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高義去喊人的時候,鄭曲尺已經事先跟史和通商議了一番。


    史和通了解了她的想法後,他就給她當代言,而她繼續在幕後策劃。


    “我現在喊到名字的人就暫時組成一小隊,接下來咱們就進行分工。”史和通拿出表格準備開始念名字了。


    這時有人提出質疑:“分工?怎麽還要這麽麻煩?”


    史和通解釋:“對,要分工,分工明確,才能責任明確,再者時間緊迫,若不明確分工,到時候手忙腳亂成一團,就很難按時完工了。”


    這話倒也沒錯,可他們都以為自己是被請來的獨一無二(專項負責人),這一瞧,好家夥,這都匯聚幾十個人了!這不就是來打零工的嗎?


    他們在搞什麽啊,打算將整個營寨的匠師團都撬走,為自己掙榮譽?


    “等等,你這麽安排,那到時候完工了,豈不功勞大頭歸你們,咱們隻是被安排的邊角料?”


    邊角料,也就是主體上切割下來,不重要的部分。


    聽著下麵的人不理解,開始叫嚷著打退堂鼓,史和通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說。


    之前說好,大家一起來造車,可他們一見人多了,估計也分不了多少羹,就覺得不滿了。


    見史和通一時手忙腳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牧高義趕緊接下話頭。


    “當然不是,咱們都是匠師,這也不叫誰安排誰,我跟史和通都跟你們一樣參與進來,大家是一樣的,倘若最後做出來的車能夠僥幸入了圍,那咱們全都有功。”


    “對對。”史和通立刻附和:“咱們罰一塊兒罰,獎一塊獎。”


    “這車,造不造得出來還兩說,主要是,咱們一下多出這麽些人,誰主事?”


    以前有穆工官(穆柯)在,小事自主,大事由他上稟王副官,再由王副官傳達上將軍那兒。


    現在穆工官沒了,他們還沒有新的主事者,這牧高義跟史和通該不會是想打這上麵的主意吧?


    “這……”


    牧高義跟史和通這一下都懵了,被他們問到了一個關鍵、但又被他們有意忽略的地方,那就是誰來領導這些匠師。


    雖然牧高義跟史和通在匠師團中,有那麽些說話的份量,但這並不足以統領其它人,讓同階級的眾人服從他們。


    而牧高義跟史和通也根本沒想過做主事,因為打一開始,這件事的幕後推動者,就是阿青,他們也自然而然聽從她的安排,沒想過,別人可不會跟他們一樣。


    見牧高義跟史和通啞口無言,他們要再不想好話術勸勸,隻怕好不容易勸聚而來的人,都要一哄而散了。


    無奈,鄭曲尺隻能頂上前,她肅正好神情,站在了眾人麵前。


    “暫沒有主事,造車這事,是我們共同出力,車廂、車輪、車轅,皆需要人手共同完成。”


    “哈,共同完成?可一樣東西,幾個人來一起來弄,你覺得它到底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嗎?”一名匠師嘲笑道。


    “就是就是,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這輪子做出來,有大有小,這尺寸合不合得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鄭曲尺道:“如果你們擔心的是這個問題,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完全不是問題。”


    一開始,他們隻是隨口懟的,可爭論了幾句,就開始尋根究底了。


    “你是誰啊?你憑什麽這麽說?”


    “她不就是那個蔚近衛官送來的小雜役兵嗎?不就是仗著有些關係,這要真是多硬的關係,也不會淪落到當雜役了吧。”


    鄭曲尺:“……”胡扯,她明明是來當工匠的!


    雜役兵隻是她的副業,是為了熟悉整個匠師團運作、環境跟人際關係而暫時性定下的工作。


    再說了,這一個個這麽瞧不起雜役兵,有本事有什麽搬啊、抬啊的事情,別找人雜役兵幫忙啊。


    “她不是雜役兵。”牧高義聽得直皺眉,他擲地有聲道:“她就是木匠,她木藝如何,你們接下來可以有目共睹,不必在這裏閑言碎語,再說迴正題,阿青的話,就是我們的意思。”


