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神情黯淡,緩垂下雙眸,悄然離開這個熱鬧之地。


    一時間,九姑娘不知何去何從,便去林外抓野兔。


    遇到幾隻難纏的兔子,弄得灰頭土臉。


    九姑娘提著野兔走迴夜神宮,路過輕歌的庭院,遠遠地便看見談話的輕歌和莫憂。


    倆人都坐在石椅上,輕歌紅衣明媚,莫憂則如冬日的一抔雪,冷傲,淡漠。


    莫憂的性子並不是孤僻的,但是在看見輕歌時,那雙眼眸才會亮起。


    九辭不知何時來到了庭院,厚著臉皮坐在了旁側。


    “小莫憂啊,多日未見,可有想我?”


    九辭問。


    聞言,輕歌了然於心,輕垂眼睫,手放在茶杯之上,唇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


    莫憂正在與輕歌言談,聽見了九辭的話,扭頭看向九辭,雙眉微蹙。


    “你在諸神天域,便是這樣保護女帝的?”


    莫憂慍怒。


    此前東洲之戰時,空虛、尋無淚等人設計把九辭關起,並非羅三公救的九辭,嚴格來說是莫憂出的手。


    九辭抿唇不言,仔細想來,陪伴在妹妹身側的這些日子,自己好似也沒有什麽大用途。


    乖巧的似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垂頭喪氣的耷拉著腦袋,偶爾小心翼翼地望向莫憂。


    九姑娘站在纏繞著藤蔓的院門之間,呆訥了許久,身子微微發顫。


    “阿九。”


    輕歌抬眸,看見了她,放下茶杯招了招手。


    九姑娘提著野兔走進來,拘謹的坐著,把頭壓得很低。


    “怎麽弄得跟個小花貓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偷雞摸狗了。”


    九辭嫌棄地道。


    九姑娘眸光微閃,忽然把野兔遞給了莫憂:“聖女殿下可喜歡吃烤野兔?”


    莫憂凝眸,淡然地望著九姑娘。


    九姑娘心裏隻想著,那烤野兔何等美味,既然莫憂是樓主大人的心上人,又是大師姐的好友,她便不該心生妒意。


    “你在做什麽?”


    九辭甚怒,搶過九姑娘提著的幾隻野兔丟到了一旁,野兔驚慌失措,沒了束縛全都一哄而散的逃走。


    九姑娘眨了眨眼睛,泛著水霧的雙眸有些疑惑地望著九辭。


    “你覺得小莫憂會吃這種髒東西嗎?”


    九辭想到那烤野兔的一幕,甚是刺目。


    九姑娘煙籠袖衫下的雙手,攥緊了又鬆開,情緒掙紮了許久,才朝莫憂弓腰:“聖女殿下,抱歉……”“你又沒做錯什麽,不需要道歉。”


    莫憂望向九辭,道:“你非我,怎知我不愛吃烤野兔?”


    九姑娘猛地抬頭:“聖女殿下,你喜歡吃嗎?”


    “嗯,喜歡。”


    莫憂微笑。


    “方才的野兔都跑走了,我明日再給你送來可好?”


    九姑娘問。


    莫憂微頓,思考了片刻才道:“大概是不行了,今晚子夜前,我得迴到九界。”


    “這樣嗎……”九姑娘有些失落。


    “過來,坐著。”


    輕歌倒了杯茶,九姑娘坐下後,將茶杯遞給她,拿出素帕擦了擦阿九髒汙的臉。


    輕歌淺淺一笑:“我也喜歡烤野兔。”


    九辭:“……”這三個,是正常女人嗎?


    正常女人怎麽會吃可愛的兔兔?


