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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曲尺眉頭輕蹙,她沒想到,她這邊開車廠的生意剛露出了些苗頭,這麽快就又要麵對來自朝廷那方的壓力了。


    不必說,肯定是鄴王那邊來發難了,要麽就是為了盛安公主的事興師問罪,找個借口來尋她麻煩,要麽就是又想整出什麽夭蛾子來叫她不好過,自動自覺地交出一切圖餘生安穩。


    她沉吟片刻,問:「來了些什麽人?」


    「鄴王身邊的大太監總管還有一位言官劉大人。」


    嗯,翻譯之,鄴王的狗腿子配一專搞陰謀文字獄的筆手……


    「那他們一共帶了多少人馬?」


    士兵想了一下,答道:「跟隨隊伍的侍衛,大約隻有十幾二十人吧。」


    「那我們這邊有多少人馬?」.z.


    士兵越聽越糊塗,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營寨中駐守有四千多兵力,領兵在外有近六千。」


    鄭曲尺聽完,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


    她問這些,其實就是想了解一下,萬一一會兒她跟他們談不攏,找個合理的借口將對方一鍋端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今看來,他們這邊完勝啊。


    鄭曲尺小聲叮囑道:「你將人帶過來吧……不過在來之前,你隨便找個借口帶著他們多繞些路,至少轉悠半個時辰以上。」


    她看了看今日的太陽,十分耀眼,明燦燦的,都快趕上夏日的火頭了。


    士兵聽得一愣一愣的:「……是。」


    士兵完全搞不懂將軍夫人此刻做法的用意,隻是他這身份又不敢問,隻能壓下心頭的疑惑,聽令行事。


    牧高義等人走後,又隨鄭曲尺迴到主軍大帳,他問:「夫人,你為何要叫人帶著他們故意兜圈?」


    鄭曲尺坐下,瞥了牧高義一眼:「你沒事幹了?」


    牧高義睜大眼睛:「誰說的,我忙得打屁都不成個數了。」


    「那你還待在這裏做什麽?趕緊去啊。」鄭曲尺朝他揮了揮手。


    牧高義見她並不打算叫自己參與進來,便訕訕然道:「那、那高義就先退下了,不過夫人,你要小心些那個魏大總管,我聽人說,他這人心眼小,脾氣壞,你故意找人溜著他,一會兒見了麵,指不定會怎麽對你呢。」


    心眼小,還脾氣壞?


    正好啊。


    她還怕對方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高端人物呢。


    「放心,我應付得了,你先去忙吧。」


    等牧高義走後,鄭曲尺專心地繼續畫她的稿紙,靜心等候。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等士兵終於將傳口諭的大太監總管與劉大人帶到主軍大帳前時,他們此刻不僅是火冒三丈,更是又累又渴,嗓子眼兒都冒煙了。


    「這一次,若再見不著人,奴家必拿劍斬了你!」


    帳簾外,一道尖細刻薄的不男不女聲音傳來。


    聽得出來,他已經是氣極敗壞,一肚子的火了。


    這些在盛京裏嬌生慣養的人,一來肯定適應不了福縣這又幹又躁的天氣,二來他們長途過來一趟,就福縣這簡陋的食宿條件,必定是休息不好,疲憊不堪。


    如今再被她一怠慢,在太陽底下溜了近一個小時,自是氣極攻心。


    正所謂怒大傷身,尤其是在疲憊狀態之下,更是會大大的透支身體的精氣神。


    他們不是打算卯足了勁來折騰她嗎?


