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一出人命官司,仿佛預示著這個年是一個不平靜的年,激蕩著從一開始就無法融合的矛盾。


    淑妃宮裏的案子還沒有了結,誠王的嶽家也出事了。


    誠王的嶽家地位不高不低,誠王妃名義上是伯府嫡長女,但娘家在這幾年卻實實在在地走著下坡路,家族奢靡,後繼無力,子孫後代無能,在京城混得個不上不下,沒權沒錢,十分入不了誠王的眼,也之所以,誠王妃在後宅的威信一降再降,而誠王已經琢磨著再抬一房有力的側妃。


    誠王妃的爹是個老紈絝,平時正事做不了,小奸小惡的辮子倒是一堆,隻不過身份還撐得住,這會兒踢到了鐵板,大正月的喝花酒,喝花酒也就算了,還跟京城另一個老紈絝安榮侯因為爭一個青樓花魁,大打出手!


    誰不知道安榮侯雖然紈絝風流,卻是個花中高手,生的好手麵闊喜新也不厭舊,雖是四十多的俊朗大叔,可願意投奔到他懷裏的花國英雄不要太多,比起將軍肚臉皮鬆弛掛著縱欲過度的青色眼袋的誠王嶽父,這迴這個花魁也是毫不猶豫就投入到了安榮侯的懷裏!


    偏偏誠王嶽父喝得高了,被身邊幾個幫閑的一吆喝,臉上下不去,熱血上頭,就跟安榮侯爺幹上了!


    等五城兵馬司趕來時,那青樓花魁臉也花了,衣裳也爛了,哭得淒淒慘慘,好不可憐,安榮侯被打瘸了一條腿,歪在地上,氣得揚言要殺了誠王嶽父,誠王嶽父卻興奮得滿臉紅光,神勇地揮舞著木椅準備往安榮侯身上砸!


    得,這還有什麽說的,雖說這兩位都是貴人,可貴人也有大貴和小貴之分,顯然,安榮侯爺比誠王嶽父麵子大,誠王嶽父的靠山是誠王,可安榮侯爺的靠山卻是先帝的嫡親姑姑大長公主,安榮侯是她的獨子,一根兒獨苗,連皇上都要敬重有加的,要不怎麽能寵成京城一霸也沒人敢管?


    誠王妃得知自家父親被關進了五城兵馬司,已經是第二日中午了,待聽大嫂吞吞吐吐地說明了事情原委,幾乎沒當場暈過去,淚流成河,隻歎自己命不好,這輩子修了這樣的父親,內心又是羞,又是慌,又是怒,卻也不能對親爹撒手不管,隻得送走了大嫂,自己慌忙起身去求王爺。


    誠王這段時間就待在外書房,連後院都沒精力踏足了,他如今正煩不勝煩,淑妃宮裏的事兒導致大年三十被毀不說,也給他帶來了莫大的打擊!


    接下來這幾,他和他母親淑妃都被父皇禁足,他待在家裏哪也不能去,本就心煩意亂,偏偏王妃哭哭啼啼而來,著實讓人厭煩,他皺著眉喝了一聲,“行了,本王還沒死,要你哭什麽喪?看看你這副德行,哪還有半點王妃的樣子?再不說來意就滾!”


    誠王妃被誠王當著一眾下人的麵罵得狗血淋頭,幾乎抬不起頭來,難堪得恨不得轉身就去死,她心知經過今天這一出,自己在誠王府再無半分威嚴可言,不由得心如死灰,這樣無望的日子,這樣無情的夫君,哪裏還有什麽盼頭?


    可再怎麽難受,再怎麽灰心,到底理智戰勝了感情,她爹那個人,雖然愛玩糊塗,但也不是什麽壞人,當初她未出閣時,對著她也算疼寵,又不曾寵妾滅妻,更不曾生出許多庶弟庶妹來刺她母親的心,連她娘都爭一隻眼閉一隻眼雖他在外麵玩,這次的事情,隻能說黴運罩頂,卻說不上罪大惡極!


    如今她爹就隻有她一個依仗,她若是都冷眼旁觀,她爹這迴怕是要給安榮侯爺賠命了,長公主的獨子,誰惹得起?


