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迴來,直到安和公主府不複存在,清安忽然有種撥開迷霧看到自己內心的恍悟,她似乎,從重生到如今,看似放開了許多,卻始終沒有那種如釋重負的心情!


    她一直以為自從白若薇入東宮,太子被廢後,自己的人生就開始了新的階段,但她還是低估了自己前世死亡的陰影範圍,白若薇還是生了孩子,太子被廢可是還好好地活在行宮,安和公主府還好好地矗立在那裏,無時無刻不做著白若薇的靠山,何玉容死了,但總讓她心有餘悸,而顧牧的生死大劫也沒有過去……


    如果說曾經把顧牧看作好友,她心想的是想盡辦法幫他避開生死大劫,那麽如今,在她已經動心之後,便再也做不到旁觀者清了。


    深陷其中,惶恐、擔憂、迷亂、患得患失,心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揉成了一團,鮮血淋漓,種種負麵情緒忽然一擁而上,幾乎將她淹沒。


    ——那天蕭珫並沒有迴答清安,顧牧自那以後也沒有出現,好似消失了一般。


    清安心底藏著那個極其沉重的秘密,卻不好訴之於口,難道她要說她擔心顧牧去執行什麽危險任務,因為他上輩子死得那麽慘烈,所以這輩子她總擔心他會意外橫死?


    說出去人家還當她在咒他,可偏偏,知道顧牧行蹤的,比如皇帝舅舅,好像在似有若無地隔開她和顧牧,她並不是傻瓜,感受不到皇帝舅舅隱晦的心思,而蕭珫,幹脆就不告訴她,人家剛剛不顧暴露自己底牌的危險救了她,她難道還能上門逼迫?


    就在這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的日子中,轉眼到了清安及笄這日。


    這兩年,清安長得極快,原本隻是個清清冷冷的秀美小姑娘,美則美矣,卻稚氣青澀,現在短短兩年後,個頭已經躥高了一大截,如今的身高,比大部分同齡人幾乎高一個頭,有幾個老嬤嬤錯眼不見地照顧著,發育得也極好,窈窕婀娜,削肩長腿,若是穿上掐腰的衣裙,胸脯圓鼓飽滿、纖腰不盈一握、後臀圓潤挺翹,整個兒體態顯得風流嫋娜,格外撩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嫵媚的體態與脫俗的容顏形成了兩種極端的美,並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於是一向便選擇寬鬆飄逸的衣裳,把自己往清冷絕色的謫仙氣質裏打扮。


    然而及笄禮上,所有服飾皆有定製,卻容不得她弄這些小心思了。


    因著太後的安排,那嬤嬤和董嬤嬤親自出麵,協助古家諸人安排各項事務,一切都妥妥當當,未有絲毫差錯。


    頭三天,古家便恭恭敬敬地給韓老夫人上了辭帖,韓家也十分莊重地迴了名帖,而賓讚二人,林雯和趙雁,也都當大事鄭重對待,專門找人演練了一番,畢竟兩人是年輕姑娘,除了自己和姐妹們及笄那天經見過這些,並沒有上手的經驗,生怕現場出錯,那就太對不住好友了。


    一切準備就緒,及笄當天,眾人齊聚一堂,無不正裝出席,以示對及笄禮的重視態度,場麵顯得格外壯觀隆重。


    定國侯府常年關閉的正院早在半月前便打開拾掇通風,熏香、除濕、布置一連串忙下來,到正日子時,已完全看不到半點冷清,顯得莊重華麗,底蘊深厚,絲毫不墜侯府的的名聲。


    這一天,清安隻覺得整個人如同陀螺一般團團轉,她也顧不得和眾人寒暄招唿,早起還是尋常的衣裳,等及笄禮時,便換了一身童女服,蔥綠短褂褲,鑲著朱紅色錦邊——清安打從出生就沒穿過的嬌豔顏色,含羞來到韓老夫人麵前。


    初加笄釵和明服,清安再向父母的方向磕頭——那高堂父母的座位上,端放著兩塊牌位,不但沒有給人陰森悲涼的感覺,反而格外肅穆嚴謹,有一種直擊靈魂的純粹力量,壓迫著眾人的心境,令人不由得肅然起敬,再也想不起其他。