    那她就先替他們消耗一下這多餘旺盛的精力。


    「不會了,不會了,是小的聽聞夫人在藥廬內抓藥,卻不想去了她已經走了,後來聽說她又去了一趟匠師團,但等咱們趕到時,人又走了,但這會兒夫人肯定迴帳中


    歇息了。」士兵急得一頭大汗,拚命解釋。


    「嗬,你莫不是故意帶著咱們兜圈子吧?」另一道中年男子的聲音陰沉沉質疑。


    「當然不會,不信,我立即前去通報……」


    「不必了!」


    兩人這會兒根本沒有任何耐心再繼續等待了,他們打算直接就掀簾闖入了主軍大帳之內。


    而正是他們這樣肆無忌憚的行為,當即惹惱了主軍大帳的駐軍守將,隻見十數人當即麵容冷冽豎起長槍,便將兩人團團圍了起來。


    那尖利透著殺氣的槍頭,令大太監總管與劉大人臉色遽然難看,同時還伴隨著一絲緊張與害怕。


    「放肆,你們、你們敢!」


    「外麵出什麽事了?」


    帳內,一道清潤溫和的聲音詢問道。


    所有人這一下都滯頓住動作。


    「夫人,他們是朝廷來的人,是來見您的。」引路士兵出聲迴話。


    「那還不將客人引進入內。朝廷來的人啊,那便是貴客了,你們還不快撤下,咱們長馴坡營寨向來以德服人,以禮待人,豈能與那魯莽衝撞之人一般,失了禮數。」


    鄭曲尺這一句話來得及時,消彌了帳外剛升騰起的無聲銷煙,直接給了所有人一個台階下。


    「是,夫人。」


    大太監總管一愣,與劉大人對視一眼,他們這會兒也有些拿捏不準這位將軍夫人是何態度了。


    他們橫掃了一眼默默退下的守將,冷哼一聲,然後大搖大擺地進入了主軍大帳之內,然後看到了在主位之上,坐著一位容貌清麗的女子,她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也正在瞧著他們。


    毫無疑問,這人就是傳聞當中那個將宇文晟迷得神魂顛倒,不惜領兵殺進巨鹿一座城池,隻為尋迴她。


    他們本以為她會長得美豔過人,如同禍國殃民的妲己,或者傾國傾城,如洛神一般令人一眼就色授魂與。


    可她卻哪一種都不是。


    也不是說她看起來不好看,但她看起來真不像是那種有心機、懂魅術的女子,反倒那一雙大眼睛一睜,如朝陽初生,懵懂又萌動。


    那她又是憑什麽本事叫宇文晟獨獨對她一人這般不同的?


    帳外,除了鄭曲尺之外,隻餘兩名守衛在內。


    大太監總管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重新擺起架子,故意吊起嗓子喊道:「鄭氏何在,還不速速過來聽令?」「鄭氏在此。」


    鄭曲尺撐著案幾,「虛弱不堪」地緩慢站了起來。


    「你怎麽迴話的?毫無規矩可言,還不趕緊下跪接聽吾王口諭?」劉大人張口教訓道。


    鄭曲尺一聽,得嘞,又得跪了。


    這眼見混上一個將軍夫人,終於可以少跪些人了呢,一轉眼又來了個鄴王在上麵,她這一輩子估計混到頭,都擺脫不了要跪這舊社會的尊卑規矩了。


    「是、是鄭氏沒了規矩,隻是這前兩天才中箭,身上舊傷未愈,實在無法支撐著下跪接旨了。」她小臉低垂,深感歉意道。


    鄴王親臨就算了,這兩貨算什麽?


    她才不跪呢。


    說起將軍夫人受傷這事,他們也是略有耳聞的。


    若是換到半個時辰以前,他們定然會好好治一治這個宇文晟娶的新婦,可現在他們口又渴、人也疲倦,隻想趕緊辦完事迴去歇息,實在擠不出精力現在來整治她了。


    況且,見她一副瘦小不堪的病弱模樣,指不定這一傷,也撐不了多久日子了。


    「那且聽好,孤之愛女盛安公主,因宇文晟薄情寡意之過,傷情遠赴福縣,卻不料在福縣遇上路匪,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福縣乃宇文將軍


    的職責管轄之地,出此等惡事,因此事乃福縣縣衙與長馴坡共同的失職,倘若一個月內再尋不到盛安公主的蹤跡,便將相關全體全數羈押迴京聽候發落!」


    這是他們第二撥來催了吧,先是傳信,這次是直接來人傳令。


    下次來什麽?


    直接帶兵拿人?


    鄭曲尺通過這些側麵,多少也了解到鄴王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了。


    她保持著病裏病氣的模樣,福了一下,小聲道:「鄭曲尺領旨。」


    大太監總管一口氣念完諭旨,口更幹了,他咽了咽口水,尖起嗓子道:「可有茶水奉上?這天幹物燥的地兒,果然是窮鄉之地!以後打死奴家,奴家亦不來了。」


    鄭曲尺施施然站起身後,見正事已了,便打算恕不招待了。


    「哦,我這兒沒有,小孫。」


    小孫是守衛。


    他立即上前:「在。」


    鄭曲尺掩嘴假意咳嗽了幾聲:「你帶大總管與這位劉大人一塊兒去西溪那邊喝些水,再將人送走吧,一定要好好送,親眼看著他們走遠,別怠慢了貴客。」


    小孫聞言,低下頭忍笑道:「是。」


    大太監總管愕然道:「你說什麽?去溪裏喝水?」


    鄭曲尺一臉歉意道:「都怪我們這窮鄉之地水源緊缺,隻剩那麽一口渾溪供應水,沒法囤積,平時大夥兒都不講究,共飲此水,共浴此溪,要不然這樣,我見天色已晚,兩位不如就在咱們這簡陋的營寨留宿一夜,用些野菜羹再迴去吧?」


