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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是王後在擔憂了吧,想不到曲尺一介鄉野之女這才剛入京,王後便對臣婦的事情了若指掌,將臣婦的過往隱密情況打探得如此清楚。」


    假裝沒聽懂她明嘲暗諷的話,薄姬早有對應之詞:「當初隻是好奇何人如此有本事,為鄴國工匠增添了美名,這一打聽才知曉原來是宇文將軍的新婦,也難怪了,你若非有幾分特別之處,那位眼高於頂的宇文大將軍又如何會娶你呢?」


    這繼王後倒是會說,那接下來就看她還說不說得下去了。


    鄭曲尺心中冷笑,麵上卻端莊出一副嫻淑溫良之態:「王後所言極是,宇文晟娶我,是因為我賢良,中通外直,不與外人聯合私下搞邪門歪道,是因為我不為權欲所侵,喪心病狂,是因為我言行一致、不為強權卑躬屈膝,更是因為我以國家利義為重,不賣國求榮!」


    她就算是隻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鄭曲尺當下所說的每一句話,甚至包括每一個字,都令原本笑意盈盈、運籌帷幄的薄姬臉色越來越陰沉,而直到最後一個字落地時,她仿佛遭受不住,胸膛急促一陣唿吸,指尖發顫。


    而大宮女蘭馨見此,立即站出來指著鄭曲尺的鼻子,便是怒言嗬斥:「大膽!你怎麽跟王後說話的?」


    元楚華也是被鄭曲尺一番高端話術,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給驚住了。


    她倒是真敢啊。


    滿朝文武此時見將軍夫人如此囂張跋扈,當場發作王後,其言辭之犀利,簡直令人頭皮發麻。


    「宇文鄭氏,你豈可與王後如此說話?簡直就是鄉野村婦,毫無教養!」


    「宇文將軍竟是有眼無珠,娶了這等婦人。」


    「觀她那站無雅姿,坐不規範的模樣,便知此人出身寒微,難登大雅之堂,虧得聖上與王後邀請她來夜宴……」


    周圍人的言論,簡直就如同惡浪毒潮,朝著鄭曲尺方向席卷而來。


    而處於風波大浪之中,鄭曲尺卻愈發站得筆直,頭昂身挺,不畏不懼,不退不讓。


    他們反撲的越厲害,就表示她的話越能刺痛真正心虛之人。


    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罷手了,反正在決定送元星洲入盛京那一刻起,她就跟這鄴王後結了大仇了,如今對方不放過自己,鄭曲尺也不怕將人朝死裏得罪了。


    「王後不是好奇臣婦有何特殊之處,叫宇文晟願意娶我的嗎?我不是在跟你解釋原由,為何你急了,大臣們都急了呢?是臣婦闡述的原因還不夠細致嗎?哦,對了,是臣婦還漏了一樣,我這人向來嫉惡如仇,廉恥道德,從來就做不出搶人夫君、毀人家室的喪德之事,估計這也算一項特殊的優點吧。」


    薄姬瞳孔一窒,臉色瞬間煞白。


    「放肆!」


    這最後一句話徹底觸碰到了薄姬的逆鱗,宮中誰人不知,她與先王後明麵之上姐妹情深,但暗地裏卻奪了先王後的夫君鄴王,在先王後還沒有死之時,便暗胎珠結懷上了長公主元楚華,等人一死,立即鵲巢鳩占。


    這樁往事如今在朝中已經是諱如莫深,但凡是私下傳播關於她的謠言或過往,皆會受到繼王後的報複。


    薄姬一招手,駐守在宮宴內的帶刀侍衛便趕了過來,準備一旦王後下令,便抓拿住鄭曲尺。


    但鄭曲尺卻站在那裏一動沒動,連元星洲想替她說話,都被她事先一把給攔了下來。


    「王後,你們特地將我召入宮中赴宴,便是為了以多欺我人少是吧?」鄭曲尺嗤笑一聲。


    薄姬此時全然沒有心情與她耍嘴皮子了,這小婦嘴利得緊,就像將刀子一下一下剌她的心上,她非要叫這賤婦付出代價不可!


