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話,其餘之人,更有同感了。


    一夕之間,人人崇拜敬慕的花憐夢,竟被嘲諷,不屑。


    花憐夢的傳聞過於神話,而她在唐門的初次亮相,種種舉止,卻是叫人大失所望。


    尤其是之前還在為花憐夢拍案叫好的男子們,這會兒,一個個,眼角眉梢都是譏誚之色。


    說來也是,整日賣弄處子之身的人,又能幹淨到哪裏去。


    適才,花憐夢字字句句,看似肺腑之言,真摯動聽,但關鍵時刻,還不是將那秦門的青年男子給推了出去。


    脫口而出,都是輕蔑。


    那模樣,分明是,若無榮華富貴,權勢地位,怎配她花憐夢?


    四下——


    響起了紛紛的議論聲。


    花憐夢緊閉著雙眸,嘴唇都在哆嗦。


    她盼望已久的,竟是這般狼狽落魄的收場。


    她咽了咽口水,眼眶微微泛紅,若非強力遏製,隻怕淚水要流淌而出。


    “憐夢姑娘累了,扶她下去休息吧。”


    沈清蕭及時出聲,眉眼溫和,嗓音依舊如玉般溫潤清朗,沒有任何逼人的銳氣。


    花憐夢驀地望向了沈清蕭,欲言又止。


    聽雪樓的姑娘們,攙扶著花憐夢退了下去。


    花憐夢獨自一人進屋,將桌上的瓷器全部摔碎,而後一拳打在瓷器的碎片之中,任由這些碎片紮進了她的皮肉。


    花憐夢緊閉著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緊攥的拳頭,被碎片紮破的地方,汩汩地流出了殷紅的血液。


    “怎麽可以這樣……”


    花憐夢眸子通紅,嗓音沙啞,身體軟弱無力般癱倒在地。


    地麵,俱是瓷器的碎片,紮進了大腿、臀部,她都沒有任何的痛感。


    彷如一具麻木的傀儡。


    頃刻間,花憐夢身上的衣裙,都已被鮮血浸透。


    她睫翼微顫,緩緩地睜開了一雙美眸。


    是沒有焦距的空洞。


    咽喉宛如吞劍一般,鑽心刺骨的疼痛,刹那間就湧遍了四肢百骸。


    兩行清淚流出,淌滿了整張臉,渾身散發出極為悲傷的氣息。


    “元兒,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要欺負姐姐。”


    花憐夢從袖口之中掏出了一個小型且精致的人偶,眉目之間,與李元侯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花憐夢吸了吸鼻子,雙手用力地抱著李元侯的人偶,哭著說:“為什麽連你都要離開姐姐?以後,這個世上,姐姐再也沒有任何一個親人了。”


    “該死!”


    “為什麽?上天為什麽如此的不公平?”


    “我究竟還要經受多少苦難和折磨,才能柳暗花明?”


    “為什麽夜輕歌什麽都不做,就有那麽好的運氣!”


    “她不是什麽神罰之體嗎?那她怎麽還活著?怎麽還沒有去死?”


    “啊!去死吧!夜輕歌!”


    “我願以生生世世魂飛魄散被厲鬼糾纏永無寧日為代價,詛咒你不得好死,家破人亡,早年喪子,喪父,喪雙親!”


    她魔怔了。


    徹徹底底的。


    宛如一個歇斯底裏的瘋子般,掐著人偶,梗著脖子,在房屋之中大喊大叫。


    屋外的聽雪樓婢女們,似乎對這樣的場景早已習以為常,並沒有太大的震驚,也沒有進屋一探究竟的打算。


    一方輪椅,停在了花憐夢的身後。


    一件溫暖的乳白色絨毯,輕輕地蓋在了花憐夢的身上。


    花憐夢迅速迴過神來,朝坐在輪椅上的沈清蕭看去。


    一愣過後,花憐夢驚慌失措,慌慌張張地爬起來,跪在輪椅的麵前,壓低了腦袋。


    豆大的淚珠,象征著她多年來的不甘委屈,自眼眶溢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沈公子,我……我讓你失望了,請公子責罰。”花憐夢泣不成聲。


    “你的表現,是很糟糕。”沈清蕭道。


    花憐夢的心,倏然跌到了低穀。


    她咽了咽口水,緊咬著牙關,放在雙腿上的兩隻手,用力地扣著腿部的皮肉。


    似乎,身上遭受了痛苦,就能緩解那快要喪失掉理智的崩潰。


    “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沈清蕭問。


    花憐夢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你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自知之明。”沈清蕭說:“你可知,你的所有苦難,都來源於你的貪心。而你的富貴融化,皆來源於和姬王妃的想象。你非但沒有半分感激,甚至還惡言相向,把她當成你的敵人。殊不


    知,你的敵人並不是她,而是你自己的貪念。”


    “為何非要去和姬王妃比?萬年才出一個姬王妃,你拿什麽和她比?”


    “玩火,注定自焚。切記,我隻能救你一次,剩下的,則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沈清蕭的聲音,很平緩。


    花憐夢微怔。


    沈清蕭推著輪椅,離開房間。


    花憐夢望著沈清蕭的背影,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可她殺了元侯,殺了我唯一的弟弟。”


    “據我所知,李元侯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但他因為你,變得血腥,殘忍。他朝夜女帝發動戰爭,就注定不死不休,至於誰能活下去,則是各憑本事。”


    “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少幾分貪念,善良一些,李元侯現在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而不是成為別人的刀下魂,在你無能為力的日子,死於非命。”


    沈清蕭的話,字字句句,宛如鋼針般刺進了她的身軀。


    她不知道沈清蕭是何時離開的,但她好像聽到了鋪天蓋地的指責。


    “賤.人,賠錢貨,連妓都不如。”


    “你啊,就是這樣的命,往上爬,你配嗎?”


    ‘她連給姬王妃提鞋都不配!’


    “……”


    “啊!啊啊啊!”花憐夢雙手抱著頭,瘋狂地搖頭,失聲尖叫。


    為什麽!


    為什麽她擺脫不掉這些魔音!


    為什麽,那些欺負她的人,還活在世上?


    花憐夢痛不欲生,雙掌用力地捂著耳朵,倒在了大理石地麵。


    很冷。


    像是置身在棺材之中。


    花憐夢的眼眸,依舊空洞,麻木。


    一次又一次的挫敗,讓她崩潰到了極點。


    外麵,絲竹聲聲。


    屋內,陰氣森寒。


    她望著前方,櫃腳的旁邊,正是李元侯的人偶。


    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少年,朝她一路狂奔,張開手要抱,嘴裏不停地喊:“姐姐,你看,元侯給你帶來了什麽。”一行淚,流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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