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丁玉在身邊, 就像打開李墨安內心暴戾的開關, 少年帆布鞋踏在肮髒地麵,鞋尖慢慢抬高對準了雲修然的眼睛。


    “查點東西怎麽能叫辛苦呢?仰仗李家旁支發家的東西,在我麵前叫囂什麽?”


    冰冷金屬棍被李墨安拉長點在地上,冰藍眼睛此刻寫滿了嘲諷與可笑,看雲修然的眼神就像在打量隻自不量力的螻蟻。


    對上李墨安的眼, 鋪天蓋頂的寒意順著腳底慢慢蔓延, 隻有在國外麵對李家時有過幾次這種恐懼, 雲修然雖心中大驚可麵容還是波瀾不驚。


    “你也喜歡他?”


    他是誰,不言而喻。


    足有幾斤重的棍子被李墨安當成簽字筆在手中旋轉:“就你也配喜歡他?”


    鞋尖在雲修然鼻尖點點,濺起來的水滴飛撲到男人眼底,深知怎麽折辱這種人麵獸心的東西,李墨安像是發現什麽新大陸般一點點移動鞋跟,直到汙水完全打濕了雲修然的半張臉。


    少年腔調柔和拉長,尾音還有些微微上揚:“你怎麽敢的呀?”


    被這麽個毛頭小子壓得氣勢一低再低,從未受到這待遇的雲修然喘著粗氣,目光狠厲緊緊盯住李墨安,試圖記住他臉上每個細節:“既然你說喜歡,但他曾遭受過綁架,被人關在地下室足足有一星期,你難道不想知道他都經曆過什麽?”


    通過麵部表情找不到少年的弱點,雲修然手臂被鉗住掙脫不得,從指尖傳來的麻意令他處於劣勢。


    輕而易舉的,這句話讓李墨安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那間地下室很黑,將窗戶堵死完全見不到一絲光,在極度黑暗的環境下,你覺得一個高中生能撐多久?”雲修然嘴角咧開,眼底的得意化作世間最惡毒的詛咒:“如果再放進去條蛇,時時刻刻讓它在房間爬行,又能堅持多長時間?”


    這是警方也沒有發現的細節,這些存在根本就找不到痕跡,他幾乎是以氣音說完剩下的話。


    “如果還要經曆被人掐住脖子唿吸不上來的痛苦,又能撐到什麽時候?”


    他聲音染上瘋狂,大笑聲引得保鏢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就算這樣雲修然眼睛裏滿是挑釁,想看看李墨安接下來會是什麽反應。


    小巷子是個死胡同,牆邊堆積了不少紙箱,正好能將外人視線擋得嚴嚴實實。牆一邊有幾個小店的後門,垃圾在門口擺成了小山。


    “少爺,不要衝動。”保鏢看出李墨安眼神中出現的殺意,他趕忙出聲提醒,生怕少年衝動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的話並沒有起到什麽提示作用,李墨安右手反背身後,從後腰抽出隻有巴掌大的物件,冰涼的圓孔抵在雲修然眉心。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是什麽東西,就算雲修然也不免驚訝。想到這不是國外,他原本提起來的心稍稍下放:“就算你能找到如此仿真的東西,但模型終究隻是模型,小孩子就不要拿這種......”


    食指扣在扳機上,拇指輕輕下壓銀色凸起,細微上膛聲令雲修然剩下的話語消失在喉嚨。


    “小孩子?”


    除了少年身上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木香,他甚至都能聞到一絲火藥味兒,盡管他隻經過李家莊園外圍,但還是能感受到那種森寒,跟麵前人身上一模一樣的氣息。


    但這怎麽可能?!


    雲修然錯愕,他就是看在李家在國外勢力幾乎達到恐怖的行業壟斷,才不想被壓一頭迴國發展,卻不料還能在這種時候被李家盯上。


    不,不對,他從未在李家見過李墨安,說不定這個人正好是碰巧


    就算是裝上了□□,可近距離傳開的動靜令雲修然整個耳朵如被火燒灼般疼痛。


    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無法感應到左耳朵是否還存在。血液順著他脖頸向下滑,黏膩溫熱的觸感提醒他這一切都不是夢。


    保鏢傻眼,沒想到李家二少真的敢這麽做,盡管沒有傷及男人的性命,但也足夠能讓社會提起警覺。到那個時候,二少爺說不定都要被迫被李家老爺子送迴本家。


    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下情景,兩個壯漢待在原地不肯吭聲。


    猜到他們心中所想,李墨安慢條斯理撩起衣角擦去上麵附帶的指紋,再將其別在後腰:“我們心理醫生可不敢報警,沒有人希望自己從風頭正盛的青年才俊,轉眼便成為人人喊打的囚徒,對吧?”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雲修然強裝鎮定,甚至都不敢與李墨安對視:“兇手已經被捉住服刑,你的意思是說抓錯了人嗎?”