    「鄭曲尺,這裏是王宮,是


    天子腳下,豈能容你一介寡婦在此汙言穢語,出言無狀,來人,將她拿下,本宮親自來教一教她何謂宮中規矩。」


    然而,帶刀侍衛們剛動,一道疾言厲色之聲,便從殿門外傳來。


    「何人敢欺負我們將軍夫人?」


    薄姬與宴上一眾大臣家眷,包括看戲的三國貴使全都轉過頭去,隻見一身軍甲將服的王澤邦、蔚垚還有……一名衣著花枝招展的俊逸男子,一同趕赴而來。


    不僅如此,他們身後還跟著一隊麵露蕭殺之氣的甲衣精兵。


    宏偉的軍容,威武的步伐,壯闊的隊形,這陣勢一下就將薄姬一幹人等給震懾住了。


    在前的蔚壵一見帶刀侍衛欲對將軍夫人不敬,硬朗的麵孔一瞬間冷厲下來,他身後的士兵迅速上前,根本不必一番械鬥,光憑他們身上那一股帶血的弑氣,便能將宮中這些酒囊飯袋的帶刀侍衛驚嚇得腿軟,當場繳械。


    他們被押跪在地上,不得動彈,就如同代表著薄姬的權勢之氣焰,被壓製熄滅,隻能萎靡不振。


    鄭曲尺在看到蔚大哥他們趕到之時,眼睛瞬間便瞿亮起來。


    她說意外,也不意外,但他們來得如此及時,她不意外之餘,又感到了驚喜。


    為什麽鄭曲尺能猜到王澤邦跟蔚垚他們會趕到?隻因在夜宴上,有一位宮人借著傳菜之便,悄悄地給她塞帶了口訊,紙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殺印相生,無人敢欺。


    鄭曲尺:「……」暗號又見暗號。


    每一次暗號,都能叫她晦恨讀書少。


    而這四個字,她也理解了許久。


    殺印相生,好像是算命術語吧,她老家那邊時常有老瞎子擺攤,每日神神秘秘念叨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內容,她小時候好奇心極重,簡直就跟一萬個為什麽一樣,遇到不懂的都想問清楚,搞明白。


    可惜,老瞎子年數短,平日裏她蹲在旁邊觀聽他與算命之人的談話,期間他偶爾講解些算命術語,她聽了,沒懂,等人沒了,也就更沒機會懂了。


    但這殺印相生,她倒是有幾分印象。殺,或許是代表七殺,七殺則小人,印,則是印化……大概意思是指她若遇上小人為難,不必害怕,勇敢上前,對方自會望而生畏。


    這解釋也是她囫圇吞棗半猜半估計的,不作準,但傳訊的最後一句卻很好理解。


    無人敢欺,那便是沒人可以欺辱她。


    鄭曲尺雖然猜到了開頭,卻沒有想到,蔚垚他們竟然是全副武裝地直接殺、不對,是衝進夜宴現場為她撐腰。


    這滿滿的安全感,絕了!


    元星洲見她一臉呆住了,便輕挑細眉,湊至她耳邊:「夫人今夜好生威風啊。」


    鄭曲尺耳一麻,瞬間迴過神來。


    見鬼了,她怎麽覺得這個元星洲的性子越來越詭異妖怪了,全然不像當初在地牢之中的初印象,生無可戀,陰鬱,滿身負能量,閉眼即閻羅,睜眼則地獄。


    她搓了搓耳朵,離他遠些:「你知道?」


    觀他這鎮定從容的表情,再一觀四周圍那一個個跟捅了馬蜂窩時的跳腳等人,就不像是毫不知情者。


    「本殿知道什麽?本殿離宮多時,無權無勢,往後會得依仗著夫人來保護了……」他見她一臉快受不了的表情,話音一轉,如同好奇一般詢問道:「宇文夫人,你是不是不明白,你夫君宇文晟在鄴國,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存在?」


    鄭曲尺一怔,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聽他繼續說下去:「真不知道啊,那你現在就要好好記住了——他哪怕是死了,憑他的庇蔭也足夠叫你在鄴王宮內橫著走了。」


    鄭曲尺瞠大了眼睛,她現在的心情,


    那叫一個難以言喻的複雜。


    沒想到啊。


    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既然她身為宇文晟的夫人這麽厲害,那一開始入宮她那般忐忑緊張又是因為什麽?


