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顧牧一口苦巴巴的藥噴了出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北,“你說什麽?”


    安北低眉順眼、麵不改色地道,“太後有意為主子和靖安郡主指婚!”


    顧牧:……


    他早知道老太太看他不順眼了,可沒想到是這麽看不上他,壓根就不希望他給她做外孫女婿吧,他是連贅婿都不夠格是吧?


    明知道他和安兒的關係非同一般,偏要異想天開地指婚,這豈不是說,他顧牧,從來就不在老太太的擇婿標準裏?


    瞅顧牧臉上的表情青一陣白一陣,還要咬牙切齒,安北想了想,安慰道,“尊主也不用擔心,主要還是您之前的名聲太差了,換了誰也舍不得把寶貝心肝托付給您,不過鷹衛傳來消息說,太後也拿不定主意,隻是私底下的一個想頭,您還是有機會挽迴老太太的印象。”


    顧牧瞪了他一眼,這安慰說了還不如不說。


    “老太太知道關於郡主的流言了。”不是疑問,是肯定。


    也隻有知道了這條流言,太後才會為安兒的婚事真正著急起來,原先不緊不慢的,自是一番自信姿態,深信安兒不可能找不到好女婿,就算對他和安兒的來往,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是女郎們婚前的一段短暫自由了。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這條流言不論真假,其惡毒之處就在於,不論人相不相信,反正是留下了擦不掉的懷疑痕跡,相信的人自然是打退堂鼓,不相信的人,看靖安郡主還沒成親就惹出了這種麻煩,誰願意自願跳進這攤渾水裏?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所有人都會這麽想,也就沒有人願意冒著被克死的風險去娶安兒,。


    “皇上既然查出了流言的來源,想必也明白郡主的無辜,”顧牧沉吟道,他想來想去,覺得這還是不太對,“為什麽卻按兵不動呢?就算處罰誠王,也是以範家拖累借口,處罰也不重,仿佛想坐實了郡主命格不好的流言。太後的心思,皇上不知道吧?”


    這次安北沒再開口接話,主子可以去揣摩聖上的心思,那是他有資格,自己若是多嘴一句,可就是犯上的行為了。


    顧牧當然不知道,景帝此時心裏糾結著呢!


    本來麽,京城裏都殺了個血流成河,抄家無數,朝堂上少了多少老麵孔,而京城中又少了多少達官貴族,光是景帝早年的心腹都斬了兩個!


    蘇誌作為淑妃娘家,獲了罪,對皇家而言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前兒淑妃在乾清宮前跪了大半宿,幾乎哭暈過去,畢竟是陪著景帝許多年的老人了,景帝又是個念舊的,雖說不至於讓景帝就此網開一麵,可也夠堵心的。


    京城的大街上蕭條的要死,百姓們關門閉戶,就怕惹禍上身,那些達官貴人的內眷們,也是安分守己,衣裳都少做了許多,各家往年會按時舉辦的宴會也是一絲兒動靜都沒有,朝堂上更是宛若死水,大臣們就像一群縮著脖子的鵪鶉,生怕自己哪一點礙了皇帝的眼,皇上給順手發落了。


    景帝如今的心情,那是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不足形容,真談不上寧靜平和。


    偏他不巧,終於得知了靖安那天抽中的簽文,慧空大師固然答應了清安不會輕易亂傳,但景帝直接打發人來問,他還能拒絕一國之君的詢問?隻能將簽文給了景帝。


    饒是大風大浪裏走出來的景帝,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大秦開國至今,優秀出眾的女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還從未出過一個有這般貴命的批命,哪怕曆朝皇後太後,命不可以說不尊貴了,也不曾得到過這樣的批命!


    禦書房裏,角落的香爐裏沉香繚繚,四周的太監宮女肅立,景帝歪在榻上,麵前的描金雕花小炕桌上放著琺琅小蓋碗,以及一張看似尋常的紙條。


    “何保你說,安丫頭這批命,是真是假?”


