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光芒淡淡消散,夜歌雙足立在定北郊的平地上,眉目婉轉,故作出來的高傲姿態,以睥睨般的目光,冷冷地望著周圍的人。


    曾經,這些人都是她仰望的存在,而今,都是她足下的泥濘,卑賤渺小如螻蟻,不堪一擊。


    夜歌早早便明白這個道理,弱者和底層之人的生命不堪一擊。


    正是因為她知道生活在底層是多麽恐懼的一件事,隻要她能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就會想方設法,不擇手段的去改變自身的命運。


    她要成為萬人之上的那一個,踩著無辜的血肉,走上九重宮闕。


    “姐姐!”


    正在神主身側的李元侯望見了夜歌,眉眼彎彎,喜出望外,興奮地衝過去,如個孩子般張開手想要熱情而親昵的擁抱。


    兩側有士兵前來,架住了李元侯,李元侯站著不動,茫然無措地看著夜歌,不確定地問:“姐姐……?”


    夜歌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揉了揉李元侯的腦袋:“元兒,莫得淘氣。”


    李元侯聽見夜歌的聲音,咧開嘴笑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姐姐了,自從姐姐去了那個叫做青蓮的地方。


    即便榮華富貴名利地位都已擁有,不知為何,看著眼前冷漠的李翠花,李元侯卻覺得有幾分陌生。


    興許,讓他懷念戀戀不忘的,並非至高無上的地位,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一窮二白時姐弟相依為命的日子吧。


    以往的姐姐,分明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哪怕滿臉汙垢,一身的泥,臉頰也是笑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麵無表情,高高在上,身上簇擁著許許多多的士兵。


    那時,身無分文的李翠花,會去喂野兔,會把最後的一點糧食,分給流浪的獨行客。


    李元侯問:“姐姐,你自己都不吃,為何要給他吃呢?”


    李翠花咧開嘴,渾身上下最白的地方就是兩排牙了,漆黑的眸裏仿佛藏著璀璨若輝的光亮。


    “姐姐的人生,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哪怕現在還是活著的狀態,但已經早已死去了。


    可他不一樣,給他一口飯吃,他一定能去到我向往的地方。”


    李翠花笑著說。


    李元侯把自己的饅頭分給了姐姐,李翠花捏捏李元侯的臉:“姐姐不餓。”


    “可姐姐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李元侯哭腔道。


    李翠花揉了揉小腹,怔住,頗為恍惚。


    兩天了嗎?


    她怎麽感覺不到餓?


    哦……她吃樟樹皮,不至於營養豐盛,卻能飽腹嘛。


    那日傍晚,李翠花迴到家中,恰巧看見李元侯把饅頭分給了其他的人。


    第一次,李翠花抄起木棍,把李元侯狠狠地暴揍了一頓,險些把肋骨打裂。


    李元侯哭著大喊:“姐姐,不打……元兒疼……”李翠花沒打了,元侯以為姐姐是心疼自己,怎知李翠花蹲在角落低聲哭喊:“是啊,不能打元兒,若是受了傷,就得花錢治病呢。”


    貧窮的生活,真的是太苦了,不敢受傷,不敢生病。


    治病需要錢呢……“我學姐姐善人之舉,姐姐何至於下次狠手,不顧元兒死活?


    姐姐讓元兒好難受。”


    元侯擦著眼淚說。


    李翠花看向元侯,說:“姐姐已經廢了,可元兒不一樣,元兒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元兒不能餓著,餓著就長不高了。”


    年紀尚小的她,哪能賺到幾個錢,也沒那本事。


    天賦和運氣,一樣都沒有的她,怎麽熬出頭?


    在此之前,元侯有一日生病,發了高燒。


    李翠花在醫師門前,跪在石板上,哭著大喊。


    方圓百裏,就此一個半吊子的醫師,是個勢利眼。


    李翠花的哭聲,驚動了過路的男人,男人有個在懷孕的妻子。


    那一夜,月光格外的亮,臉上的髒汙被淚水洗涮掉,露出一張還算清麗的眼。


    懷裏的弟弟昏死了過去,李翠花無助地嚎啕大哭。


    男人瞧見那張臉,心中一緊。


    方圓百裏,哪個不是農夫潑婦,即便是富人家的女兒,也沒這般好看的。


    那一刻,男人隻覺得,權貴之女的美貌,也不過如此。


    原來古書上形容的絕色容顏,並非吹噓作假,而是真實存在的。


    “姑娘,你在這裏做什麽?”


    李翠花聽到男人的聲音,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求你,救救我的弟弟。”


    “哎,真是可憐的孩子,你這弟弟,有點嚴重呢。”


    他拍開醫館裏的門,見到男人,醫師笑臉相迎。


    “把這小孩治好吧,我來出錢。”


    醫師見此,倒是意外:“看來你這弟弟的命,閻王不收。”


    醫師在治療元侯的時候,她與男人坐在院子裏等。


    “聽說水湖那裏長著治療孩子病的仙草,興許對你弟弟有幫助呢?”


    男人笑著開口,長相平平無奇,語氣卻是格外的溫柔。


    李翠花眨了眨眼,眸裏燃起一簇火:“仙草,真的有嗎?


    這位叔叔,可以帶我去嗎?”


    “要叫哥哥。”


    “……哥哥。”


    李翠花猶豫了會兒,才開口喊。


    男人帶著李翠花,來到了偏僻的水湖。


    李翠花彎著腰,尋找傳說中的仙草。


    那時的她,才十二歲的樣子,眉目稚嫩。


    男人從後麵抱住了她,李翠花嚇得尖叫,一隻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隻能發出嗚咽的聲音。


    男人輕咬其耳垂,嗬著熱氣:“你弟弟的命可是我救的,你不該以身相許嗎?


    你若再喊一聲,隻要我說一句話,你弟弟可活不過明晚。


    隻要你從了爺,往後我還會幫助你們姐弟倆,不說其他,至少吃喝不愁。”


    女孩嚇得發抖,的確被男人的話唬住了。


    弟弟是她的命。


    絕望的是,沒有這個男人的幫助,弟弟真的有可能活不過今晚。


    那晚,水滸的月色格外好看,波光粼粼的湖水漣漪散開,微微蕩漾。


    卻也不知,蕩漾的是哪般。


    女孩笑著落淚,許是前世背負了太多的債,才有了多災多難的今生。


    男人走後,隻在她身旁丟了兩個錢子兒。


    “以後你便是哥哥的人了,哥哥會好好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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