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又度過了幾日,渾渾噩噩的日子不見天日,若不是瞧見從門縫裏鑽出來的一絲絲光線莫曉曉還真的分不清了晝夜。嬸嬸於小鳳端了的冷飯渾水擺在門口,已經有了發臭的味道吸引來了許多蒼蠅和蟑螂。夜晚還有一群老鼠爭食的聲音。

    “吱~”

    一陣鑰匙在鎖芯裏搗騰的聲響,還有伴隨著陳舊的木門發出嘎嘎的聲音,吵醒了混混沌沌入睡的莫曉曉。

    背著陽光走了進來一個人,因為陽光被她嚴嚴實實的擋住背了光也看不清她的臉,由於久不見過熱烈的光線,莫曉曉被刺得睜不開雙眼。

    “該死,眼睛這麽這麽疼……”

    “莫曉曉,我的好侄女,快梳洗一番,今天是你做姑娘的最後一天了,明天你的男人就要風風光光的來娶你了,這是一件喜事兒。嗬嗬…”

    莫曉曉不用抬頭便知道來者何人。除了那個尖酸刻薄的嬸嬸還有誰。

    “你看看,這紅色的嫁衣多麽漂亮,我結婚都沒有這麽美麗的衣裳呢,不過我可沒那麽多錢給你製衣裳,是你那要娶你為妻的男人製的,嘖嘖嘖,真漂亮。”

    於小鳳拿著一件大紅色的長裙嫁衣,在莫曉曉眼前顯擺招搖,臉上的笑容很僵硬。不過背了光,於小鳳和眼前的大紅色嫁衣都像是染著黑色顏料的傀儡,又惡心也令人悚然。

    “你既然喜歡,倒不如再漂漂亮亮的嫁一迴就好了。何必來這裏惺惺作態。”莫曉曉孱弱的身體裏硬生生發出強硬的聲音。

    “你個死丫頭說什麽,哎喲也不知道羞死人的了,知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我就看不慣你這個樣子,不過我也懶得跟你計較,嫁過去就老實了!”

    於小鳳的話無疑像是一根根針,紮在莫曉曉的心裏,她骨子裏的堅韌和堅強不屈服的精神讓她吃盡了苦頭,也支撐著她活下去最後的信念。

    “這女人嘛不都是要嫁人的,你這樣吃苦頭的還不都是自己,還是乖乖的聽話,自己也舒服點嘛!”

    於小鳳雙手抱胸,趾高氣揚的道。

    莫曉曉眼裏的孤傲又慢慢的化為了傷悲,纏綿悱惻的樣子突然又變的堅決。

    “好,我嫁。”

    莫曉曉的聲音不冷不熱沒有一絲絲波瀾,就像在說吃了沒?吃了。一般平靜。與前幾日的歇斯底裏和幾幾分鍾的寧死不屈形成巨大的差異,一瞬間讓於小鳳也是大吃一驚匪夷所思。

    於小鳳難以置信,瞪大眼睛重複著問:“你說什麽?什麽?”

    莫曉曉依然是那份,波瀾不驚平靜如水。

    “既然嫁誰都一樣我別無選擇,我嫁,不過我兩個有條件。”

    於小鳳喜出望外:“什麽條件,說來聽聽,我要是覺得可以接受的話我可以答應你。”

    莫曉曉鄭重其事的道:“第一我去去我爹的墳上祭拜告別,畢竟我就快是別人家的人了,這第二,必須要馬車接送。”

    於小鳳一聽也不難就坦然答應了她的要求。

    今天真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莫曉曉午後簡單收拾了一番就跟隨叔父嬸嬸去了爹爹的墓地。

    這條路感覺真的很遠,時間也過得很漫長,莫曉曉就感覺走了好久好久,走了一生一樣。

    穿過阡陌縱橫的小路,趟過淙淙流淌的小河,走過人來人往的鄉村,終於在一片蔥蔥鬱鬱的山野停了下來。

    幾座墳包熙熙攘攘的擠在一塊地上,莫曉曉又來看望這個素未謀麵的父親,這時候他隻是一個荒涼的小土堆,周遭的雜草蔓蔓日茂,掩蓋了它的土色。

    莫曉曉在父親的墳前絮絮叨叨說了一些話,一些別人聽不見的話,這是她最後一次看看他了。

    第二日清晨,雞鳴狗吠,麻雀喳喳嘰嘰,夏日裏的最後幾隻蟬也呶呶不休的叫個不停。

    今天真是熱鬧非凡的一天,喜靜的莫曉曉聽起來心裏說不上來煩躁。

    一個素未謀麵並一無所知的男人就是她的男人。

    可悲又可笑。

    不過莫曉曉心裏並不如表麵那麽風平浪靜雲淡風輕隻是習慣性的放在肚子裏。

    有時候如果不能更改局麵,硬碰硬無疑就是以卵擊石,倒不如先冷靜下來,想想對策,還好莫曉曉也是這樣想的。

    莫曉曉坐在黃鏡前,看著自己一襲紅妝,麵色蒼白,頭發梳了一個髻,像個女人一樣了。紅衣裏是灰黑色的常服,脫掉紅衣她便還是個孩子。

    “嘭~”

    一個人衝了進來,把虛掩著的門狠狠的撞開,那聲音把周圍一切的嘈雜都淹沒了,就剩一絲絲寧靜。

    “曉曉,你知不知道你要嫁的是誰?”