    再看那剛剛脫去童女服飾的女孩,恭恭敬敬地朝著牌位拜跪叩首,神情沉靜虔誠,一絲不苟,宛若觀音座下慈悲純善的玉女,觀者無不感到心酸傷感,卻又由衷地感受到了女孩那隱在心間眉頭的濡慕追思之情,令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家的兒女——原來,兒女雙全,一家團聚,自己擁有的這自以為唾手可得的尋常生活,卻是別人求而不得的幸福。


    此時的清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影響了多少人,又在多少人的心中留下了完美深刻的印象,孝順、虔誠、莊重、大氣,兼才貌雙全,真正是同齡人中無人能及的翹楚閨閣。


    她隻是想著,縱然父母已經過世,可是,如果泉下有知,她的雙親定然也是希望能參與女兒的及笄禮,所以,當初太後提出請宗室內的康王代替清安的父母出麵參與及笄禮,清安拒絕了,一生一次的及笄禮,她並不希望留有半分遺憾。


    於是,在這本該喜慶的日子,她請出了雙親的牌位,卻無人說她輕率放肆,反而被她的行為感動,唯有忍淚含笑,對這個失去雙親卻依然成長得精彩出色的女孩兒發自內心地祝福。


    再加禮,清安換上了月白色曲裾深衣,寶藍色束腰玉帶,雪白的絹衣從交裾的領口露出一線,襯著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增之一分則太肥,減之一分則太瘦,如玉塑般完美,光華內斂。


    她來到韓老夫人麵前跪下,讚者托著紫檀托盤,上麵橫著一根長長的發簪。


    這是太後賜給清安的發簪,長長的約一尺長的白玉簪,通透無瑕,脂色氤氳,簪頭一朵溫潤的五瓣梅,卻不是鑲嵌,而是一整塊玉雕琢而成,一看便知貴重不凡,韓老夫人看到這支簪的一刹那,神情中透出一絲愕然,隨即變得了然,朝清安微微一笑,蒼老的聲音睿智而充滿感情,輕聲道,“汝祖母賜下她當年及笄時的主簪,望汝一生平順安康,莫要辜負她的心意。”


    清安知曉此簪貴重,卻不知它的來曆,聞言心中先是吃驚,緊接著卻是酸軟交加,熱燙燙得仿佛烙進了心底,感念太後的一片愛護之心,眼眶也跟著濕潤了,深深地跪拜了下去。


    此禮過後,便是最後第三加禮了。


    清安迴到後堂,由晴空和霽月服侍著換上大袖長裙的正裝禮服,上衣下裳,環佩綬帶,正肅無比,而發冠,卻要由正賓為她佩戴。


    清安換好衣裳,正要出去,流雲匆匆進來,神情透著一絲慌亂,顧不得行禮,附在她耳邊急促地道,“郡主,咱們準備的釵冠都被換了!”


    清安一愣,眼神倏地一變,射出淩厲的光芒,“怎麽迴事?”


    是誰在她及笄禮上搗亂?


    流雲焦急中又透出三分疑惑,“秉郡主,是奴婢等人不察,竟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換了釵冠,隻是奇怪的是,奴婢等人檢查了被換上的釵冠,竟發現……竟發現那換上的比我們之前準備得還貴重奢華,並沒有半點不妥當的地方,實在是奇怪至極。”


    清安本來還以為是有人故意要搞砸她的及笄禮,給她難堪,聽流雲這一說,反倒愣住了,心中倏忽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難道……


    流雲見主子居然在這種時候發呆,更加焦急,低喚了一聲,“主子,您看……”


    清安迴過神來,頓了頓,方道,“這時候咱們到哪裏再找一套合適的釵冠?既然你說換上的釵冠沒有問題,那咱們便將錯就錯吧,先把及笄禮完成了再說其他!”