    景帝盯著那紙條,深不可測的眼中閃動著不明的情緒,半晌問道。


    何保腰深深地弓著,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小心翼翼地不敢迴答景帝的話,他跟著景帝多年,這點兒放肆的膽量還是有的,當下笑著迂迴道,“奴才說不準,不過慧空大師乃是得道高僧,出家人不是講究什麽不能說謊嗎?”


    景帝若有所思地點頭,“慧空這些年做的批命無一不準,的確是得道高人,安丫頭這批命也由不得朕不信了,嗬,這丫頭可是給朕出了難題,鳳命女子,除皇家哪個受用得起?”


    何保心裏卻知道景帝為什麽反對靖安郡主嫁入皇家,不過如今有了這樣的批命,便是皇上怕也不好違逆天意,便陪笑道,“老奴說句僭越的話,皇上是天縱明君,諸殿下更是人中龍鳳,郡主若是嫁進皇家,那也是掉進福窩裏了,若是外嫁,不說那些公婆規矩妯娌小姑難纏,便是招贅,天底下還能找到比諸位殿下更優秀的年輕人?”


    景帝玩味地笑道,“怎麽沒有?安丫頭不就自己物色了一個?論長相,論本事,論家世,長風也算是京都青年才俊裏的頂尖人物,更是自願入贅古家,深情無悔,把一身的風流本事都用到了安兒身上,還不把安兒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唬得一愣一愣的,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


    何保咳嗽了一聲,皇上可以說顧牧的壞話,換成何保,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惹那個殺神,何況他還是知曉所有內情的人,但衝著顧牧的身份,他對顧牧也是半點不敢不敬。


    景帝對他這種明顯迴避的態度,有些不滿,斜了他一眼,“你這個老貨,慣會裝糊塗!”


    何保笑道,“皇上是人間之主,便是天仙下凡,那也是歸皇上管,郡主的命格再貴,也是由皇上做主,老奴反正聽皇上的。”


    景帝也就是找何保說說話,這事兒他還真沒法跟別人說,畢竟這批命一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他身為帝王,一國之主,絕不能在這種問題上表現出他的個人喜好,更不能帶頭信仰佛道之流,免得給天下萬民做了不正確的表率。


    況且,這批命一出,竟打亂了他謀劃十幾年的計劃,想到說不定要將以往的計劃一步步親手推翻,也讓他夠心塞的了。


    想到太後對安丫頭的維護,說不得這批命連太後也不能說,竟隻能悶在他自己心裏。


    “不知端王身體修養得如何,傳旨去行宮,若是痊愈了,便即刻進京。不過還是要以端王的身體康健為重。”


    何保躬身道,“奴才遵旨,這便去安排!”


    他心裏卻對皇上這道口諭卻是有所準備,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皇上不可能放任聰穎放達的端王永遠遊離於核心權力之外,而意料之外的則是,他想不到,皇上竟會因為靖安郡主的罕見批命,而決定提早啟用端王,難道,皇上也屬意靖安郡主做端王妃,那,要將與靖安郡主兩情相悅的鷹主顧牧置於何地?別人不知道,他作為皇上的貼身大總管,可清楚得很,顧牧同樣是皇上的兒子,皇上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兒子為了靖安郡主反目成仇吧?


    若是真的因為靖安郡主結仇了,體弱多病的端王可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鷹主的對手!


    何保的心裏一時間轉過許多念頭,不過他轉而一想,也就釋然了,他不相信他能想到的,英明的皇上想不到,既然皇上想到了卻還這麽做,想必自有他的用意,他身為皇上的貼貼身總管,隻管伺候好皇上便是,不該他操心的,他也不應該再去惦記!


    何保派的人當天下午就快馬趕往京郊行宮,而這樣的消息自然也瞞不住朝野上下的有心人,以前皇上要見端王,多半是為了私事,表達一下父親對兒子的關愛,跟兒子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啥的,絲毫不涉及朝政。


    但這一次,嗅覺靈敏的人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派出去的人是乾清宮太監,而在風雨飄搖的如今,但凡一丁點動靜,都能引起大家的百般分析,很快地,大部分人都感覺到了景帝此次的認真,這還是皇上第一次如此正式嚴肅地主動召喚端王,難道,皇上舍得將端王也投入紛爭的漩渦中了?