    因為無知。


    因為她對宇文晟的背景強大,一無所知。


    薄姬看著率重兵前來的王澤邦、蔚垚等人,表情一瞬間便變了,驚怒之餘,甚感狐疑。


    「你們、你們做什麽?!誰允許你們帶兵入宮?王澤邦、蔚垚,你們簡直就是目無王法!」


    蔚壵對於薄姬的無能狂怒視若無睹,他徑直走到鄭曲尺麵前,抱拳行禮:「夫人,可安好?」


    「安好,我沒事。」鄭曲尺抽迴幾縷魂本能答道。


    她的確一根毛都沒少。


    還將沐金、薄姬王後等人氣得夠嗆,就差沒拿刀親自上場來砍她了。


    見蔚垚去安撫夫人情緒,而夫人的確安然無恙,沒有任何損失,這頭王澤邦才對著王後先是淡淡行了一個禮,不等其免禮,便出聲道:「聖上早就豁免了將軍與我等的繳械之舉,並且還頒旨允許將軍可在危急之時領兵入宮,這事人人都知道,難不成就王後一人不知情?」


    薄姬被王澤邦的反問懟得咬緊牙關,她努力擠出一抹高高在上的微笑,道:「聖上仁慈,對宇文上將軍事事寬容,但你們卻有些得寸進尺了,你也說了是危急之時,可現今哪何來的危……」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王澤邦強硬又冷言質問道:「那不知王後方才是想要做什麽?」


    薄姬一滯。


    「將軍夫人有難,吾軍出動相救,請問這算是危急之時嗎?」王澤邦再問。


    薄姬愕然又怔然地看向鄭曲尺,那張偏圓潤的小臉還傻唿唿地發著呆,想著事,在薄姬眼中簡直就是一個不堪受教的愚婦。


    「你們這是鐵了心……要護她到底了?」


    她這話可以理解為,宇文晟已經死了,那麽他的夫人又算什麽?他們不好好想一想往後的出路,卻打算為了這麽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婦道人家,而執意要與她這個王後作對?


    王澤邦緩緩抬起眼睛,他有一雙孤傲又冷漠的眸子,這雙眼睛從前隻認一個主子,那便是宇文晟,可現在,它卻又多了一個女主子。


    「不是我,是王、蔚、付……」


    「等一下,還有我,還有我呢。」旁邊那名一直拿扇子搖的花枝招展,不甘寂寞湊了上前。


    王澤邦瞥了他一眼,繼續以一種道:「王、蔚、村、柳四家還有宇文氏四象軍,全體皆以將軍夫人馬首是瞻,此誌如堅石,不容更改。」


    滿場的人聽聞此言,刹時間鴉雀無聲,哪怕有人不小心打翻了酒杯,也無人察覺,隻剩水聲「滴答滴答」掉落在地麵。


    「不、不可能的,你們怎麽會……」王後此時的表情難以維持著一種正常的形狀,她像一顆被捏扁了的柿子,惡行惡狀,卻又扭曲得嚇人:「怎麽會轉頭便效忠於這樣一個普通婦人?」


    宇文晟便罷了,當世有幾個如他這般絕世驚才之人?


    可鄭曲尺,她憑什麽能叫這些心高氣傲之人,當眾對她宣誓效忠?


    這簡直就是叫人難以置信。


    蔚垚與王澤邦同時擲地有聲地對在場之人道:「將軍有令,但凡有我等在的一日,夫人便無人能欺!」


    咚咚——


    咚咚咚咚……


    快速的心髒跳動聲,是一種無言的震撼。


    這一場夜宴,本將是一場審判與嘲笑、甚至是坑害鄭曲尺的場合,可如今所有人都被震攝住了,之前的輕視、怠慢甚到是鄙夷,都在宇文晟的絕對護短與四象


    軍的絕對震壓之下,再也沒有了敢欺辱之心。


    鄭曲尺如今也比在場之人的震驚少不了許多,她將手按在正胸口上的位置,那處有一塊被她用布包著的玉鐲,然而它的冰冷感早被她溫熱的體溫給暖成一體。


    若沒有刻意去想,她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他到底什麽時候說的這一番話……」


    就在這一場僵持的場麵陷入無聲拉扯之時,侯飛擎卻突然站了起來:「宇文夫人,你方才一直沒有迴答鄴國長公主的提議,你是否是想要拒絕參加這一次的六國試兵?」


    沈堂中此時也站了起來,他向來不服宇文晟,但他這人有原則,不禍及婦孺家眷,因此之前對於宇文鄭氏並無刻意針對為難,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她並非普通的婦人,她代表的就是宇文晟以及宇文晟背後的全部勢力,他不能再以普通婦孺的眼光看待了。


    沐金一口仰盡了杯中酒,滿臉譏嘲道:「宇文晟如今不在了,宇文夫人倒是好手段,轉眼便攀上鄴國的大世子殿下,但你一個二婚女想嫁一國世子殿下恐怕不易吧,不如好好把握住這一次六國試兵,說不準拿到個好成績,鄴王一高興,便給你們賜了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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