    韓老夫人並不知道手邊的釵冠是被換過的,隻當是古家家傳的寶物,縱是見多識廣,這一見到這寶光四溢的寶貝,也禁不住暗讚一聲,心道到底是傳承世家,底蘊深厚,就算隻剩下一個主子了,也是不容小覷!


    隻見發冠呈帽狀,前後左右四片以金線編織成絲帶連在一起,裏頭襯著九層純金煙羅紗,隔絕了那點金子的涼氣。


    帽身是由赤金打造得薄如蟬翼,甚至透明到能隱約看到另一麵物事的程度,乍一看,還以為是金線編織而成,但實質上卻是一整塊赤金生生錘煉得如此薄透的,且上麵還鏤雕了淡淡的淺薄如雲霧的圖案,光是這份精湛的技藝,就令人聞所未聞。


    帽冠的前後左右,總共鑲嵌了九九八十一顆指蓋大小渾圓如一個模子出來的金色珍珠,幽幽地發散著潤澤的珠光,其中又點綴了十八顆稍小一號的罕見黑色珍珠,十八塊水滴狀翠綠欲滴的綠寶石,前額中央,卻鑲嵌了一塊鴿蛋大殷紅如血的寶石,通透鮮豔,稀世罕見。


    這幾種顏色鮮明透亮的珠寶,單一件的話,在場這麽多世家豪族出身的貴婦人,興許還有能拿得出來的,但這麽多稀世珠寶齊聚在一頂赤金帽冠上,流光溢彩,絢爛奪目,隻襯得這帽冠雍容華貴、奢麗至極。


    在場眾人,不止韓老夫人暗讚,所有看到這帽冠的人都抽了一口氣。


    雖然觀禮現場不好多說話,卻也不由自主地相互交換了許多眼色,透出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為古家顯露出冰山一角的深厚底蘊震撼不已。


    清安仿佛沒有察覺暗地裏的潛流湧動,沉靜莊重地完成了最後三拜。


    “康王駕到!”一聲通傳,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家的賓客會在及笄禮即將結束的時候出現,康王這來的也太奇怪了!


    雖說大家都在心裏嘀咕,但光看康王大步而來且麵帶笑容,就知道起碼不是壞事了,眾人安下心來,還不等他們胡亂猜測,就被康王手中托著的聖旨鎮住了!


    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將整個及笄禮掀上了*!


    這份聖旨卻不是尋常那些封賞訓斥等內容,先是一番本該屬於父母訓誡的話語,宛若一位絮叨的慈父,殷殷叮囑著剛剛成年的女兒,隨後,本該由父親取的字,景帝也一把代勞了——令徽,代表了長輩對晚輩光明美好的祝願。聖旨最後,甚至還特意加了一番答謝在場諸位賓客的話語,可謂是考慮周到,體貼慈愛之至!


    從這殷殷切切的語氣中看,若不是皇帝不可輕易出宮,怕是來的就不是一道黑犀牛角軸的聖旨,而是景帝本人了!


    ——這道聖旨,更是向所有來賓側麵證明了靖安郡主到底有多受寵!


    有人實在按捺不住,忍不住悄悄議論起來。


    “這靖安郡主當真是受寵,皇上隻怕對自己的公主都沒這番慈父之姿。”


    “傳說靖安郡主有多受寵,我原先還不敢相信,隻以為是以訛傳訛,如今看來,傳聞尚不及真相萬一呢……”


    “真讓人想不到,皇上也太上心了……”


    “你沒看那邊,主持及笄禮的可是太後身邊的兩位心腹嬤嬤!”


    “……說起來靖安郡主雖然失去雙親,可卻絲毫不墜侯門威名呢,也不知誰家兒郎有這個福氣,將靖安郡主娶進門!”


    “我要是有個適齡的兒子,一準上門提親……”


    “你還在做夢呢!誰不知道靖安郡主將來是要招婿的?你沒看靖安郡主和顧二郎走得近,連皇上和太後那裏都默許了,顧二郎名聲是混了點,可你仔細想想,他可真做了什麽混事?傳了一鼻子的風流名聲,可據說後院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這不是為靖安郡主準備的,又是怎麽迴事?”


