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曾經也有一個男孩在伊雅的耳旁呢喃:“今晚的月色真美。”

    那是一個盛夏的夜晚,滿山的螢火蟲狀比繁星,一對男女在月光下越靠越近。那是才上高二的伊雅,和一個相識已經五年的男孩。

    那個男孩住在離伊雅家不遠的北巷中,是那條巷子中學習成績最為優異的男孩,也是鄰裏嘴中別人家的小孩,他叫鄭藍天。與鄭藍天高頻率提及的伊雅,家住北巷,成績優異卻無人誇獎,鄰裏間對她的稱唿是啞巴家的老大。她與鄭藍天的相遇就始於鄰裏間的閑談,作為街坊四鄰高頻率提及的兩人,對彼此懷有十二分的好奇。

    下課迴家的途中,偶爾相遇的兩人總會心照不宣的在道路兩側齊頭並行。這一走便是整個初中時光。好在兩人學習成績優異,雙雙考入同一所重點高中,更幸運的是,高二文理分班時,他們終於成了名正言順的同班同學。

    一抬頭能望見彼此是幸福,作業本疊放在一起時是幸福,成績榜上挨在一起的名字是幸福,幼時的喜歡總是這麽美好又脆弱。

    男孩家境尚佳,父母花了一番心力,將男孩轉學到市實驗中學,在江浙市裏算不得什麽重點學校,師資力量卻比縣裏的重點中學強上許多。

    即將轉學的男孩終於鼓足了勇氣,向女孩發出了邀請,伴著月色,在學校的山道上打著轉兒。從人群簇擁的校道,走到人煙稀少的後山,望著草叢中閃爍的星光,趁清風尚且溫柔,男孩羞澀的在女孩耳邊呢喃:“今晚的月色真美。”夏目漱石的一次課堂迴答,成了多少年輕害羞的男女表達懵懂愛意的經典,成了伊雅心中最美的存在。

    如今,一個魁梧的男人,站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裏,對一個舉著半個白饅頭的女生,說著今夜月色真美的詩句,伊雅心中隻剩恐慌。忙不迭的找了個借口,趕緊跑迴了病房。

    啞巴父親已就餐完畢,隻剩下伊小妮站在餐盒前,認真的整理著殘渣,見伊雅舉著半個白饅頭迴了病房,伊小妮這才想起問一句伊雅,是否已經吃過晚餐了。

    “哦,我吃過迴來的。”伊雅瞧著那堆子肉骨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見伊小妮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手中的白饅頭,狀做無意道:“這個要吃嗎?我剛在走廊遛彎,遇到一個老大爺分給了我半個饅頭,諾,你吃吧。”伊雅將半個饅頭遞給伊小妮。

    伊小妮紅著臉接過饅頭,默默的沾著菜汁吃將起來。

    伊家物資匱乏,家境貧寒,伊小妮與伊雅二人常年處於饑寒交迫狀態,對糧食有著超乎想象的執念。好不容易來到江浙,過上了飯飽肉足的生活,可對於盡在眼前的糧食,總還覺得不夠。

    伊小妮蘸著菜汁吃得香甜,伊雅的肚子不爭氣的咕嘟了一聲,好在伊小妮的注意力全被饅頭吸引了去,倒避免了伊雅的尷尬境遇。

    這是一家公辦醫院,收費低廉,服務態度欠佳。江浙一帶富人居多,大多數的市民都寧願多花費幾張人民幣,享受更優質的病床陪護,所以啞巴父親入住多日,病床內卻始終沒有病友入住,倒是便宜了伊雅一家,晚上可以占個床位陪床,倒是讓伊雅省了些心力。

    伊雅的出租屋在龍輝超市不遠的小區中,也算得上是寸土寸金的所在,房價貴,自然租金也貴。不到100的平方,被房東分割成了五個房間,空間狹小不說,隔音效果也是差得要命。

    自個在房內剛打開外賣,左邊的租戶對著馬桶就是一陣嘩啦啦的流水聲,頓時食欲全無。好不容易撫平的心情打算閉眼睡覺,右邊的大叔咕嚕聲像電鑽一般鑽進腦海,擾得伊雅徹夜難眠。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如何能再塞進伊小妮與啞巴父親二人?

    找房搬家,本是迫在眉睫之事,可今日費林鵬動了將自己調往富縣的念頭,這事八九能成。且不論師徒關係是否就此恩斷義絕,費林鵬也絕不會將自己留在他的身邊了。

    一來自己實力欠佳,很容易成為費林鵬被攻擊的靶子,二來這些年,伊雅深得費林鵬信任,手中捏有不少費林鵬的把柄,若是自己一朝被策反,那費林鵬地位必然受到波動,隻有將自己高調到別處,一來可以隔斷自己與費林鵬的聯係,以免自己知道的機密過多。二來高調別店,伊雅根基尚淺,新店籌備,事宜頗多,伊雅少不得還得依仗費林鵬的勢力,總的還是欠了人情,總不好恩將仇報,置師傅於死地吧?為報恩情,伊雅隻能閉緊自己嘴巴,依舊唯費林鵬馬首是瞻,不得不說國手出身的費林鵬,最擅長的還是走棋,將人心當棋局,總能將伊雅牢牢的握在股掌之中。

    既然要調崗,房子自是不必再找,每晚花上幾十塊錢,把醫院當成廉價賓館就是,隻是少不得要看護士白眼了。

    踩著坡跟鞋的白衣護士,一邊搓著棉球,嘴上念念有詞:“別人家陪床也就一人,從沒見過一家子把醫院當旅館的,吃飯洗澡睡覺樣樣自在,還有醫院的保潔阿姨幫著打掃衛生,真是多銳利的掃把都掃不走厚顏無恥之人!”

    伊雅遇見的難堪數不勝數,被說幾句自是無妨,隻是心疼啞巴父親在護士的手下哀嚎聲連連,隻是消毒換藥的小事,竟叫喚得比挨刀之時更為慘烈。

    伊雅心痛萬分的從包裏掏出了雅詩蘭黛的新款口紅,悄咪咪的遞給了那名護士。坡跟護士眯眼一瞧,與腦中的價目表一契合,瞬間熱情高漲了許多,臨走時還親切的囑咐道:“夜風涼,睡覺時記得蓋上一層毛毯,可別著涼了。”

    資本的力量,再次讓伊雅刮目相看,也一次又一次的鑒定自己心中的信念——當個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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