    史和通聽完鄭曲尺的話,也有了思路,他補充著牧高義的話:“首先,這部車子,不是大家以為的那麽簡單,你們也看過圖紙,上麵畫的車子,我們前所未見,它所需要耗費的精力絕不亞於一件大工程,也不是幾人就能夠短時間內完成的,因此,它需要我們共同的努力。”


    鄭曲尺也需要特意點明一件事情。


    “這輛車子的價值,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甚至超過,你們來之前,應該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是吧,現在遲疑的是,它的價值究竟值不值得這麽多人在這裏浪費時間,既然你們質疑,那麽不妨留下來,來都來了,繼續看看結果。”


    要說,穿越前鄭曲尺的國家有四大寬容的俗話,也就是“來都來了”。


    無論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一句“來都來了”,就能讓人心裏好受一些,在麵對問題時,習慣於無條件妥協退讓與自我安慰。


    顯然,它也適用於眼前這些被牧高義他們“病急亂投醫”忽悠過來的人。


    果然,他們猶豫再三,想著再迴去也依舊隻能撓腦殼,想不出什麽有用的作品出來參賽,還不如大夥一起努努力,看能不能整出這輛不同凡響的車子來。


    “行吧行吧,我們先留下來看看情況。”


    “嗱,是你們說的哈,咱們先做著,要是不行,就別怪我們撂擔子不幹了。”


    “好好好,開始吧。張善、李颸,王……念到名字的人,負責車輪,輪和軸部分則由……”


    史和通站在那兒,鄭曲尺遞哪幾份名單,他就念,念完再由她提點。


    很快,人員都分配完畢,鄭曲尺從斜跨包裏掏出完成圖、各部件名稱圖解,並將要做的事情逐一、清晰地交待給他們。


    “需要的木料我們已經提前搬抬過來了,你們盡量從這裏鋸木下料,所需的木料種類,用於何處,圖形、尺寸、結構圖解,全部都細致在你們的施工圖紙上,你們隻需要照圖施工就行。”


    鄭曲尺根據分組,將這些分派到他們手中,每人負責的不一樣,手上拿到的施工圖紙也不一樣。


    這些人將施工圖紙拿到手上,先是看了一眼,皺眉,皺緊了眉頭。


    什麽鬼?


    難、太難了,這要達到圖紙上麵的要求,不僅要技術過關,還是花不少時間來演算榫接部分……直到他們翻到第二責,然後就跟被鬼迷了眼似的,人就不對勁了。


    “這是什麽?簡直太荒唐了!”


    他們發誓,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詳細又明白的設計圖紙,上麵對要施工對象的整個圖形,畫得跟個實物似的,活神活現。


    一看就知道自己完工後的東西是個什麽。


    然後就是零部件,那也是分拆出來,標注了大小尺寸,施工要點、難點跟注意事項。


    這一看,就一目了然,他們隻是按照上麵來施工,毫無技術難題,這、這不就是傻瓜級版本嗎?


    “這、這麽簡單的嗎?”眾人傻眼了。


    這不就是一個人,將這輛車的全部難題都攻克完之後,再保姆式的“喂飯”給他們吃嗎?


    鄭曲尺道:“沒時間給大家慢慢參考研究了,所以我們拿出的是一份早就完善好全部內容的設計圖紙,現在我們的難題不在於車子的製造方法,而是該如何在七日之內,完成它,組裝好它,完美呈現在將軍麵前。”


    確實,如果是一般的車,他們這麽多人一塊兒弄,七日倒也不難,可這輛車,不僅多了許多他們弄不懂的裝置、設計,還比以往的車型都大了不少,這勢必會有陌生的領域導致試錯……


    “咱們真的可以將它做出來?”


    當時覺得有些異想天開的人,這會兒都莫名有了信心起來,雖然上麵寫的那些東西,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是它看起來很真實,令人滿懷期待。


    “要這都做不出來,咱們還真不用當匠師,直接迴家養豬耕田算了。”有人嘀咕:“不過,這是誰設計出來的?簡直不輸大家,我認為不可能是牧高義跟史和通這兩小子,他們可沒這麽大的本事。”


    “沒錯,我也覺得,說不準是哪偷來的……”


    “噓噓……別亂說了,管它是誰的,現在既然落咱們手上了,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別問,別猜,別想。”


    牧高義也是第一次見這些,他深吸一口氣,那聲音都是在顫:“開工開工,趕緊地,就算不眠不休,我都要將它整出來!”


