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曲尺嶄露頭角,故意引起不小的騷動,不僅是因為擔心工程無法按時完成,全體工匠都要被問罪,也是為了引起宇文晟那邊的注意。


    現在機會終於爭取來了。


    當然,這也鑒於鄴國行情,工藝精湛的木匠吃緊。


    鄭曲尺作為一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成年人,自然能將籌備多時的陰晦心事不露分毫,扮豬吃老虎。


    表麵上她思忖片刻,然後終於想通了一樣,眼神裏滿是鄭重。


    “如果宇文大將軍有需要,我自當樂意替他效勞,但是,我也遇到一件難事,可不可以懇求宇文大將軍也幫幫我?”


    這番直白的話裏包含的全是投誠。


    懂的人都懂。


    宇文晟聞言,麵上綻放出一抹笑意,眼底的邪氣驀地漾了出來,好在有一層眼紗掩飾住,他依舊是個笑意矜貴,不容侵犯的柔弱病公子。


    此時,他心底一直因她背景來曆左右偏移的指針,終於有了傾斜。


    用人,最怕的不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而是一個別無所求的人。


    她隻要有所求,那就更容易掌控了。


    風過樹梢簌簌落下月光銀沙,令他眉骨挺鼻,優越漂亮,鄭曲尺盯著他等迴複。


    他卻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迴答:“到時,你可以跟他提。”


    至於答不答應,就且看你拿得出手的價值了。


    鄭曲尺聽出他言下之意,“到時”用得妙,估計還得等她改過的圖紙最終被工匠築造出來,一辨真偽。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懂。


    “見過兩麵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她忽然問道。


    宇文晟像在思考,眼簾低垂了一些,遂撩起漆黑的睫毛,薄唇勾起點兒弧度:“柳風眠。”


    柳風眠……這名字聽著挺有文藝氣息的,再看他這一身居士長衫,文質彬彬,該不會是宇文晟的軍師吧。


    宇文晟取出一塊雪白的帕巾,看材質應該不便宜,他擦拭過被鄭曲尺抓過的手背,然後就隨手扔進高山深澗裏。


    鄭曲尺對他的直覺很準,她覺得他多少有些嫌棄她。


    “你是不是還沒有娶親啊?”


    這話題多少有些越界了,但宇文晟倒是好奇她為什麽這麽問:“何以見得?”


    她想都沒想,直接吐槽:“守身如玉成你這樣,哪會給女子亂性的機會啊。”


    宇文晟:“……”


    可宇文晟哪是能給別人口嗨的對象,他笑得暖雨晴風,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泛紫的唇,帶來一陣背後發涼的戰栗感:“別的女子跟男子都沒機會,那你呢,你之前那樣對我,是不是該對我的清白負責?”


    鄭曲尺身子抖了抖:“怎麽負?”


    “比如……”他湊近了些,身上某種令人忍不住多嗅幾下的奇特熏香鑽入她鼻腔,她聽到他說:“以死謝罪。”


    鄭曲尺:“……”


    心不亂跳,臉不紅了,這狗男人還惦記著她的小命呢。


    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遇到他,她如今的處境才變得這麽糟糕,她還沒找他晦氣,他倒是懂得什麽叫以怨報德。


    她越想氣越不順,惡向膽邊生,直接趁著他彎下腰的角度,墊起腳尖就一口就啾上去,還發出很大一聲啵~。


    宇文晟呆住了。


    “之前是救命,現在這樣才是輕薄,你不懂我不怪你,現在就教你如何分清楚區別!你如果不怕宇文大將軍怪罪,你就將我以死謝罪吧。”


    她嘴上雖然撂下狠話,但一轉身,卻跟雌兔一樣撒丫子就再次逃跑了。


    “你下次如果要找我,可以傳訊或者留暗號,別這樣深夜擄人了。”


    良久,宇文晟“嗬嗬”地笑著撫過殷紅的嘴角,剛才她還是不敢,虛親在了他嘴角邊,既挑釁了,又沒有徹底將人得罪死。


    嘭,歪脖子鬆下,一塊半人高的灰岩石轟然炸裂開來。


    桑瑄青,你且試看看,你所央求的事我究竟會不會答應……你這一輩子哪都別想去了,給他幹一輩子白工吧。


    ——


    完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未來大腿的鄭曲尺,此刻正為報了之前的一口惡氣而心情暢快。


    想到就因為救了他,打開了一個機關盒子,弄得她原本一個可以混水摸魚的二五仔,現在變成了一個不知哪根神經錯亂,掉頭朝自己的組織捅刀的反骨仔,裏外不是人。


    若墨家那個“鄭曲尺”地下有靈,肯定也是滿臉無語加吐血。


    暗籲一口氣,她看著漆黑陰祟的樹林,猶豫了一下,憑著記憶,她迴到了出事的地點。


    但卻隻見到一灘血跡,原本應該躺在地上的人不見了。


    ……所以,他還活著?


    “人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蒙麵蔚垚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掉轉頭看到黑衣人,鄭曲尺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剛才你帶我去見的那個人,也是個官?”


    蔚垚見她對自己毫無興趣,倒是對將軍樂此不疲地騷擾。


    剛才發生的事,他可是躲在暗處警戒時,都親眼瞧見了。


    那場麵驚爆到一度令他唿吸驟停。


    他眼神古怪地瞄著鄭曲尺,興歎地搖了搖:“你可真不怕死啊。”


    不是說刺鮋族當年曾因為一個長相絕美的男人而陷些被滅族,自此刺鮋族但凡見到好看又柔弱的男人,都十分厭惡痛恨,可偏偏她怎麽就與眾不同呢?


    她聽見他這麽說,表情訕訕:“你……如果被一個男人輕薄了,會怎麽樣?”


    蔚垚毫不猶豫道:“殺了他。”


    連他都如此,可性情乖戾暴戾,容不得一絲冒犯玷汙的將軍,卻足足容忍了這隻小黑鼠兩次。


    兩次啊!


    這是以前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鄭曲尺一臉認真:“……你說現在向他賠罪,可還來得及?”


    蔚垚被她逗得直樂,他一雙狐狸眼笑眯起來:“怎麽賠,拿命賠嗎?”


    “這就大可不必了。”她果斷拒絕。


    “桑瑄青——”


    突然遠處傳來熟悉的喊聲,隻見林中,一團黑乎乎的身影正在快速朝這邊移動。


    鄭曲尺頭上那根警惕的天線倏地繃緊,而蔚垚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斂,目光比夜色更冷地盯著那邊。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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