    越說越覺得少年不可能將當年的冤案翻盤,他掙脫開被保鏢捂住嘴巴冷笑。


    “難道你還想引起社會公憤?”


    李墨安沒吭聲,支著下巴思考當年丁玉是怎麽被這個蠢東西捉的,食指輕輕敲擊著鐵棍,漫不經心的模樣似乎不擔心雲修然說的後果。


    還以為自己說的話有了作用,雲修然臉上浮現笑容,不等他再次開口,頭頂上方傳來少年的驚訝反問。


    “你是怎麽說服李家幫你的呀?”李墨安覺得再跟人多說一句話都是降低他的身份,揮舞鐵棍點點雲修然的肩膀傷口處,“我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將你送進去呀,反正這不是你的拿手好戲嗎?”


    資料顯示丁玉用刀劃傷了雲修然的肩膀,他對準靠近舊傷的位置,卻發現再稍微偏一點便是脖頸的大動脈。


    看來,哥哥當時是真的想殺了他。


    意識到這點後,李墨安反倒不那麽著急,雖然很想將這種東西清理出去,但那之前他要將丁玉受過的苦與痛數以百倍還給雲修然。


    “你在國外依靠李家發的財,又想落井下石將那邊的產業全部賤賣,是不是有這迴事呀,雲修然?”


    少年聲音平和聽不出什麽東西,鐵管貼在臉上的觸感冰涼,敲擊落點全在太陽穴,分毫不差。


    再怎麽遲鈍也反應過來這個叫安墨的跟李家有關係,雲修然壓下心中麵對李家人時騰起的恐懼,目光對上少年像打量一堆爛肉般視線:“你不是叫安墨,怎麽會知道”


    警棍終於落下,瞄準點隻不過是不痛不癢的肩膀。


    “呀,看來我們的亡命之徒還調查過我,我就說誰那麽吃飽了撐的去動檔案庫。”李墨安麵容透露出驚奇,手上力度可毫不含糊:“現在誰不會建幾條迷惑外界的東西,就允許你能這麽做嗎?”


    不給雲修然吭聲的機會,李墨安落棍的手又快又狠,眼神也不複麵對丁玉時的溫暖與專注,像是沉寂許久的猛虎一掌拍碎了毒蛇頭顱。


    “你就沒有想過,之所以隻能查到我叫安墨,是因為你能力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弱呢?”


    鐵棍被人隨意扔開,李墨安接過保鏢遞來的紙巾,慢條斯理擦幹淨手指。如果忽略雲修然被火藥灼去指甲蓋大小的皮膚,壓根看不不出來他斷了好幾根肋骨。


    “別讓我再看到你接近他,否則不會是斷幾根骨頭那麽簡單。”


    李墨安抬腳看了看鞋底,被上麵沾上的汙水惡心到,還想著怎麽跟丁玉解釋他這一腳底的髒汙。就在保鏢鬆開手跟上來,原本趴在地上的雲修然慢慢坐直身子,盯住少年背影捂住嘴角冷笑。


    “丁玉最討厭別人騙他。”


    “要是他知道,自己百般愛護的窮畫家弟弟,竟出身掌握整國經濟命脈的家族,你覺得他會怎麽對你?哦,你甚至連名字都騙他。”


    生怕少爺了結雲修然性命,保鏢戰戰兢兢在李墨安身後不敢吭聲。


    “連你都認為他對我是百般愛護,又怎麽會舍得不要我?”李墨安雙手插兜微晃身子,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除非他將我忘得幹幹淨淨。”


    他的聲音淹沒在人聲鼎沸的步行街,少年轉身時衣擺被風吹起,長腿邁開走動間吸引旁人目光。


    “但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


    李墨安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最喜歡我了。”


    第58章


    ? 哄騙 ◇


    ◎打對折◎


    事先沒跟丁玉說今天送家具的迴來, 等人進門後對著塞得滿滿當當的客廳愣住。


    “又是送錯的?”


    他轉而一想,家具又不是信件,怎麽可能會平白無故出現在家裏。正想著, 晃晃悠悠跟在身後的李墨安出現。


    “哥哥, 怎麽不進去呀?”懷裏抱了好幾個紙袋, 李墨安差點一頭將門口的青年撞到鞋櫃上。顧不得換鞋,丁玉視線在他身上與房間來迴打轉。


    “你買的?”


    為不暴露自己真實身份,李墨安故意將話題岔開,將凍魚從袋子裏拿出來往廚房走:“哥哥, 這個是放在上麵還是下麵呀?”


    被他帶偏,丁玉下意識迴答下麵,後知後覺迴應過來伸手拉住少年衣擺。


    “安墨。”


    不同於先前永遠含笑的聲腔,丁玉神情有些嚴肅。他將少年帶迴這裏住,就是不讓他再花父母遺產, 如果能給他找到長期穩定的工作再好不過。可眼下又背著他買這麽多大件, 甚至懷疑拿點微不足道的錢財都被掏空了。


    “你早上不在就是為因為去買這些東西?”