    她如今已經將王爺得罪到底,感情早就無法挽迴了,可還是想努力努力,希望王爺看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上,能最後幫她一把!


    “王爺,家父做了這樣沒臉的事,妾本沒臉來打擾王爺,隻恨不能一死了之,可如今妾與王爺休戚與共,福禍相依,妾的父親丟臉,隻會讓人笑話我誠王府,妾不敢隱瞞王爺,導致我誠王府名譽受損,求王爺救救家父,妾必定會約束好他,讓他再不能犯錯!”


    誠王還不知道這迴事,聞言氣得臉都紫了,招來貼身大太監去查,恨恨地瞪了一眼王妃,眼神陰鷙,“你迴去吧,若是他犯的錯不大也罷了,若是連累我也跟著沒臉,就別怪本王心狠了!”


    王妃被誠王的目光瞪得心頭冰涼,麵容慘淡,哪裏還敢反駁?恍恍惚惚地迴了正院,連刻意等在路邊挑釁她的側妃都仿佛沒看見一般,對如今的她而言,夫妻恩斷義絕就在眼前,哪裏還有心氣跟後院的女人鬥氣?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保住家族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誠王能跟勇王和舒王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手中自然也有不俗的勢力,很快便發現了端倪,安榮侯最近居然和舒王某個側妃的兄長交往過密,就在出事之前,還和那人在一起喝了酒!


    誠王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狠狠地摔了手邊的茶碗,“賤婢之子,果然奸險狡詐,敢害我?”


    最終,誠王還是把他的嶽父撈了出來,畢竟這老兒不是什麽側妃侍妾的父親,而是堂堂王妃的生父,其實也代表著他的麵子,讓人在五城兵馬司坐牢,跟他丟臉有什麽區別?


    恰在此時,淑妃宮裏的事情也審出了來龍去脈,令景帝大怒!


    原來那小宮女竟受淑妃身邊的大宮女指使,要給靖安郡主下藥,以安信伯府的名義引靖安郡主前去奉賢殿側殿,誰知靖安郡主整晚陪著太後,竟沒有落單的時候,小宮女見事情無法收局,心中感到害怕,便前來找這個指使她的宮女要主意,這大宮女見事不遂,怕這小宮女說話漏了口風,幹脆將之弄死,綁著石頭丟入水池中,哪知道那石頭綁得不緊,這小宮女的屍體被水波一帶,被岸邊浸入水中的柳枝掛住了衣裳,然後被人發現!


    淑妃身邊的大宮女死也不肯說自己受誰指使,被拖到慎行司,一個不注意便撞柱而亡,但就算她死了,也不代表淑妃身上的嫌疑被掃清了,不但沒有被掃清,反而加重了,任誰都會以為淑妃是拿了人的什麽把柄,才能讓對方這麽以死相護,連景帝都做此想,更別提別人了。


    淑妃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事真不是她幹的,她是肖想靖安郡主給自己做兒媳婦,可她是打著走正規流程的主意,想從太後這裏獲得支持,她從沒想過也不敢想把那些歪門邪道用到靖安郡主身上好不好?誰不曉得那是太後的心頭肉,她一個淑妃,敢跟太後對著幹?


    可她說不出口,她總不能告訴人家,自己身邊陪著她十幾年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大宮女,居然被人收買了,還陷她這個主子於不以當中——這讓人怎麽看她?她是有多無能,才會連人心都收不攏?


    誠王聽說了此事,卻心頭一凜,他記得,當晚他因為被舒王端王等人刺激,一時不忿多喝了幾杯,略有些支撐不住,便來到奉賢殿偏殿休息了半晚上,等宴會結束才和大家一起迴府的!


    ——這迴可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難道這還是舒王的手筆?若是他,那他的勢力可不像他表現得那麽低微,至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驅動宮裏的人為他做事,這份本事,便是他自己,擁有一個掌管了部分宮務的四妃之一的母親,也是極難辦到的,他隻有一個宮女出身外家貧寒的母親,又怎麽經營起的這份勢力?


    若是別人,他實在想不通,誰有這樣的手段,德妃不可能,她和母妃鬥智鬥勇了這麽多年,到底有多少本事,母妃心中肯定有數,如果是德妃陷害,母妃定然會帶話給他,不可能就這麽認了,而其他人更不值一提!