    九辭百思不得其解,同時又感到了自閉,怎麽感覺自己被她們排斥在外了。


    傍晚,阿九走後,輕歌還在與莫憂暢談。


    莫憂緘默,忽然望向九辭,欲言又止。


    九辭心髒砰的跳動,激動地望著莫憂,竊喜道:“小莫憂,有什麽想說的,便說吧……”他就知道,莫憂身為九界聖女,不遠萬裏不顧身份來到諸神天域,一定是向他求親的。


    九辭懷揣著希望和期許,一顆心猶如小鹿亂撞,耳根子都紅到了底。


    “你能稍微離開一會兒嗎,我有一些話,需要單獨和女帝說。”


    莫憂清冽空靈的聲音宛如一盆冷水,澆滅了九辭的所有熱情。


    輕歌看著九辭呆滯的樣子,終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嗯?”


    莫憂挑眉。


    九辭嘴角猛地抽搐,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幹笑著離開。


    ……夕陽西下,庭院深深,暗紅如金的餘暉覆蓋了整個死亡領域,恢弘奢華的夜神宮,宛如鑲上了一層淡淡的光。


    殿前的庭院,栽種著死亡領域內獨有的異花,石桌前後隻剩下輕歌和莫憂倆人。


    “命星劫很難渡,務必小心謹慎。”


    莫憂說。


    輕歌想起了雲月霞的話,除卻他們夫妻二人外,還有兩名天機師在暗中幫她。


    難道,其中一人便是莫憂?


    “你是,天機師?”


    輕歌問道。


    莫憂搖搖頭:“我不是天機師,我是……你的影。”


    輕歌把玩著茶杯的手不再動作,空茶杯自掌心滑過,摔落在地,碎裂成渣。


    二人相對而坐,目光直視著彼此。


    “我的影……難道說,你是夢族的人?”


    輕歌再問。


    莫憂毫不隱瞞,輕微點頭:“當年夢族被屠,而且千族之內再也無夢族之名。


    但是,夢族永遠存在,存在於世間的每個角落,守護著影的信仰。


    每個夢族的人,衍生為實體後,都會踏上旅程,尋找將要守護的信仰。


    我一直都在找尋你,那一年,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從其他空間來到四星大陸,那天,我知道,你將遭受生死難。


    我用所有的力量,助你渡劫。”


    莫憂道:“女帝,你是否還記得,在那一天的夜裏,在英武侯府前的長街上,我們曾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我因透支氣力,生死一線。


    那時,我以為此生將要結束,便想見你一麵。”


    生死大難。


    輕歌渡過的生死大難,太多太多,以至於這一刻,輕歌不知莫憂說的是哪一個。


    “可否具體時間?”


    “時間嗎……”莫憂思索了許久:“數年過去,竟記不起具體的日子了,隻知有一天你出現在華容巷,便是這日的前夜。”


    華容巷的前夜……輕歌輕放於桌的手,一點一點變得冰涼。


    身體內的血液,好似都已淬了冰。


    輕歌閉上眼,過往匆匆,幕幕深刻。


    她出現在這個時代的那一日,便是在華容巷醒來。


    若說前夜的話,便是被夜府庶妹夜清清陷害之時。


    輕歌不知那一夜發生了什麽,但如若按照莫憂這麽說的話,那日夜晚,極有可能是生死大難,之所以能夠活下來,便是靠的莫憂傾力相助。


    等等……活下來?


    不……準確來說,她能附身在這具軀體內,是莫憂的功勞?


    那她……是否是夜輕歌呢?


    輕歌曾經以為,不存在穿越一說,自己極有可能便是夜輕歌本尊,隻是有關於現代的那一世,都是一場離奇的夢而已。


    而按照莫憂的說法,許是‘夜輕歌’早已死去,她為救本尊不惜性命,才有了穿越一說。


    由她,來接手這具軀體,開始新的征途。


    輕歌頭疼欲裂,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夢族人,最擅長的,便是夢。


    以夢織魂,將魂入夢。”