    莫曉曉沒有轉身,甚至沒有抬頭,依舊在鏡子前梳妝,她拿起胭脂紙,在嘴上輕輕抿了抿,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莫玉承衝前向前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胭脂紙,眼裏都是憤懣和疑惑。

    “莫曉曉你不要感情用事你要嫁的是鎮裏一個坡腳的傻子。吳龍…”

    話說這吳龍,生下來就是個唐氏寶寶,腦袋傻傻的,算命先生說他活不過10歲,可是他既然活到如今的30歲,加上幼時摔到了腿,現在走起路了也是一瘸一拐,好在他爹是個土豪,家財萬貫,才說得到媳婦兒,在此之前說過兩個媳婦兒,可結婚不久就病死了,又聽說是說被活活打死的。

    莫曉曉一聽是那個人盡皆知的傻子吳龍先是怔了怔,隨後又輕輕笑了笑,說是笑,還不如說隻是強扯了扯臉上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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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龍好啊,人傻又不受欺負,還很有錢,有什麽不好,反正嫁誰都是嫁。”

    看著莫曉曉雲淡風輕的樣子莫玉承真的無法理解,她這是怎麽了,從前那個桀驁不馴不屈不撓的莫曉曉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你瘋了,莫曉曉,你瘋了,你知道嫁過去意味著什麽嗎?”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莫曉曉站了起來,她拉著裙角,轉了一圈,努力擠出來一個苦澀的微笑想,強顏歡笑的對莫玉承道:“哥,好不好看,是不是好漂亮的…”

    莫玉承一把拉住她纖細的手,眼裏有淚光閃爍。

    “曉曉,不要這樣好不好,他不是個好男人。隻要你說不要嫁我就去求我媽求我爹讓他們毀了這柱婚事,好不好。”

    畢竟是情同手足在同一個屋簷長大,身體裏流著相似的血液……

    “不必了哥你放棄我吧,真的,你阻止不了的最真的,不要為了我讓姑父為難,這件事情,不是他們的本意,不過是……”

    “不過是什麽?曉曉?”

    莫曉曉搖搖頭,大聲的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妥協了嗎………

    “我別無選擇我沒有一點辦法,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莫玉承看著莫曉曉這個樣子,他內心也是十分痛苦的,在他心裏她永遠都是他的妹妹,記得當初她的母親離開時拉著年幼的莫玉承輕輕說:“玉承,你最乖了,伯母很喜歡你,以後伯母走了你好不好照顧曉曉好不好,曉曉沒有親人了……”

    那個畫麵依然深深的刻在莫玉承腦海裏,永遠不能忘記。

    莫玉承突然失控了一般跑了出去,嘴裏還自言自語:“曉曉你等我我去求我爹我娘,一定有辦法的。”

    莫曉曉淚流滿麵,搖著頭,心裏的苦澀一股腦的湧上心頭。

    萬念俱灰的人怕的不是還要接受更多的傷痛,而是悲痛欲絕麻木時候,別人突然的關心……無疑是淚點的源頭的閥門……

    莫玉承急匆匆的一把推開了莫國彬和於小鳳的房門。

    “嘭~”

    正在數著莫曉曉“賣身錢”聘禮的於小鳳和正在抽著草煙的莫國彬被嚇了一大跳。

    “玉承,你一大早怎麽就從學校趕迴來了,你這滿頭大汗的發生什麽事了啊?”

    於小鳳上前拿從手帕準備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媽,曉曉是不是今天就要嫁給鎮上那個傻子吳龍了?”

    於小鳳停住了水,不耐煩還有點生氣。

    “玉承,你從學校迴來就為了這個?你知不知道我們家為了讓你讀書費了多少心嘛,你倒好現在學壞了,逃課迴來,就是要讓她嫁出去怎麽了,嫁誰不是嫁?他們家很有錢。”

    “爹…”

    莫玉承把目光投放到莫國彬身上,莫國彬隻是埋頭抽煙,沒有搭話,也就是默許了…

    “好啊,好。我讀這書有什麽用,從小爹就教我要誌存高遠要淡泊名利要勤學好問,媽也教我要與人為善,光明磊落,可如今呢?莫曉曉她身體裏流著莫家人的血,而你們為了一點點利益就背信棄義喪盡天良,讓我些聖賢書有何用?”

    “啪~”

    於小鳳打了莫玉承一巴掌,這是於小鳳第一次打他,自小他都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可這次……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玉承,給我滾迴去讀書,這些事兒由不得你擦手,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想當然能左右的。”

    莫國彬發了話,莫玉承眼裏都是淚痕,憤懣的看了兩人一眼就衝了出去。

    莫玉承一直以來都是那個沉默寡言性格內斂的孩子,一個善解人意不屑置辨的男孩。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天已經大亮,秋花如洗,秋草如新,村莊裏升起來了嫋嫋炊煙。

    吳龍和他家的幾個長工和媒婆浩浩湯湯大步流星的走在那條又窄又長的鄉村道路上。

    幾人歡喜,幾人愁。

    接親的人喜氣洋洋,枝頭的喜鵲又開始歌鶯。莫曉曉心裏兀然挺立一死墳。

    門外煙花爆竹,明媚的陽光,旖旎風光,黑暗的屋子一股股發黴的味道與外麵形成對比。

    “莫大哥,莫大嫂子,來接新娘子了……”

    王媒婆扭著肥碩的臀,滿臉褶子卻紅光滿麵,殷勤的笑著,帶領一群人,牽著馬車風風光光的迎了進來。

    莫曉曉看見了一片陰霾穿過了遠岫,越過了山穀,最後停在了自己頭頂,然後開始下起了雨,這霧靄是黃連做的一般。

    因為這雨淋在心裏就是那麽的苦那麽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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