開始密切注視他的動態,甚至都開始準備調查丁玉先生。


    就算李二少爺能力不俗,但目前李家還是老爺子掌權,家族真正繼承人還沒有定下來。


    不能在這節骨眼惹事,他們好聲相勸,生怕李墨安的動靜在國內太過鬧騰,導致老爺子強行將人帶迴老宅。


    整治一個雲修然已經是老宅那邊做出讓步,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旁係那邊的人,現在都在說是李家二少看人不順眼準備動刀。


    “放開,我不動他。”


    厭惡做任何事都要守規矩,要是他守規矩,李墨晟也不會巴不得將公司事務都塞給自己......


    再聯想到那天晚上丁玉說的話,李墨安直接別斷手中鋼管。


    他從未這麽煩躁過。


    消防通道經過的人不多,但還是有前來背書的學生。


    聽到門外腳步聲漸多,李墨安起身頭也不迴地下樓,保鏢們隨之跟上,離開前擦幹淨了李墨安留下的指紋。


    直到一樓關門聲傳來,許信鴿才在學生驚唿中慢慢坐起,捂住似乎被打斷的肋骨輕咳,抬手拿出放在衣兜的手機,結束已經錄了近半小時的音頻。


    幾乎不等他猶豫,他瞬間將文件轉發給丁玉,想讓人看清他百般嗬護的少年真實麵貌。


    隻可惜,短信剛傳到丁玉手機,便被隨之而來的一大波木可家信息壓到了最底下。


    與人在教室複習,結束後剛好開始上課。


    瞬時記憶讓丁玉成為全班最快交上答卷的人,在宋永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聳聳肩,表示這種程度的測試題有些過於簡單。


    他自學能力還算不錯,否則也不會在短短幾個月內考上連大。


    那時他還不理解湯父臉上為什麽毫無喜色,現在才知道如果他落榜,說不定能給湯家帶來大筆錢,更進一步或許連小命都沒了。


    如果湯家能做出這種事情,丁玉不難懷疑他父母的遺產,是否真如湯父所說都用來彌補虧空。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早上還晴朗朗的天轉眼烏雲密布,眨眼功夫豆大雨滴打在窗台上。


    雨來得猝不及防,兩人都沒有拿傘,索性一起坐在教室最後排盯著雨發呆。


    教室裏的人很快走得幹淨,宋永元迴頭掃了眼空蕩蕩的教室,視線又落在對著窗戶外麵發呆的丁玉。


    察覺身邊壓根忽略不掉的視線,青年無奈轉頭,開口問快將書本團成褶子的人又怎麽了。


    “丁兒...我想問個事。”


    從未見他說句話都支支吾吾,丁玉放下準備檢查收件箱的手:“嗯。”


    畢竟這件事稱得上人心底疤痕,可宋永元現在已經見不到湯亞,據說湯家最近正在連城的風尖浪口上。


    他琢磨整月的猜測得不到解答,見丁玉現在完全沒有大一時的鬱鬱寡歡,這才敢鼓起勇氣提一句。


    “當年,那個人是不是雲修然?”


    他沒說事情,可知道丁玉能反應過來自己指的東西。


    起初,青年並沒有迴話,他目光落在淅淅瀝瀝的雨幕,過了好久才迴應宋永元:“誰告訴你的?”


    “沒誰說,上次跟湯姐離開時她說了句,我已經見到過真兇。”


    說不出心中感覺,丁玉收斂神色不然人窺見他心中所想,手指放在冰涼桌麵,空氣中似乎都有了難以唿吸的潮濕味兒。


    “還有你發燒看到雲修然出現在宿舍時,整張臉都白了,我差點都要以為你下一秒會咽過氣。”


    宋永元往丁玉那邊移動身子,聲音不自覺壓低下去:“這些都是我猜的,不是說當年的兇手已經捉拿歸案了麽?”


    窗外的雨依舊落著,空氣中那股難聞黴味熏得丁玉幾欲落淚。


    當年也是這麽個陰雨綿綿的天氣,連城整個冬天都要被這雨浸透,幹幹癟癟掛在破舊筒子樓的晾衣繩上。


    小時候淋雪落下病根,丁玉一入冬便會手腳冰涼,手指也會不自覺地青紫,握筆時看起來格外嚇人。


    高三是新的班級,沒有多少人知道丁玉過往,還以為這是疾病躲得他遠遠的。


    再加上被湯父暗諷是小白臉,那張家長知情書的簽字欄永遠空白。


    壓抑與痛苦令他聽不進去課,日複一日對著黑板發呆,再好的底子也受不住這樣折騰,丁玉最近月考成績一落千丈。


    如果人如果想不開,情緒就很容易走偏,更何況陰雨天氣令人神經低落,很容易便有不好的念頭。


    於是,那天他去雲修然的辦公室,第一次說出自己心底真實想法。


    誰知對方並沒有多大反應,停筆合攏了手中的書,將原本放在一旁的暖手爐推到丁玉麵前。


    “手怎麽紫了。”


    “老毛病了,”丁玉輕聲迴答,直到現在他還是將雲修然當成知心大哥哥,“看著有點可怕,其實並不礙事。”


    雲修然沒說話,將屋內空調溫度又調高幾度。


    他不說話丁玉也沒吭聲,默默注視擺在方桌中央的木雕小人發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等到雲修然開口。


    “結束就什麽都沒有了。”


    同所有心理醫生類似,開始都是些客套又乏味的官方話術,但麵前少年流露些許不耐煩,雲修然到嘴邊的說辭拐了個彎:“不過,倒是有個辦法能讓你感到活著的樂趣。”


    見吸引到丁玉目光,男人推了推眼鏡微笑:“要試試嗎?”


    “什麽?”


    “能讓你無限感知到死亡時的恐懼。”


    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雲修然手有意無意從自己脖子上滑過,狹長眼睛始終盯住疑惑不解的丁玉。


    打量桌對麵漂亮到像童話裏小王子般少年,他聲音帶上道不清的引誘。


    雲修然對自己的定位從來不是拯救王子的騎士,相反的,他是引誘王子走到泥濘裏的毒男巫。


    “...丁兒?”


    迴憶戛然而止,就連丁玉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想起這幕畫麵,明明有關高三的記憶隨著噩夢般的一個月化為烏有,怎麽又會在這個時候記起這些東西?


    他抬手拚命按壓腦袋,試圖逼迫自己忘記過去,可這件事隻是個開始。


    由於李墨安先前拚命讀取他心中所想,導致大腦開始自動清空有關最近的記憶,更深處被遺忘掉的事情開始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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