    莫憂咬字清晰地道:“那年,我便是以夢族神境救的你。


    夢族神境,是禁術,過於逆天,甚至可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軌道。


    更改命運之事,會遭受神罰。


    所以,我很抱歉,因為我的魯莽,讓你一直在遭受著神罰。


    當時我初到四星,隻知你在北月王朝,卻不知具體是何人,無法前去相助。


    當我使用夢族神境後,才知是你。


    可惜當時已然昏死,醒來之時,便趕往帝都去尋你。


    那時我的生命已經灰暗,隻得匆匆一麵。”


    精神世界裏的古龍殘魂,聽到了莫憂的話,一顆心早已被深深震驚。


    這個丫頭,究竟還要給他帶來多少震撼。


    古龍甚至不知,原來人世間所有的傳奇,都可以歸為一體,那便是夜輕歌三個字。


    “神罰,是什麽?”


    聽到這兩個字,輕歌虛無之境裏的舍利子,驟閃一道光。


    “神的懲罰,逆天而行,更改命運,都會接受神罰。”


    莫憂說:“我曾為你改命,事實證明,那一夜後,你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我用了數年的時間,才得以存活,身體漸好。


    我一直都在留意你,我知道了這數年裏你發生的所有事,我也知曉,那些苦難,都是我給你帶來的神罰。”


    莫憂從椅上站起,雙腿曲起跪在輕歌麵前,美眸噙淚,哽咽道:“過去的數年,我無法陪伴在你身旁,但是餘生的日子,我將陪你一起熬過所有的神罰。”


    輕歌曾以為,那些苦難是雙重命格星帶來的。


    如今,才知是神罰。


    是了,按照本尊以前的性子,就算救活了,以後也難逃一死。


    她的到來,徹底改變了夜輕歌的命運,故而不可能是一帆風順,必須千錘百煉,成為超越神的存在。


    若淩駕於神之上,又怎會背負神罰呢?


    “身體好些了嗎?”


    輕歌低頭溫柔一笑。


    莫憂仰頭,雙手微顫:“女帝可曾怪我?”


    “你既舍身救我一命,我怎可怪你?”


    輕歌笑道。


    不知不覺,明月初上,夜色涼如水,墨藍的天點綴著寒星。


    皎潔的白月光灑在庭院,跪地的莫憂,眼尾有淚,臉上露出了笑。


    她朝著輕歌伸出了白嫩的手,虎口處有個淡金色的印記,是個‘夜’字。


    這一生,她必是女帝的人,永遠追隨的影。


    輕歌望著莫憂伸出來的手,凝視許久,發出輕笑的俏聲,把手放在莫憂的掌心。


    兩手相握,白月皎皎,寒夜寂寂,所有的羈絆在此刻相連。


    這些消息過於震撼,輕歌需要安靜的消化。


    不可否認,莫憂在身旁的時候,她有一種舒適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旁人替代不了的。


    哪怕未曾見過幾麵,她卻堅信著莫憂的話,也始終相信著,這個少女永遠都不會背叛她。


    子時,很快即來。


    許是默契,在子時前的幾刻,阿九和九辭一同來到了輕歌的庭院。


    莫憂伸出手執杯喝茶時,九辭看見了莫憂手掌虎口處的‘夜’,兩眼驟然一個發光。


    認祖歸宗後,他便是夜九辭。


    想來這個夜字,是這段時間刻上的。


    九姑娘提著十來隻野兔過來,氣喘籲籲:“聖女殿下,這是我抓的野兔,你帶迴九界慢慢吃。”


    九辭厭惡地看過去:“那髒東西,誰會吃。”


    “好,阿九姑娘有心了。”


    莫憂點頭笑道。


    莫憂伸出手接過野兔,阿九眼神黯淡了幾分,聖女殿下就算是拿著野兔,都這麽美好優雅,反觀她,實在是不堪。


    突地,阿九眸光凝住。


    這一刻,她同樣看到了那個字。


    夜。


    阿九笑了。


    原來是兩情相悅,倒是她狹隘了。


    她以為,是單相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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