    “你這麽一說,倒也有道理,顧二郎除了名聲不佳,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年齡雖然大點,可大點才知道疼人啊,迴想迴想,這兩位倒真是挺般配的一對!”


    ……


    這些不知道歪到何處的議論都極為小聲,清安自然是聽不到的,她畢恭畢敬地接下了聖旨,至此,及笄禮算是圓滿完成。


    清安也累得渾身都快散了架子。


    剩下的清掃及笄禮場地、安排宴會之類,清安今兒實在是不便出麵,便全權交給了那嬤嬤和董嬤嬤負責,有韓老夫人、宜和公主以及林雯三人幫襯著鎮場,竟也順順利利地結束了。


    幾個貼身大丫鬟將清安扶到紫晨園裏,幫她卸下了所有正裝釵冠,那頂驚豔絕倫的帽冠最是沉重,卻惹得幾個丫鬟格外輕手輕腳,生怕碰壞了一點。


    清安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頂帽冠,之前當著韓老夫人的麵,她自然不能表現出對這帽冠的陌生,如今卻可以好好打量了,越是打量,心裏越是有了數,這帽冠並非古物,而那款式及上麵鑲嵌的珠寶,卻都是她喜歡的珠寶顏色品種。


    “行了,這頂帽冠,流雲給我好好收起來吧。”


    難為他有心了,隻是,既然有心送這個,怎麽人卻不願意出現,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郡主放心,奴婢曉得。您也用點吃食吧,這一整天,忙得幾乎滴米未沾,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聲音脆亮的流雲滿是擔憂地開口。


    清安搖了搖頭,“還是先沐浴吧,我這衣裳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上身,都出了好幾身汗了,黏黏糊糊的,哪裏還有胃口?”


    她做嫌棄狀拍了拍身上束腰的裏裙,動作率性得與她的嫻靜清冷的外表迥然相異。


    一旁整理禮服長裙的白嬤嬤眼中泛出慈愛的神色,仿佛在她眼中,郡主做什麽動作都是美不勝收的。


    自流雲飛雪姐妹貼身伺候清安後,霽月和晴空這兩個大丫鬟便退居二線,隻等過了十八,就出府為清安掌管各項營生。


    兩人對清安了解甚深,也沒湊上前,趁著流雲飛雪給清安卸妝的空擋,早就將浴房燒得暖暖的,雪白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裏也放好了熱水,鋪上了新鮮采摘的月季花瓣,粉色的花瓣被熱水一激,便飄出似有若無的清芬。


    霽月服侍著清安脫下衣物,跨進熱水中,在浴池中坐下,晴空在清安背後穩穩地托住那一匹猶如墨緞的秀發。


    霽月從玉盒中拿出一朵粉紅晶瑩的香皂花,這玩意是自家作坊裏產的,本就是郡主用不慣澡豆胰子才琢磨出來的,對外價格是貴得離譜,自己用卻完全不必可惜,每個月作坊都會送來一季十二種香皂名花六盒,郡主自己用不了,就隨手賞了她們。


    年複一年的,她用得慣了,再麵對香皂花,便習以為常,也不會因為太金貴而縮手縮腳了。


    掰下一枚花瓣,細細地揉在了清安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溫熱滑膩的肌膚簡直吸住了她的手掌!


    清安半露在水麵上的雪背被粉色的月季花瓣簇擁著,整個後背纖穠合度,瘦不見骨,隻展露出兩片輕盈精致的蝴蝶骨,反而襯得她如同水中的妖精,那通身的仙氣都被妖嬈蝕骨的風流嫵媚取代。


    霽月一邊細細地揉搓,一邊兩眼放光,第一百零八次羨慕地開口,“郡主的皮膚可真好啊!”


    晴空正舀著一瓢瓢溫熱水傾在那秀發上,待濕透以後,再細細柔洗,聞言翻了個白眼,這丫頭總這麽色迷迷的,表現得跟登徒子有得一拚,也就是郡主大度,不和她計較!


    清安也是習慣了霽月偶爾的不著調,正要調侃幾句,忽聽窗欞那咯噔一聲!


    霽月和晴空也聽到了,不約而同地低喝一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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