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戰將穿著一身堅硬冰冷的盔甲,腰配凜冽的寶劍,他站在天穹雲巔,劍眉緊蹙,目光卻是落在了那一道小小身影。


    雨幕之中,她看起來很脆弱。


    她身上散發而出的悲傷氣息,以及她此刻的狼狽痛苦,使平西戰將的心髒微微感到鈍痛。


    她……


    是他在七王府遇見的郡主殿下。


    聽說,她叫軒轅玲瓏。


    他從未聽到過,這般好聽的名字。


    雨,越來越大。


    似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外祖母,若你得知軒轅明皇對我做的事,給我下的毒,等你經曆了一遍喪失心愛之人的痛,或許你也能明白玲瓏今日的所作所為了。”


    “你走吧,我不等到藥老下山,我是不會迴去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歌兒,再無往日的意氣風發。”


    “對於我來說,她不是外人,是入了王府族譜的,名正言順的郡主。”


    說到這裏,玲瓏不再言語。


    她單薄的身影,跪在滂沱的雨水。


    海皇後還想說什麽,卻是滿臉的落寞。


    她陡然想到,多年以前,那個活潑明豔的小女孩,穿著新做的欣賞,在她麵前轉了一圈,問:外祖母,玲瓏好看嗎?


    女孩還抱著她說:玲瓏以後才不要嫁人,要永遠地陪著外祖母。


    玲瓏最喜歡外祖母了。


    曾經,軒轅玲瓏是她最疼愛的一個小孩。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許是在那個少年郎死在亂葬崗的夜晚吧。


    一同死掉的,還有軒轅玲瓏的靈魂。


    海皇後歎了口氣,忽然愧疚起來。


    她蹲下身,想要把玲瓏扶起。


    “玲瓏,方才是外婆不好,雨很大,你陪外婆迴家好不好?神龍山的藥老先生,他是不會下山的,你的身子本就不要,要是落下了個三痛五病的,你讓外婆怎麽活?”


    海皇後眼眶濕潤,隻是這夜的雨很大,將淚水覆去。


    玲瓏挺直了脊背,神色如覆寒霜,不見半分溫情。


    她說:“你們走吧,不要驚擾了藥老先生。”


    “玲瓏……”


    “外祖母,你的眼中若還有玲瓏這個外孫女,就走吧。我已經很累了。”


    玲瓏低下了頭,聲音說得很輕。


    海皇後動了動嘴,欲言又止,終是拿出了一件新的披風,蓋在了玲瓏身上,又拿出一把玉骨傘,遞給了王府的婢女,並吩咐道:“照顧好你們郡主。”


    “玲瓏,外婆就迴家等你了。”


    海皇後與軒轅明皇相繼走上了馬車。


    馬車,沿著山路,車軲轆自積水碾過,漸行漸遠。


    玲瓏跪在山下,眼睛微紅,就連濃密的睫翼之上,都掛著細密的雨珠。


    雨,愈發的大。


    婢女手中的傘,被雨水衝去。


    婢女尖叫一聲。


    玲瓏看了她一眼,說:“你不必陪著我了,去馬車裏麵休息一下吧,正好取取暖。”


    “郡主殿下,這怎麽行呢……”婢女驚慌失措。


    “去吧。”


    “是……”


    渾身濕漉漉的婢女來到了馬車上取暖。


    山腳,隻剩下玲瓏一人。


    她雙手撐著,額頭觸地,再直起身子,隔著重重雨幕,大聲喊道:“神月都軒轅玲瓏,見過藥老先生,懇求藥老先生出山!”


    迴應她的,是無邊雨水。


    山上,書童望著她搖了搖頭,老氣橫秋般,低聲說:“偏執的人,往往是遍體鱗傷的那一個。”


    書童太息一聲,仿佛曆經了多少悲傷事。


    卻說雨水傾盆,玲瓏卻是快要堅持不住了。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即將倒下時,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那人蹲下,一隻手握著傘,一隻手扶著玲瓏的肩膀。


    “殿下,你淋雨了。”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溫潤,卻是恰到好處的動聽。


    玲瓏心髒猛顫,隻覺得有那麽幾分熟悉的感覺,似曾相識。


    像舊時候的少年郎,撩撥了她的心弦。


    玲瓏苦澀一笑,雨水猛打在她的臉頰。


    她真是著了魔,竟隨隨便便一個人,都會認為是她的少年。


    玲瓏瞬間清醒過來,強撐著薄弱的身軀,不動聲色的與平西戰將拉開了距離。


    “平西戰將不在長生界,竟有空來這三千世嗎?”玲瓏語氣平淡地問。


    這一生,她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她摯愛的人,在那座亂葬崗。


    屍骨未寒,不見蹤跡。


    十年的苦痛,她堪堪背負。


    為了王府的安寧,她將所有的鋒利都對準了自己。


    但不曾想,所謂的親人,竟比厲鬼還要猙獰可怕。


    對她,竟無半分真心。


    軒轅明皇的毒辣心思,早已超乎了她的想象!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平西戰將問道。


    “不必了。”


    玲瓏搖搖頭。


    “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平西戰將掀開身上的盔甲披風,覆在了玲瓏的身上。


    炙熱的溫暖,叫玲瓏無所適從。


    她擰著眉,想要躲開。


    平西戰將的手,輕放在她的肩膀,固定了她的身形。


    “我不會傷害殿下。”他說。


    “平西戰將很閑嗎?”玲瓏問道。


    平西戰將抿緊了唇,沉默不語。


    就這樣,他們一同在雨中。


    天穹的上方,長生強者們目瞪口呆,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此行三千世,是徹查暮光城主和邪印之事,而且迫在眉睫,時間不多,平西戰將怎還去談情說愛了?


    一時間,長生強者們紛紛風中淩亂,無語至極。


    偏生麵對平西戰將的威嚴,他們是敢怒不敢言,隻能乖巧地等待。


    等平西戰將何時想起了邪印之事……


    山腳之下,玲瓏的身體越來越差,愈發支撐不住了。


    這風,很冷,是徹骨的寒。


    平西戰將抓著她的肩膀,雙眼目不斜視,凝望神龍山頂部的雲霄處。


    “聽說殿下早已到了適婚的年紀,為何不嫁?”


    他想知道,這一個問題的答案。


    玲瓏臉色蒼白,唇齒間都是苦澀的味道在緩緩地流動。


    “我愛的人,死了。”玲瓏迴道。


    “既是如此,又為何要同意參加長生選妃呢?”平西戰將問道。


    他聽說,十年來,軒轅玲瓏不願參加任何的選親,即便對象是長生強者。但這一年,軒轅玲瓏親口提及,要參加長生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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