    ……


    清安這邊並不知道京城中發生的事情,縱然是再活一次,也不意味著她的政治頭腦就會突然敏銳,況且她身在局中,心中又記掛顧牧,竟是完全不知道她的批命已經被人知曉,而她趕來的時機恰巧,連關於她命硬的流言都不知道,古家侍衛雖然知道,但眼看主子為了顧二郎的傷茶飯不思,整日裏夠難過了,又哪裏願意再拿這些荒謬的流言去惹主子操心?


    反正,主子也不怕嫁不出去,有顧二郎這個贅婿接手啦!


    清安這邊,被顧牧請托,處理長栓兄妹。


    清安雖然並不把杏兒放在眼裏,但她比尋常貴族好點的是,從小沾陰私肮髒的事少,心也不及旁人狠,念及這兄妹倆並無大惡,確實有救人之心,因此沒打算罔顧對方的性命。


    就算清安在心底同樣看不上低俗花癡的杏兒,但是道德的底線和良好的教養也讓她做不出草菅人命的事情,這也是清安和這個時代大多數千金貴女們不太一樣的地方,死過一次的人,總是要更珍惜生命,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清安是天生的金字塔頂端的人,她也從未走下過金字塔,去了解站在底層的百姓的想法和生活,因此,一切特權和享受在她看來理所當然,而門當戶對的觀念,就像是她日常行走吃飯一樣,早已化作她思想中的一塊基石,不用思考,本能就告訴她對不對。


    對她而言,杏兒的言行,無疑是一種沒有自知之明或者太不知天高地厚的癡心妄想,想要過好日子沒錯,靠自己的雙手掙來的好日子,隻會讓人敬重佩服,可隻看見眼前的富貴,而看不見過日子的艱難,隻想著不勞而獲,恃恩要挾,就是杏兒自身品行的問題了。


    就像她當初從未奢望去做太子妃一樣,她覺得,杏兒更不應該奢望侯門深院的森嚴生活,她就像一條外來的隻有小拇指一半長的小魚苗,腦子裏就芝麻粒那麽大一點的小聰明,放進侯門後院那連她都摸不清深淺的深潭裏,絕逼是一進去就被生吞活剝的節奏!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這就是世間弱肉強食的規則,誰不遵守,下場唯有慘淡二字!


    這天,清安特意換迴了女裝,她覺得,用事實讓杏兒死心,從飄蕩的半空中迴到踏實的地上,然後再將倆兄妹送走,才是比較對得起良心的做法。


    經過這麽多天的冷落,杏兒似乎認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總算不像當初那麽輕浮虛榮了,也不再大吵大鬧,看上去順眼了不少。


    當她跟著那個叫流雲的雙胞胎姐姐,穿過枯敗的草地,停在一棵滿是花骨朵的臘梅樹前時,不知從何而來的清風吹過一縷暗香浮動,她的目光呆滯了,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站在樹下的,不是她以為的冰冷貴公子,而是比峰頂白雪還要清徹透寒的少女,清淩淩、玉亭亭,仿佛站在雲端,仿佛立在水央,那是她平生從未見過的美麗,杏兒的腦中,第一個反應便是,看到仙女了!


    那烏黑的墨緞般的濃密長發,拿渾圓溫潤的珠鏈密密地繞在腦後,垂在腰下,那長長的飄帶,輕輕拂上半空,雪色的玉環,垂墜在那輕得仿佛一朵雲般的裙角,裹著一襲純白貂毛鮮紅羽緞麵的大氅,明明是極致衝擊的熱烈顏色,在她身上卻穿出了雪裏紅梅的傲骨冷絕,豔光徹骨。


    就像是山裏的冰雪妖精,傳說中的九天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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