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自己的名字嘛......說來更是個笑話。

    父親姓伊,從小便是啞巴,卻偏偏生了個急躁的性子,沒事總愛著急,一著急就隻能發出咿咿呀呀的阿巴聲。那時伊雅剛出生,在當地所產生的轟動效應,不亞於原子彈研發成功。

    大家四處傳唱:“你知道嗎?老伊家那個啞巴,生了個小啞巴。”大家帶著無限的好奇心蜂擁進50平米的單身公寓裏,輪番查看,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嬰兒,隻因為出身特殊,竟被當做怪物一般展示在街坊領居麵前,有一好事者,姓名不詳,大概六七十歲的模樣,咧著掉牙漏風的大嘴揶揄道:“啞巴姓伊,生個女兒不如就叫咿呀吧!”此言一出,四座皆驚,很快就迎來了滿堂的喝彩,一個能上趕著去別家看熱鬧的街坊,你別指望她是個多分寸的人。

    啞巴父親沒有多少文化,耐不住大家夥起哄,便取納了這個名字,躺在床上坐月子的謝女士,本就厭棄這個家庭,更厭棄這個拖她後腿的女兒,但任由街坊取名為樂,是決計不允許的,謝女士被子一掀,氣勢洶洶的要與各位圍觀者理論幾番。

    有幾個三姑八婆,嘴裏磕著瓜子點心,一頭空出嘴來瞎起哄:“喲!啞巴婆娘生氣咯,啞巴要遭殃了哦。本來就是個啞巴,耳朵好不好使不一定,不過看著情形肯定是個耙耳朵咯!”

    啞巴父親,年過二五,喜得一女,正是人逢喜事膽氣足的時候,甭管平日裏謝春芳女士一瞪眼就腿軟的曆史,當著眾多街坊的麵,難道真要被一婆娘收拾?

    啞巴父親以雷霆之勢定下伊雅的名字,謝春芳女士尤不服氣,卻也不能拖著虛弱的身軀,真刀真槍的跟啞巴父親大打一架。這是啞巴50餘載的人生裏,唯一一次硬氣,卻也是謝女士日記本上記載的諸多屈辱裏的一個。

    從這個女嬰被命名為伊雅的那刻起,便注定了一生會為謝春芳女士所不喜。

    伊雅,咿呀,難不成要昭告全天下,她嫁了一個啞巴,然後生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啞巴的女兒?

    這些屈辱的日子,從她嫁給啞巴的那刻開始,她的人生就與苦難捆綁在了一起。

    伊雅思緒越飄越遠,飄過了高山丘陵,飄過了鮮有人煙的夜市,最後停留在電線杆林立的小巷當中。

    伊雅將紅色炫目的奔馳停靠在一棟民宅旁,新貼的車膜與小廣告遍布的電線杆顯得有些突兀。不遠處是一條一尺寬的窄巷,三盞路燈,隻剩下一盞,孤勇頑強的立在正中,投下一抹昏暗黝黑的燈光。

    借助黃豆般朦朧的燈光,依稀可以窺見路旁那剝落的牆衣上,印著租房,煤氣,重金求子的小廣告。夜風一起,一股濃濃的尿騷味就鑽進鼻孔中,讓人抑製不住心頭的惡心感。

    一別三年,這便是伊雅腦海身處的“家鄉味。”

    伊雅從口袋掏出一張紙巾,墊在門栓上,用力地拉開了苦難的源頭。啞巴父親住在六樓,一個沒電梯的老社區。兩百九十八個台階,讓伊雅爬得直喘粗氣。

    大概是優越的日子過久了,竟然連爬這幾層樓梯都覺得困難萬分,也不知當初才上小學的伊雅,是如何在這兩百九十八個樓梯上吃力的抗上一袋袋大米,一罐罐煤氣。想必是豁出命來的吧。

    “伊小妮!別磨磨蹭蹭的,不就幾塊碗嘛,就一抹布的事情,至於要在廚房耗那麽久?電不用錢?水不用錢?”

    謝春芳女士的聲音,十年如一日的渾厚,指揮聲穿透厚實的木門,直灌進伊雅的耳朵裏。

    “趕緊的!把地拖一拖,呆會你王阿姨,李阿姨就要來家裏打麻將了,你手腳利落點,以後也好托他們給你說個好婆家,可別學你那作妖的姐姐,自以為上了幾年學,翅膀硬了,就想當隻入鳳凰窩的草雞。”

    果然,在謝春芳女士的嘴中,自己依舊如此不堪,意料之中,伊雅並不覺得難過。

    “砰!砰!砰!”伊雅用腳使勁的踹著木門。

    “哎呀!來了!是哪個挨千刀的上門討債來了!”謝春芳粗狂是嗓門嚷嚷著:“伊小妮,趕緊的,開門去!”

    不一會兒,門裏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

    “吱呀......”門開了,將衣袖卷得高高的伊小妮,與伊雅四目相對時,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驚喜的長大了嘴巴,嘹亮的喊了一聲姐,伸出手想扯著伊雅進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上還沾著許多未衝洗幹淨的洗潔精泡沫,趕緊把濕漉漉的手腕往圍裙上一擦,一臉拘謹的看著伊雅,不知該作何行動,還是伊雅心頭微微一暖,牽起伊小妮的左手進了屋。

    仙氣十足的鏤空小洋裙,肩上披著公司去意大利團建時帶迴的lv蠶絲披肩,腳上是一雙張揚的漆皮紅色高跟鞋。摩登十足的打扮,與這破舊狹窄的單身公寓顯得格格不入。

    還沒等伊雅眯眼打量環境時,謝春芳尖銳的嗓門已經響起:“呦嗬,我還倒是誰上門了,原來是隻誤入鳳凰窩的草雞啊!”

    伊雅強忍一腔怒氣,並不搭聲,謝春芳的諷刺落了空,又或者伊雅不屑的態度刺激到了她,謝春芳更是變本加厲的謾罵出聲:“呦,還戴著口罩呢!這是做了啥傷天害理,見不得光的壞事,來我這避難了吧。”

    罵罵咧咧的謝春芳,此刻在伊雅眼中就猶如一個沒有觀眾的小醜,誇張!聲嘶力竭的表演,激不起伊雅半分興趣。

    一坨粉色的鈔票直接扔在謝春芳身上:“我在這借住兩天。”

    謝春芳,愕然的撿起鈔票,沾著口水數了數遍,竟有五千元之多,謝春芳一邊粗著嗓子問道:“你該不會真的犯事了,迴這避難了吧?我告訴你,我可不會包庇你,你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我勸你趕緊去自首,老二今年才剛考上大學,工作媳婦可都沒著落,可不敢被你這個殺人犯連累了。”

    謝春芳女士越說越是逼真,竟然舍得從深陷的沙發中,將腰身拔起,妄圖扯著伊雅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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