    想來想去,隻有舒王最可疑!


    誠王的心裏,立即對舒王提高了警惕,比原先手握兵權的勇王還要忌憚!


    不過如今,他縱然知道自己陷入了別人的局裏,一時之間也無法破解!


    淑妃被撤銷了管理宮務的權力,罰抄佛經三個月,變相地禁了足,而誠王在宮外鞭長莫及,自顧不暇,隻覺得日子忽然變得極端不順遂,堵心的事越來越多。


    思過苑裏,蕭瑒抖手將一張信箋塞進了身邊的炭盆裏,然後麵上噙起一抹淡淡然而不失貴氣的笑容,“我答應的事情成了,你迴去匯報吧,請你的主子,別忘了他答應我的!”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四十多麵容平凡無奇的嬤嬤,恭恭敬敬地道,“請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將話帶到!”


    蕭瑒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後,摸了摸下巴,然後朝不遠處的小腦袋招了招手,“過來,今天的大字寫完了沒有?讓爹檢查檢查!”


    安榮侯府裏,安榮侯翹著受傷的腿,手裏捧著個碩大的紅蘋果啃,一邊口齒不清地道,“行啦,我能幫你們的都幫了,再有事可別來找我,我還想安安靜靜地享受下半生呢!總之咱這苦逼的差事能結束在這一代也挺好的,叫鳳小子加把勁啊,別給他爹給拍了迴來!”


    坐在他對麵慢條斯理地將一個完整的蘋果分割成細頸花瓶般藝術品的男人,赫然是安信伯府的主人——顧承泰。


    卻見顧承泰穩穩地捏住盤中直立的蘋果核,隨手往後一扔,正中廢品簍子,他拿精致的銀簽子戳了一枚蘋果塊,不疾不徐地嚼著。


    一邊吃相粗魯豪邁的安榮侯抽了抽嘴角,嘀咕了一聲,“窮講究!”


    然而看手中狗啃似的蘋果,再看對方那光滑漂亮的蘋果塊,他的胃口頓時沒了,不滿地嚷嚷道,“你這是來看傷員的態度?你那蘋果不是給我削的?怎麽還上嘴了你?”


    顧承泰笑道,“我這種斯文人的吃法,不適合你!”


    一句話,差點沒把安榮侯噎死,合著你是斯文人,我就是莽夫?


    “我好歹才給你家寶貝兒子演了一出戲,為這連一條腿都搭上了,還不興子債父償啊?削個蘋果又怎麽了?”


    “那不對,”顧承泰毫不猶豫地搖頭,憐憫地看著安榮侯道,“你才歇了幾年啊,腦子就不好使了,那小子欠了你,子債父償你也不該找我!”


    安榮侯翻了個白眼,你說不是就不是了?得看那小子心裏肯認誰才算數!


    “鳳小子真有把握脫掉這層身份?”安榮侯不囂張的時候,那沉凝銳利的氣勢,還是挺能唬人的。


    顧承泰點了點頭,淡淡地道,“他原本想脫掉的是另一層身份,不過計劃不如變化快,古家這小姑娘身負命格奇貴奇重,若隻是區區一個顧家,怕是護不住她,這小子也是傻了,不得不調整計劃!”


    安榮侯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嘿嘿一笑,“行啊,衝冠一怒為紅顏!這小子像我!得了,那狗屁倒灶的規矩害了不少人了,從鳳小子這一代終結了也好。我師父的師父當年身為堂堂嫡長子,連太子也做得,若不是被人先一步算計了,豈會願意屈居在小小的鷹衛裏,最後鬱鬱而終?鳳小子不也是走投無路才被逼進來的麽?這鷹衛的存在本是為奪嫡失敗的皇子們留一條生路,時至今日,早就變質了,就算沒有古家的小姑娘,以鳳小子那野心那心機,他會甘心就這麽沒名沒份地守著鷹衛,等將來新帝做穩了皇位,還要把僅有的東西無怨無悔地交給新帝的兒子?就這麽著幹吧,挺有趣!”


    顧承泰無語,怎麽在這位眼中,這麽要命的大事,就隻夠得上“有趣”這個評語了?真是越活越不正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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