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籌交錯,席位之內酒宴連連。


    有人問:“準王後,聽說你曾名為李翠花,這可是真的?”


    夜歌目光劇烈地閃爍,隱隱充血。這是她心底裏的恨,最不能揭的傷疤。


    倒不是這個名字讓人難以接受,隻是李翠花象征著曾經的身份,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卑微無望的活著。


    出身是她永遠的痛。


    可她不明白,為何她被出身束縛了一生,一個來自低等位麵的夜輕歌,可以那般自信。


    夜輕歌身上的自信張揚,是她無論如何都模仿不來的。


    既然無法模仿超越,那唯有毀滅殘殺!


    “我——”


    夜歌欲要開口,打算委婉的說話。


    她絕不會承認李翠花之名,更不會承認曾經那個屈辱的身份。


    如今的她,高貴驕傲。世上隻有夜歌,再無李翠花。


    “你倒是消息靈通,連翠花姑娘本名都知道。”東陵鱈打斷夜歌的話,先一步說。


    夜歌的臉黑如墨水,尤其的難看。


    夜歌驀地看向東陵鱈,東陵鱈歎道:“翠花之名,大俗大雅,倒是好聽。”


    “原來如此。”適才問話的那人點點頭,恍然大悟。


    “抱歉,王上,諸位,我身體有些不適,先迴去了。”夜歌端著酒杯落荒而逃,若非極力忍耐,隻怕淚水已經流滿了整張臉。


    夜歌跌跌撞撞離去,雙肩在輕微的顫抖。


    “準王後這是怎麽了?”那人追問道。


    東陵鱈冷不丁說:“如廁去了。”


    眾人:“……”


    夜歌腳步一崴險些摔倒,她迴頭望去,萬眾矚目中,高高在上的青蓮王清冷如玉,像是琢磨不透而縹緲的幽風。夜歌咬碎一口銀牙,杏眸裏是濃鬱駭然的滔天恨意!


    且說玉石台上,輕歌與妖殿相對而站。


    隋靈歸站在前方,微微一笑,道:“周老先生是棋道鬼才,又是萬年器獨領風騷的文人。周老先生曾留下一幅畫,此畫乃古龍之畫,畫中藏有玄機,周老先生曾說過,這幅畫並非完成品,距離完成品還差最後一步,至於最後一步,他等後人來解。畫筆已擺放在你們二人麵前,請……”


    妖殿皺眉,“族長,這似乎不大好?姬姑娘傳承了周老先生的護心陣法,還有古龍殘魂,出周老先生的題,貌似不大公平。”


    “妖殿,這幅畫是周老先生的絕筆,畫時古龍不在身旁,他用鮮血而畫,古龍並不知情,而且護心陣法僅僅隻是陣法,周老先生之題難度如何,你心中清楚。就算古龍知曉答案,以古龍和周老先生的感情,又怎會袒護人呢?如此一來,豈不是違背了周老先生的初衷?”隋靈歸淡淡地道。


    聞言,妖殿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唇角勾起了一抹笑,“隋族長所言極是,能在青蓮武道場一觀周老先生的絕筆畫作,是晚輩的福氣。姬姑娘此前破了周老先生的誅心棋局,看來這一次,本殿可得認真起來了。”


    幽族妖殿在文道方麵的天賦,是尋常人所不及的。


    文道修煉到極致,亦能殺人傷敵。


    古有封魔書生,一支筆,囚天下,一把扇,滅萬人,一襲布衣行走於亂世,清風過殺雨,不染一滴血。


    今有三公筆墨圖,暗藏著玄機,圖窮殺戮花,風雲由此起!


    論起他們,輕歌在文道方麵,幾乎是沒有多少天賦。


    至多陰差陽錯,有一些鳳棲留下來的天賦。


    輕歌不過一枚青蓮,搏一搏,若是贏了,便能有六百枚青蓮,奪得文道第一。


    若是輸了,大不了再試試武道,實在不行就算了。


    “來人,上周老先生的古龍畫!”隋靈歸道。


    隋靈歸自然不會讓人拿來周老先生的真跡,隻是拓印,但拓印部分連接著真跡。


    兩幅畫分別擺放在輕歌和妖殿的麵前,畫有成人之高,腰款……


    古龍畫懸浮在輕歌的麵前,輕歌仰頭望去,眼中倒映著一條周身布滿血鱗的龍。


    龍盤旋於灰暗的天地,龍的中央,是個小少年。小少年頭戴鬥笠,身著黑衣,單腿而立,雙手合十。


    龍是古龍,小少年便是周老。


    這一幅畫,寄托了周老和古龍之間的主仆之情。


    看見此畫者,都會被畫上的浩瀚磅礴而震驚。


    這樣完美的畫,竟然不是一件完成品。


    隨便加上一筆,擦去一角,都將是敗筆。


    一時之間,輕歌與妖殿陷入了僵局。


    另一側,黑夜裏,陰影中,山的輪廓之上,走出一個老者。


    七族老遠遠地望著輕歌。


    “小周啊,你的護心陣法,竟被這丫頭拿走了。”七族老輕聲說。


    他的聲音湮滅在風裏。


    玉台。


    妖殿收起了吊兒郎當的姿態,全神貫注的觀察古龍畫。


    半個時辰後,妖殿手執畫筆,在畫上添加一筆。


    須臾,所添的那一筆,驟然消失不見!


    妖殿又嚐試去添加,最終是徒勞無果。


    反觀輕歌,巍然不動,她看著眼前的畫,已經漸漸入了神。


    她仿佛迴到了那個亂世,三鼎之戰,千族動蕩,無辜的百姓在水深火熱中夾縫生存。


    生靈塗炭,餓殍遍地。


    身上盤旋著龍的少年,說過之處,一片安平。


    他把一生奉獻在救人與和平之中。


    周老原名周平安,古龍乃是開天仙族之真龍血脈。


    輕歌抿著唇若有所思。


    旁側,妖殿已然歎氣,焦頭爛額,放下了畫筆。


    “族長,這太難了。”妖殿道。


    隋靈歸淺笑,“姬姑娘,你乃挑戰者,若沒有戰勝妖殿,可要叛你輸了。”


    明顯是要輸了。


    結局不會意外的。


    幽族妖殿都束手無策,她又能如何了?


    正在諸人嘲笑時,輕歌終於拿起了筆。


    她在灰暗、血紅為色的畫最頂部,增添了一抹天青之色,顏色由深到淺。


    仔細望去,那像是天快要亮的顏色,而遠遠看著,像是一朵盛放在陰天的青蓮。


    輕歌的畫作不夠好,但這幾筆畫,仿佛用了一生的力量。


    在這個世界,青蓮,象征著和平。


    古龍畫太壓抑了,古龍身上的血鱗和小少年的壓抑,並未來自本身,而是來自雙眼。


    若是觀察仔細,會發現古龍的雙眼裏,是生靈塗炭之景。


    而輕歌增添的那幾筆,是黑夜等來黎明,是亂世期待和平,更是唯一的希望。


    輕歌抱著敬畏的心態,縱然她張揚輕狂,在周老先生的畫作麵前亦不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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