    “沒錯,我也這麽想!”史和通大聲讚同道。


    目前來說,終於將事情推上軌道了。


    將這些匠師要負責的部分都交予好後,鄭曲尺卻準備要出營寨了。


    她要做的事,才是這輛車的靈魂關鍵,就是在車子底部安裝減震裝置,這需要特別定製鋼板,這必然得花費不少的錢。


    可她現有的那點錢,肯定不夠。


    所以在這之前,她得先去宇文晟那兒一趟,討要拖欠她的農民工工資!


    ——


    她沒直接跑到主軍大帳去,一來進不去,二來如果報名層層通報入內,也太惹眼了。


    於是她迂迴找到付榮,蔚垚說過,他們如果不在營寨,有事就可以直接去找付榮。


    果然,見付榮就很簡單,報個名就直接被放入內了。


    付榮正在磨什麽東西,一看到她,便起身相迎:“夫人?你怎麽過來了?”


    鄭曲尺單刀直入:“將軍呢,我找他。”


    “將軍啊,他今日應該迴來了,在主軍大帳吧。”付榮迴道。


    “哦,那明日呢?”


    “明日就不一定在……夫人,你套了話呢?”付榮笑問道。


    鄭曲尺也沒有否認,她摸了摸鼻子:“我最近一直在忙別的事,也沒見過他,要不,你幫了一個忙?”


    “什麽忙?”


    鄭曲尺態度良好,擠著笑道:“我當桑瑄青的時候,不是主建了鬼羧嶺的城牆工程,這你們將軍還有福縣縣衙拖欠我的工錢,一直沒給,我眼下急需用錢,你能幫我去討要一下嗎?”


    付榮聞言嘴角一抽,委婉拒絕道:“夫人找將軍要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可這事若由我出麵,那可就不好說了。”


    鄭曲尺撓了撓頭:“是啊,可是吧,我……”


    話沒說完,便被一道鏗鏘有力的女聲打斷:“付榮,你還攔著我是吧,分明是你們將軍將我請過來的,怎麽了,現在不想給你們家將軍夫人治病了?”


    鄭曲尺一聽就聽出來,這是梅若泠的聲音,她訝異地轉過頭,恰巧見到梅若泠滿臉不虞地掀開帳簾入內。


    梅若泠怎麽會在這裏?


    當看到跟付榮談話的人是一個眉毛有疤的青年時,她並沒有認出是鄭曲尺,僅一眼瞥之,便直衝付榮。


    “藥我調配好了,我找不著王澤邦,也見不著蔚垚,就你好找,你趕緊帶我去見你家將軍,我要知道,你們之前說的話,是真是假,假如你們騙我,老娘就將你們全都毒死!”


    “泠姨?你的藥膳調配好了?這麽快啊。”付榮說著,便有意瞥了一下鄭曲尺的反應。


    “對,不是你們那個活閻羅催命似的給他家夫人催藥嗎?”梅若泠不爽道。


    鄭曲尺一開始不明白梅若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可當她聽到這一句話時,就懂了。


    “是將軍,逼迫你留在營寨的?”鄭曲尺突然出聲問道。


    梅若泠打量她:“他誰啊?”


    付榮沒迴答梅若泠,反倒先跟鄭曲尺解釋:“當然不是,梅姨分明是自願留下的。”


    梅若泠奇怪地掃了他們倆一眼:“嗬,對,我是自願上鉤的。”


    鄭曲尺疑惑:“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呃,這事嘛……對了,你不是要找將軍談事嗎?正好,她也要見,不如你們就一塊兒搭伴去吧。”


    付榮應付不來這兩難纏的女人,隻能禍水東引了。


    ——


    梅若泠跟鄭曲尺當真一塊兒去了主軍大帳,當然是由付榮帶著去,要不,第一道防線她們倆都靠近不了。


    一路上,鄭曲尺在想。


    宇文晟自那日她掃墓之後,雖然什麽都沒有說過,卻暗暗記下了她身體落下後遺症的事情。


    他做事向來專橫霸道,從不講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原則。


    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折手段也要獲得。


    所以,她有些擔心是宇文晟對梅若泠做了些什麽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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