    就算丁玉再不怎麽接觸人情世故,最起碼還是知道家具從下單到送來至少要半天的時間,所以這些東西李墨安從很早之前便買了。可他提出同住也不過短短幾天時間, 況且丁玉幾乎天天都能見到人在他眼前膩歪。


    完全不敢說趁丁玉睡後出門, 李墨安打著哈哈往廚房走:“哥哥會做魚嗎?”


    “你站住。”


    平常不怎麽發火的人生氣像是變了一個人, 精致清透的五官染上溫怒後帶了層豔麗,微微發紅的麵龐令李墨安移不開眼睛。他眨眨眼,完全沒有悔改之心,反而還想多看幾眼這種模樣的丁玉。


    最會拿捏青年愧疚之心,李墨安不禁沒有鬆開懷中袋子, 反而將其抱得更緊些, 手指用力在牛皮紙袋上留下來痕跡:“我以為哥哥會喜歡的......”


    聲線特意變成委屈巴巴的感覺, 他低頭前看了眼處於氣頭上的丁玉,說話聲音都漸漸小了下去。


    向來笑嘻嘻的少年露出沮喪神情,像隻被主人嫌棄的大狗狗般站在樓梯下麵,似乎有些難過地抬頭看了眼丁玉,將懷中東西抱得更緊些。


    “我總是受哥哥恩惠,無論是住處還是生意,要不是哥哥那些畫都賣不出去。哥哥都願意讓認識還不到一個月的我住進家裏,實不相瞞下個月房東就要給我漲房租,就讓我賣上千幅畫也掙不到這個錢呀!”


    隻要李墨安想,沒有人能從他偽裝中猜到他內心真實想法,再加上說紅就紅的眼眶,甚至不再多言便能讓人心甘情願相信他說的那些屁話。


    很顯然,被他救過幾次的丁玉,更是心軟中的戰鬥機。不知道少年心中竟然是這樣想的,丁玉站在玄關處有些不知所措,很顯然他從未安慰過委屈巴巴的大狗狗。


    原本道歉的話哽在喉嚨,眼見麵前少年嘴巴癟成了小鴨子,他垂在身邊的指尖動動,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知道哥哥其實嫌棄我窮,還沒有個正經工作,隻能在步行街天天賣畫為生,有時候連給哥哥買件衣服都買不起,吃喝還要哥哥照顧。”不知道為什麽,李墨安越說越覺得不對勁,這麽一看吃喝拉撒還真的全都仰仗丁玉,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


    破天荒地的,李家二少頭一次感受到什麽是愧疚,抬手按在胸口,望向丁玉的眼神茫然又無措。


    該不會真的將他趕出去吧?!


    對於幾個月前還將價值幾個億的資金扔進股市,現在隻能買連鎖超市的凍魚,李墨安現在算得上窮了。之前還在世界級的藝術殿堂講課,現在隻能在大街上與流浪藝人混跡在一處,也算是沒有正經工作。


    即使李墨安的衣服都穿高定沒商標,一件常服也是五位數打底,像現在穿九十九三件包郵的短褲,是他人生中頭一遭。


    少年的沉默在丁玉眼中就是被戳到傷心事的難過,聯想到自己先前住在湯家的窘迫與不安,丁玉瞬間明白過來買家具是少年想成為這個家一份子的開始。


    良久,他歎了口氣。


    “那個紅木沙發多少錢?”


    “假的,也就幾千塊錢。”


    將所有東西的真實價值抹零再對半,李墨安放在手裏的凍魚走到丁玉身邊,一副很驕傲的語氣跟人炫耀:“我去的早,正好趕上家具店倒閉打折,買到不少還能用的東西。”


    某知名高端定製家具店負責人猛得打了好幾個噴嚏,也顧不得休息趕緊讓人核對單子:“兩年不開張,開張吃兩年,快快快,趕緊核算再將剩下物件給李家少爺送過去。”


    興奮模樣完全猜不到李家少爺在背後說他們家倒閉了。


    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即便丁玉對少年過去沒有多少探究,可還是能從李墨安渾身氣質察覺,之前他絕對不是小門小戶家的孩子。


    雖然不知道丁玉安靜下來在想什麽,但李墨安捕捉人情緒變化可是高手,他當即放下手中東西,拉著人往沙發上躺。


    “哥哥,你試試嘛,特意選了這種柔軟度。”


    為以後行事方便,李墨安對比幾十種內料才選擇了這一款,不管在上麵躺多久、承受多少重量,都不會讓人腰酸背痛。當初選材的時候除了店長,其餘人羞的視線都不敢往他身上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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