    渾溪,共飲還共浴,還野菜羹……


    他們光聽這些詞,人都雞皮疙瘩掉一地:「誰要在你們這個破地方住!」


    鄭曲尺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道:「唉,我想也是,咱們這破地方的確留不住像大總管你們這等金貴之人,小孫,還是送客吧。」


    臨走之前,劉大人忽然迴頭道:「鄭曲尺,一個月為限,眼下已經過了好幾日了,你若硬要淌這一池渾水,那你就好好找人,否則你們這裏所有人加一塊兒,都賠不起一個盛安公主。」


    鄭曲尺本來裝病裝得還挺虛的,但聽了他這話,她卻忍不住眼神變了:「在鄴王與你的眼中,我們這些鎮守邊疆,保家衛國的將士,就是如此廉價?」


    劉大人一時被她的驟然轉變怔住了。


    大太監總管眯起眼睛,冷嘲熱諷道:「嗬,你別得意,沒有了宇文晟,這鄴國便不會承認有什麽上將軍夫人,你樂意替他們擔著這事,便好生擔著吧,反正最後也是吃力不討好。」


    世俗意義上來講,鄭曲尺是宇文晟承認的妻,還上了族譜,所有人都認,唯獨鄴王那邊不認,而鄴王是整個鄴國規則的製定人,他不認,便沒人能夠反駁得了他。


    他們之所以沒當眾與她撕破臉皮,斥責她是一介假冒貨,也不過是因為當初是宇文晟當眾在巨鹿國承認了她,也在福縣眾將士麵前承認了她。


    他們現在還沒有與宇文晟的部眾走到最後一步,所以便打算留著這一張底牌在關鍵時刻亮相。


    但鄭曲尺卻不怕,她並不留戀將軍夫人這個職位,更不貪婪宇文晟的那些東西,她之所以擔下這個名頭,認下這些事情,隻是因為她覺得她欠了宇文晟。


    送走了大太監總管與劉大人後,鄭曲尺便靜坐於帳中,沉思著往後的每一步該如何進行。


    晚些時候,王澤邦迴營了,他一迴來便立刻去見鄭曲尺匯報事情。


    「夫人,你給的信物與信件,澤邦都分別交予了對方的店鋪聯絡人,他們道一旦那邊有迴音,就會立刻送過來。」


    鄭曲尺見王澤邦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明顯這一路上是緊趕忙趕趕迴來的。


    「幸苦你了。」


    她叫小孫去沏壺茶來。


    「夫人,聽聞今日盛京那邊來人了?」


    「沒錯,來了一位大太監總管還有一個劉大人。」


    不用問,王澤邦都知道他們的來意,他眉頭緊皺道:「夫人,這些天我們都在縣裏四處尋找,可並無盛安公主的消息,但的確有人見到她來了福縣,還遭遇了路匪劫持,最後卻失蹤了。」


    「你說,她有沒有可能被人救了?」


    「嗯,倒也有可能。」但這麽些天了,她也該對外傳遞一些消息才對啊。


    鄭曲尺繼續猜:「然後,那人就將她帶迴家當媳婦了?」


    哈?


    這看過的都知道,一嬌弱貌美女子在野外受難,便會遇到一上山砍柴或打獵的糙漢。


    這糙漢十有八九會對她一見鍾情,而那女子也十有八九在受傷時摔著了腦袋,不記得自己是誰,曾經有著什麽樣的身份……


    「話說,你們光逮住福縣尋,有沒有去附近鄉村地方看看?」


    王澤邦則道:「盛安公主向來嬌氣,她若被人救了帶迴鄉下,定然會立馬想辦法離開,然後報官表明身份的。」


    「萬一她被人強行留下了呢?你不是說她長得漂亮嗎?」


    話說,這又得是另一個故事了,她或許是被一個老人家救了,那老人家有一個獨兒,三十幾歲都沒有娶妻,老大難了,於是他們仗著對她的救命之恩,便逼著她答應留下來……


    王澤邦無語:「夫人,盛安公主會武,人還聰慧,一般人根本就關不住她的。」


    鄭曲尺聽王澤邦這麽一說,倒也挺好奇這個盛安公主了:「她這麽厲害?那為什麽宇文晟死活不肯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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